顾湛闻言,眉头蹙得更紧了,叹了口气,向紫鹃道:“我才带了些新鲜果子回来,你去打发人洗了送过来。”
紫鹃答应着去了,顾湛依旧坐在榻边给黛玉打扇,心下思量着解决之法。
黛玉悠悠醒转,便见顾湛轻柔地给自己打扇,不禁心下一甜,道:“你多早晚回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我。”
顾湛笑道:“才回来没多久,见你睡的香,便没吵醒你。”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扶了她起来,又拿了藤编引枕与她垫在背后。
黛玉挽了挽鬓边的碎发,见顾湛身上官服都未换,满头是汗,忙拿了帕子与他拭汗,嗔道:“这些事交给丫头们便是了,这大热天的,你回来也不去换身衣裳。”
顾湛一笑,道:“不妨事,一会我再去梳洗。”
说话间紫鹃捧了一个装着各样鲜果的水晶盘过来,向黛玉笑道:“这是爷方才带回来的果子,枇杷、樱桃、荔枝都有,奶奶瞧瞧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黛玉这几日总是呕酸,一直都无甚胃口,此时见了盘里的几样果子,倒有了些食欲,便拈了一枚樱桃吃了,酸甜多汁,核小肉厚,十分可口,不禁多吃了几个,摸了摸肚子笑道:“吃了这樱桃倒开了胃口,这会子腹中空空的,想吃些汤面,。”
顾湛闻言大喜,忙道:“想吃什么口味的,我这就打发人去做了来。”
黛玉想了想,道:“面条要切的细细的,放点清淡的高汤,再加点酸酸的小菜便好,可别搁上香油弄腻了。”
顾湛便忙一叠声命人去预备,紫鹃笑着答应一声,亲自去厨房吩咐。
厨房的一众婆子正在择菜,见了紫鹃都吃了一惊,忙站起身请安问好:“紫鹃姑娘好。”
紫鹃是黛玉身边的管事大丫鬟,众人丝毫不敢怠慢,管厨房的张家的忙取了干净坐垫来请紫鹃在外间廊上坐下,陪笑道:“姑娘不拘想吃什么,叫人吩咐一声就是了,这里腌臜,怎么劳动姑娘亲自来了。”
旁边的婆子忙又端上干净新茶并几碟精致细点,陪笑道:“这些是才做好的点心,姑娘不嫌弃的话且尝尝。”
紫鹃含笑道谢,她原不吃外面的茶,端起茶盏,不过略沾了沾唇便放下了,向张家的道:“方才奶奶说想吃面,我怕她们传话不清楚,横竖这会子没事,便过来走一趟。”说罢将黛玉的要求细细说了。
张家的正因黛玉这几日不思饮食而愁的不行,听了这话顿时松了口气,满脸堆笑道:“这个容易,可巧灶上一直炖着老母鸡汤,撇去浮油做汤底,香甜又不油腻,再加一勺腌的脆脆的萝卜缨子,保准叫奶奶吃了喜欢。”
紫鹃听了笑道:“那就劳烦张婶子了。”
张家的闻言忙道:“姑娘折煞我了,这原就是我的分内事,烦请姑娘稍待,一会就好。”
说罢一面洗手和面,一面叫人通火烧水。
张家的手脚麻利,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面煮好了,雪白的细面上卧着两颗烫熟的小青菜,再撒上一把腌的翠绿的萝卜缨子,用五彩填漆小食盒装好,紫鹃便叫一个婆子提着,跟着送去上房。
顾湛扶了黛玉进屋,在桌前坐下,紫鹃揭开食盒,将汤面与碗箸放在黛玉面前,笑道:“这是张婶子按奶奶的吩咐做的,奶奶尝尝看合不合口味,不合适我再叫人去做了来。”
黛玉拿起碗箸细尝了两口,面汤清淡,香而不腻,萝卜缨子酸脆爽口,倒比往常的滋味更胜些,一时食欲大开,不知不觉间竟吃了多半碗。
紫鹃见状不禁念了一声佛,笑道:“阿弥陀佛,可算是吃下东西了。”
顾湛更是欢喜,当即命人重赏厨房。
一时吃完面,洗手漱了口,顾湛也回房梳洗了,换了身干净的天青色纱衫,扶着黛玉在廊下慢慢走动,道:“眼看着天越来越热了,你如今身子日重,老太太年纪也大了,实在受不得这暑热,我想着不如等过了端阳,送你们去西山的汤泉庄子上住几个月,等天气凉爽些了再回来。”
当年大长公主出阁时的陪嫁十分丰厚,宅院便有好几处,其中一处别庄便在西山。
当年的公主府乃御赐,在长公主逝后便由朝廷收回,这西山别庄却是永安长公主的陪嫁,一代代传了下来,虽比不得李纨得的那个,却也十分阔朗,庄上遍植花木,又有温泉,清幽雅静,冬暖夏凉,正适合休养。
黛玉听了不禁目光一亮,颇为心动,道:“好倒是好,只是我们去了,岂不是只剩你一个了,况且这家里的一大摊事交给谁呢?”
顾湛笑道:“这有什么,横竖庄子上离城里也不远,骑马来回不过半个时辰,每旬又有休沐,十分便宜,至于家里的事,你身子重,不能操劳,这应酬交际的事也一概免了,其余人情往来诸事自有管家媳妇们料理,便是有拿不定主意的,使人去问你便是了。”
当下商议定了,顾湛便去回了顾老夫人,顾老夫人思量了一回,横竖家中有冯氏婆媳料理,顾泠在家备嫁,黛玉有孕在身,身边没个长辈可不行,当下便答应了。
次日,顾湛便打发了人去别庄打扫房舍。
黛玉看着紫鹃等人料理完了端阳节礼,也往各处送了信,便开始收拾行礼。
过了端阳,众人打点妥当,顾淮顾湛亲自带队,护送了顾老夫人与黛玉去了西山别庄。
且说贾府这边,贾珍近两年因居丧,不得游玩,无聊之极,便生了个破闷的法子,日间以习射为由,请了一众世家纨绔子弟在天香楼下射鹄子。
天天宰猪割羊,屠鹅杀鸭,以骑射为名,行聚赌之事,贾珍不便出名,便令贾蓉出面做局,公然斗叶掷骰,放头开局,大赌起来,不到半月工夫,输赢便上千两银子。
家下人借此各有些利益,巴不得如此;尤氏又不敢多管,所以竟成了局势,外人皆不知一字。
贾政等听见这般,不知就里,反说:“这才是正理。文既误了,武也当习;况在武荫之属。”遂也令宝玉,贾环,贾琮,贾兰等四人,于饭后过来跟着贾珍习射一回,方许回去。
贾兰深知贾珍等人的秉性,以国子监学业繁忙为由辞了,宝玉初时还有些兴致,后来见场面实在不堪,便也推病不来了,唯有贾环、贾琮如鱼得水,十分称愿。
这日李纨从上房请安回来,正看着丫鬟们打点针黹,忽见贾兰放学回来,不似往日神情,只呆呆的坐着。
李纨心下诧异,因问道:“这是怎么了?只怕饿了?可吃些东西?”一面说一面命素云:“去将今儿得的几样新鲜点心给哥儿拿来。”
贾兰这才回过神,忙止道:“妈,不用了,我才吃了东西回来,并不饿。”
李纨道:“方才你二婶婶送来了好几样点心,好歹也尝尝。”说罢便叫碧月去取点心。
碧月答应一声,立刻叫人端来一碟鸡蛋洋糕,一碟水晶鹅油糖卷,并奶酥果馅饽饽二样,放在炕桌上。
贾兰上炕吃了两块点心,却依旧心不在焉,蹙着眉头不说话。
李纨见状,便向素云使了个眼色。
素云会意,带着众人出去了。
李纨方招手叫了贾兰到跟前,道:“究竟怎么了?可是在外头受气了?”
贾兰低头不语,半晌方道:“今儿有人给先生提亲。”
李纨闻言一怔,随即笑道:“这是好事,你即将多一位师娘疼你,不是好事吗?”
沈颐出身世家,又生的风流倜傥,才华横溢,有人看上也并不奇怪。
贾兰沉默着摇了摇头,低声道:“孩儿也不知道,明明这是好事,可是心下总是闷闷的,我不想先生娶妻,妈,如果先生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就不会疼我了?”
沈颐教导贾兰多年,名为师徒,实如父子,贾兰自幼丧父,心中也一直将沈颐当做父亲,如今乍然听说对方要娶亲生子,就好像父亲要被人夺走了一般,心下十分难受。
李纨这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素日再怎么懂事,到底还是个孩子,不管倒也能明白他的感受,当下便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微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谁都无权干涉,沈先生一向待你视如己出,这些年更是耗费心力教导你成材,不管日后如何,这份情谊都是弥足珍贵的,你只要记住这个就够了。”
贾兰听罢,闷闷的答应了,看着母亲温柔面孔,心下却不由得泛起一个荒唐的念头,要是先生能做自己真正的父亲就好了……
李纨并不知自家儿子的异想天开,温言开导了一番,见他不再说话,神色也平静了许多,便只当他想明白了,并不曾多想。
没想到过了两日,贾兰忽然又兴高采烈起来,李纨问他,才知道沈颐拒了提亲,李纨也不便多问,见贾兰恢复了精神,便也放心了。
展眼到了八月,十八乃大皇子与顾泠的大婚之日,众人回府住了些时日,待顾泠大婚之后便又回了西山别庄。
待到九月,黛玉已近临月光景,渐觉身体夯重,林如海不放心,也搬到了西山小住。
这日正逢顾湛休沐,林如海看望了一回黛玉,翁婿俩便在一处对闲谈,忽见顾府大管家张元满头大汗跑进来,气喘吁吁道:“亲家老爷,二爷,不好了!”
顾湛素知张元行事稳重,这般神色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禁皱眉道:“外头出什么事了?”
张元抹了抹头上的汗,神色慌乱,道:“太上皇驾崩了!”
林如海与顾湛闻言霍然一惊,同时站了起来,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惊讶,顾湛沉吟片刻,沉声吩咐道:“速速车马。”
张元匆匆去了。
林如海与顾湛匆匆梳洗换了素服,赶往宫中。
顾老夫人也得了消息,大惊失色,一面命人换上素衣,一面赶往宫中。
不到半日,太上皇驾崩的消息便传遍了京中,朝中百官并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娶。
顾老夫人与冯氏婆媳祖孙等俱每日入朝随祭,至未正以后方回。在大偏宫二十一日后,方请灵入皇陵,地名孝慈县。这陵离都来往得十来日之功,如今请灵至此,还要停放数日,方入地宫,来回须得一月光景。
偏今年天气酷热,进了九月天气还是十分炎热,众人商议一番,便决定让黛玉就在别庄待产,等过几个月,孩子大些,年底再回京城。
只是黛玉临盆之期日近,众人一去,身边只剩丫鬟婆子,家中无主,顾湛心下实在不放心,然颜慧等人也都要去送灵,也没法过来照看。
顾老夫人与颜慧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请李纨过来,代为照看些时日。
贾母王夫人等俱要入朝随祭,因荣宁两府家中无主,便报了尤氏产育,将她腾挪出来,协理两府事件。
贾母听闻黛玉在别庄待产,十分不放心,只是她年事已高,不耐车马奔波,且又要守灵,没法前去,接到顾老夫人所请,顿时松了口气,当下便满口答应了。
李纨得了消息,当下便命素云等人收拾行囊,正忙乱着,忽见贾母房中的翡翠过来传话道:“老太太请大奶奶去上房说话。”
李纨忙换了衣裳,一时来到上房,请了安,道:“不知老祖宗有什么吩咐?”
贾母挥手叫众人退下,只留下鸳鸯,方指着地上的几个箱笼道:“我这里叫人收拾了些东西,你明儿一道带去庄子上。”说罢看了鸳鸯一眼,鸳鸯会意,过去将箱子打开。
李纨顿时吃了一惊,原来那几个箱子里竟是装的各样古董珍玩,名家真迹,古籍孤本法帖等等,还有两匣子满满当当的珠宝,俱是珍珠玛瑙,猫儿眼,金刚石,各色红蓝宝石等,一个细长条的花梨木雕花的匣子还装着一幅吴道子的真迹,可谓价值连城。
贾母道:“第一个箱子是给玉儿和未出世的孩子预备的,其余的几个箱子是给你和兰儿的,你好生收着,别叫人知道。”
李纨满头雾水,不明白贾母此举是何意,忙道:“这些东西也太贵重了,我与兰儿哪里受得起。”
贾母摇了摇头,叹气道:“你先收着罢,如今太上皇驾崩,咱们家日后也不知会如何,这些东西你带了去庄上藏好,说不定将来还有用上的一天。”
自从甄家出事,贾母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甄家被抄,自家也未必躲得过,如今太上皇驾崩,庆德帝再无掣肘,她不得不未雨绸缪,“若是府里出事,至少还能保下一些东西,将来变卖些,也勉强够一家子花用了。若是不出事最好,这些东西便当是提前分给兰儿的。”
如今贾家最出息,最有前途的便是贾兰,日后贾家若出事,以李纨的才能也能扶持贾兰,保住贾家一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生日祝福,爱你们,啾~感谢在2020-11-0722:42:25~2020-11-1501:1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帕帕小姐想发核心30瓶;安年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