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当晚的生日晚宴在周家别墅外的喷泉游泳池旁进行,此刻宾客皆已到齐,女主人亲自招待相迎,宾客齐欢,整个晚宴的氛围更是步入了最热闹最鼎沸的阶段,大部分宾客都聚集到了周姚两对夫妇周围,整个晚宴上的宾客群以寿星周夫人为圆心,里三层外三层的不断向四周扩散。
而此时此刻,这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宾客群却正一层一层从最外层开始慢慢瓦解、断裂。
眼下,竟不知究竟来的是哪号贵客,只见人群一层一层自动往两侧散开,人多,糟杂,听到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听不大清,可肉眼可见到的地方,只见一个个举起了酒杯,微微弓起了身子,似乎纷纷不约而同的、谦逊的向同一个方位寒暄、问候了起来。
众人不由感到大惊,直到——
“是老爷子。”
周寅个子高,他站在人群中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只见他微微抬眼朝对面扫了一眼,下一秒,周寅脸上的不耐烦逐渐被欣喜所取代,紧跟着,只听他又大声喊了声:“还有大哥。”
他的咬字在“大哥”二字上明显有些轻快。
话音一落,周寅率已顾不上其它,只率先一脸喜色的迈开步子迎了上去。
周寅是个典型的少爷脾气,脾气不大好,有些拽,有些横,他身在富豪之家,这二十多年来,无论什么事,什么人在他眼底,多为少见多怪了,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如此显而易见的高兴过了,那种欣喜之色,喜于言表。
周寅话音一落,周围开始纷纷议论了起来——
“竟然是周老爷子!”
“是周老爷子跟周家大房的周大公子!”
周氏夫妇二人闻言,也早已顾不得一旁将要为她奏乐的姚瑶,纷纷一脸惊喜惊讶的迎了上去。
要知道,他们家这位老爷子一向低调神隐得紧,万年不轻易出山,任凭谁有天大的本事去请都请不动。
周夫人此番五十岁寿辰,从三个月前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在老爷子耳边扇过风了,却是半点用处也没有,老爷子对周夫人压根不搭腔,全程没有理会。
没想到这会儿竟然冷不丁地露面了,对于周韵琴来说,这是她嫁到周家二十多年来,人生最高光的时刻了。
所有的目光纷纷朝着来人看去。
石颜立在原地,准备默默消失的,只是,目光不经意的朝着对面扫了一眼,只一眼,她就从人头攒动的喷泉池边,一眼扫到了那道颀长威厉的身影。
那人比周寅还足足高上一大截,站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他身姿如松,身形如柏,他英武挺立,威武森严,明明跟常人一样,一双胳膊两腿腿,可是那胳膊那腿长在了他的身上,好像格外刚劲有力,不同于早上的惺忪锐利,此刻,他似乎一身威严正气,那身形,那气势,远远地瞧着,好似得了几分周家大房周父周长嵩的真传似的。
待他走进了几分,石颜才看到对方穿着十分随性,在如此隆重又豪华的交际场合,对方身上只随意的套了件军绿色的t恤,可是,如论怎样不着边际的装扮,到了他的身上,好像都是理所当然。
此刻,他只微微弯着腰,推着一副轮椅缓缓穿过人群而来。
轮椅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却精神奕奕的老人家。
老人家手里拿着一柄拐杖。
也只需一眼,石颜就认出来了,那位老人确实是坐镇周家长达大半个世纪岿然不动的周老爷子,已从任上退下十多年的老革、命老首、长。
而推着轮椅的那个人,则是老爷子膝下最受溺爱的周家大房长子长孙周琛。
周琛这两个字,几年过去了,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可能有些许陌生,然而在早几年,无论是在原先的军属大院里,还是后来的香樟路,都是但凡只要一提,周围所有的熊孩子们纷纷做鸟散状般的存在。
石颜当年来到周家时,对方已经上大学了。
他们之间年纪相差较远,并没有过多交集。
记忆中,好似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她只记得,少年时期,叛逆又不可一世的周寅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这位大堂兄又敬又爱又怕,他喜欢黏着那位年长他好几岁的大堂兄,就连飙车、跑酷、约架等一切的喜好爱好全部都是承袭自这个大堂兄。
唯一印象深刻的除了那次戴着眼罩摸人事件,就是当初她跟周寅第一次偷偷摸摸约会,被他撞了个正着,然后两个别别扭扭、脸红得跟个猴屁股似的小屁孩稀里糊涂的被他带进了药店,进行了一番“性”与“爱”的教育事件了。
无论哪一次,对于少女时期的石颜而言,都是羞耻而难堪的画面。
于是,在此后的日子里,但凡只要遇到那位“大堂兄”,她恨不得躲着走。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跟他扯上什么牵连。
况且,对方一消失就是整整五年,石颜俨然快要忘记这号人了。
直到,早上,从酒店醒来。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碰面了。
石颜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
昨晚那一事件,没头没尾的,连了结都不知道该如何了结。
何况,中间还隔着一个周寅。
石颜从来不是一个胆怯怯懦的人,可此时唯一能够想得到的,竟然是像少女时期那样,难堪羞耻的躲开。
然而,对方像是有所感应般,他目光沉浸,举止沉稳,在众人的寒暄中,他沉静犀利的目光忽然淡淡的从人群中一扫而过,然后,穿过人潮涌动的宾客群,与空中飘落的淅淅沥沥的喷泉水帘,直直朝着她的这个方位笔直扫来。
石颜身子微微一僵。
周老爷子的轮椅只在人群中短暂地停留了一阵,不多时,就被周姚两家簇拥着推进了别墅里。
别墅外,对于这短短几分钟的穿插停留的影响却是才刚刚开始,只见一个个热情高涨、议论不休——
“周家大公子?大房?咦?怎么从前只听说过二房、三房,好像从来没有听人提过大房啊?大房究竟是干什么的啊?”
人群中,有被捎带着初入这种高级晚宴的模特小网红见大家讨论热烈,深知这大房在周家,甚至在整个海市的地位都非同一般,她们这些靠着关系混进这种宴会的,无非是借着长长见识的名义钓凯子攀关系来的。
如今这位周家周大公子身份不一般,她自知勾搭不上,却并不妨碍内心蠢蠢欲动,想要一门心思多挖掘一些料子。
她一脸兴致匆匆向身边的名流“闺蜜”打探着。
闺蜜张思璐举着香槟淡淡扫了她一眼,道:“周家大房一向低调神秘,军方的背景暂且先不说,就说长安保险知道么,长安保险的创始人沈兆详知道么,人亲外祖父。”
说到这里,张思璐语气顿了顿,目光远远地朝着别墅方向看了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瞻仰,顿了顿,又继续道:“关键是沈家无子,只有独女沈清玫一个,沈清玫现如今任职长安保险总经理一职,是人娘老子,亲生的那种!”
张思璐看似云淡风轻的说着,可说完后,却是指尖轻颤着举起了香槟,一口一口将酒杯里的香槟轻轻抿尽。
她全程没有再看小网红一眼。
这样的人物,连她都甭想搭上,更何况是她们这些不入流的小喽啰。
两人的交谈悉数飘进了石颜的耳朵里。
周家,周家老爷子,周家大房,周家大公子,周司令,以及沈家,长安保险,无论哪一个标签,对于今晚所有人来说,都是遥远得仿佛隔了一个外太空般的遥远存在。
包括石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