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洗漱,躺在床上。
宋杞懵怔地感受着细长布料覆盖她的眼睛,缠绕过后脑勺又绕回来,并随着轻柔小意的动作在眼睑一侧变成个结,才错愕地问出声:“为什么要用领带蒙我的眼?”
“因为……”
男生指尖隔着领带摩挲着,沉默了好一阵子。
好像终于想到了理由,贴着她的耳廓溢出一声缱绻舒畅却似笑非笑的叹息,嗓音照例低哑幽微,如在草地逡巡的小青蛇,吐着信子,显露不可名状的蛊惑——
“因为不想让小宋杞看到,哥哥无耻下/流的样子。”
——
领带蒙眼。
整个人都变得慌乱,宋杞无措地抬手,本想抓住床单,却在阻挡视线的黑暗中,抓住冰凉挺阔的白衬衫。
除眼睛以外,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敏锐。连转动脖颈带起的枕头窸窣声,都像虫鸣在耳,吵吵咻咻。他低沉顿挫的呼吸,更如春雷隐隐,清晰可闻。
“哥哥,”嗓音里浮起幽微的哭腔,但并不是害怕,她只是认真表达自己的处境,“我看不到了。”
说着,手指触上眼角的布料。
但温柔的亲吻如细雨落下来,一半拂过她的脸颊,一半落在她的指尖。
“别怕,我很慢很慢地,很轻很轻地。”
宋杞确实收到了安慰,手指缩了缩,又放回白衬衫在的地方。
但柔韧竹枝一路向下,不断作祟,穿过明媚春日,撩拨下游溪水。带起的透明水泽打湿桥下两片白色石板,又顺着隐隐青苔落回溪面,溅落到恰在此处的竹叶尖。
揪住竹枝让它不再乱搅,竹枝倒是听话,顺着风的走向和她的力道回到半空,却在她松手后得到的短暂喘息中,自作主张地罩落桥柱半球形的顶端。
顶端弧线柔缓,形状小而圆满。
散开的枝叶将它轻而易举地包住,细长叶脉随心抚弄、随意搓/摩,从下游溪中带出的潮意顺着粗糙的叶脉纹路传递,最后隐匿于半圆状下的细腻纹理。
“哥哥……”她不知怎么回应,只能叫他一声。
这一声后。
绒绒的青苔之上又渗出星星点点的水珠,水珠一部分随路过的波纹荡漾进湖面,一部分则没入白色石板。
桥背收到远处传来的震感,于是不可抑制,带动桥柱顶端,缓缓向上拱起。
所有的场景有崩塌破碎的趋势。
但此处从未有人到访。
所以除了河里的小鱼小虾小螃蟹,除了岸边的白枕白被白衬衣,无人知道桥的变化,也无人看到柳枝对桥做过什么。
连宋杞自己都看不清。
因为,领带蒙着她的眼睛。
——
“难受?”虽然这么问,但柳枝的撩弄一只没停,“不能适应就告诉哥哥?”
不知道为什么,宋杞眼睛里也开始出现潮水,她听到自己声音有点小,还有点哽:“没。但我,控制不了……床单是不是,脏了?”
“没有,”他耐心安慰,“不是床单,是哥哥衬衣。铺在下面了,你方才抓着呢。”
宋杞终于放了心。
“宋杞,”他停下来,连名带姓地叫她,用认真又诚挚的语气提醒,“还可以反悔。520的房间还空着。”
她摇了摇头,循着他眼睛在的方向,用比他还认真的语气说,“我不过去,空着就空着吧,”但她却在短暂的交谈中发现一个漏洞,于是扬起下巴,不安地问,“哥哥,你戴……戴了吗?”
他低笑出声:“戴了。”
短暂的放心过后,更大的困惑涌出来:“什么时候买的?”
他回答:“酒店房间里的,他们都有准备。”
宋杞信了,心脏也落回实处:“那可以。”
但下一刻就觉得场景变换。
春光和柳枝都不在,冬日和冰雪仓促赶来。
室外有白雪簌簌,室内却有茶水滚烫。
造访者穿着油滑的蓑衣、戴着圆形的斗笠,停驻在门口,犹豫迟疑着不再向前。但很快打定主意,照着两片经历过春日雨水的侵蚀、此刻又被冬日风雪浸湿的门扉,轻轻叩击。
内侧大抵是有门闩阻挡,尽管叩击的频率加快、力道加重,但门依旧很难打开。
宋杞感觉到不适,但并不反感他的到访,甚至在内心深处隐隐期待。这一日她也想过几次,并且早在一年多以前,她就说过,想拥有她,还想独占他。
一方面催促他:“哥哥,你快些。”
一方面又因为被叩击得厉害,喉间涌出细细的抽泣,用怀疑人生的语气说:“之前我知道会有点难受,但是没想到会这么难受。”
斗笠蓑衣好像也好不到哪儿去,两扇门与其后的门闩使其阻塞凝滞,宋杞好像听到冰天雪地里的低哑叹息。
天色已晚,室外更寒。
门前等候多时的茶水因为有暖炉温着护着,依旧冒出滚烫的潮雾。
造访者再次停顿。
宋杞得到片刻的放松,呼出短而浅的气息。
“哥哥,好像……有点困难。”
话音刚落,伴随一声毫无预兆的惊呼,斗笠率先撞断门闩,冲入温室内。蓑衣紧随其后,踢翻暖炉,掠过茶水,仰头之际,一饮而尽。
他低头,用小意的抚慰,把细密的亲吻,一一落在宋杞唇瓣,鼻翼,耳廓和脖颈。
蓑衣斗笠仿佛与温柔的他不是一路。
它们占据着一整间暖室,折返往复,肆意摩挲墙壁的花纹装饰,大胆撩开窗户上的皱褶帘帐,还回到门口,不断点新的火,不断烧新的茶。
不知过了多久。
蓑衣终于肯走,弯腰关门,委身出去。可像是忽然忘记了什么,还差一步就退出去的时候,竟再次顶着斗笠冲进室内。
风风火火,肆意妄为,比上次更加过分。
火炉和热茶,花纹和地毯,被斗笠搅得乱成一团。她仿佛看到热茶倾覆,水珠溅落;窗帘撑开,花纹抚平。
斗笠最后撞向离门口最远最深的窗上,并在那处留下一抔微微凉的雪。
只是雪隔着蓑衣,未曾渗入华丽繁复的窗帘。
——
斗笠蓑衣终于离去。
眼前的领带也终于被解开。
宋杞用手背拂去眼里渗出的大片水泽,缓了很长时间后,等抽噎声平息,等到已经洗完澡的姚星河回来抱她去洗,才咬牙切齿地说:“我以后,再也不喝茶了。你也记着,不要在我面前提到茶。”
男生完全没有摸清她的脑回路,把领带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捞起猩红点点的衬衣包裹住她,一边往设置在阳台处的浴缸走,一边低头好笑地问:“怎么了,你不是还取过网名叫【枸杞茶】吗?之前我是不是还见你泡过枸杞啊?”
这人怎么回事?
说了不提不提,他竟然还要提。
宋杞本想踹他一脚,但发现双腿完全不敢动。于是抬手捂住他的嘴,表情羞愤焦躁:“你别说了,我从来没泡过。”
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了。
男生听到后忽然顿住脚步,明亮又漂亮的眸子定定地望住她,眼睫处稍稍用力带动眼睑半眯,痞坏痞坏的笑意就从里面流淌出来。
宋杞被这眼神吓了一跳,仓惶地收回手,腿虽然动不了,但脚背却缓缓收紧,坚定信念严肃地跟他说:“我真的不行了。不可能再来一次。”
细纱做的窗帘轻轻垂在姚星河身后。
那窗帘洁白无瑕在夜色中自带仙气儿,把姚星河衬得跟个天上的神仙一样,高杳绝世,不染纤尘。
但很快宋杞就发现自己错判了。
还错得离谱。
神仙怎么可能凑到她耳畔,舔着她的耳尖,还哑着嗓子跟她说不四六的浑话:“想起来了,是哥哥泡的枸杞。那茶的名字叫‘星河枸杞茶’,味道好得不得了。”
宋杞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惊悚抬眸:“……!你怎么这么黄!”
姚星河已经把她裹得更紧一些,撩开纱帘把她放进水温刚好的浴缸里,对她露出明快的笑:“认识哥哥这么多年,你竟然才发现?”然后用晃晃悠悠的调子轻声吐槽,“小孩儿真是天真无邪啊。”
宋杞:“……你别说了。”
“行。”
她从浴缸下阻挡住再次探入溪水的柔韧柳枝,气鼓鼓地瞪他:“我自己来。”
“害羞?”他唇角明明在抽搐,却故意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问,“要不再把领带蒙上?看不见就不会害羞了。”
“……你别跟我说话了!”
*
洗完澡换上毛绒绒的浴袍,被姚星河抱在怀里,看向52楼阳台的对面。
新城市广场的大屏幕上,原本散落在各处的星光准点地聚拢在一起,呈现出璀璨夺目也分秒不差的倒计时。
广场上原本安静等待的人群立刻沸腾起来,随着大屏上的数字,异口同声地喊着:“9——8——7——6——5——4——3——2——1!”
欢呼声中。
烟花伴随着咻咻的动静,一束接一束地从远方的地面上腾起,轰轰烈烈地奔赴比52层楼的还要高的高空,在清脆如春雷的隆隆声响中,绽放成盛大绝伦的焰火。
绮丽的色彩、四散的形态近在咫尺。
有一瞬间,宋杞觉得只要她伸出手,璀璨就能落在她的掌心里。
“好看吗?”姚星河贴近她的脊背,把下巴垫在她肩窝里,“想出去放一支?”
“好看,”宋杞回答着,“就是停留的时间太短了,要是一直不坠落多好。”
听到这话,姚星河就变得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宋杞发现他再说话,才恍惚着转过头去。
男生好像埋伏已久,见她转头就立刻撅住她的嘴唇,描摹多次得到满足之后,才捏住她的手掌,望住她的眼睛,目光坚定地说:“那就多看看星光吧。别的星星哥哥也管不了,但你眼前这颗星星,他会永远照耀小宋杞,不会坠落。”
作者有话要说:
——
几乎是写了一整天。真的太难写了,写得太累了。
大家别忘了看昨天下午发的108,和109是一脉相承的。
而且,如果觉得109好的话,麻烦大家多多安/利、推荐~
这一章真的是付出了无比大的心血。累瘫.jp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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