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刘森雨的提醒,他也想起来另外一件至今没有答案的事——
宋杞高一时第一次哮喘发作那会儿为什么给远在景行的他打电话,乔唯一当时说了什么,让小朋友之后的两年半再也没有理他。
又写了一段代码,依旧觉得心下沉郁,就握着口香糖走出去。
“要去哪儿啊畜生?”
“有点闷,出去透透气。”
*
接到姚星河的电话的时候,乔唯一正和程寻在虹业商场吃日料。
程寻请客,说是这学期课程快结束了,她也该为见面第一次就问能不能谈谈试试这种话,道个歉,顺便感谢乔唯一没有跟学院举报、和同学宣扬她喜欢女生这件事。
店内环境安静,每一桌都有隔断挡着,互不影响。
所以尽管乔唯一对这个电话感到惊诧,但想了会儿,还是没有出去,反而直视程寻,从容淡然地接了起来:“姚星河,有什么事?”
“你在学校吗?这事儿想当面问问你。”
“不在学校,我周围环境还行,你可以电话里说。”
那边就沉默下去,唇齿间细幽的咀嚼声响起,引她眉心微皱:怎么给别人打电话还带嚼口香糖的?
好在是男生没琢磨太久,就把那个问题问出来,只是嗓子很哑,像重感冒一样:“之前问过你,你没回答。大一下学期,3月10号,宋杞给我打过电话,你接了这个电话。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她说了什么,你当时怎么回答的?”
大脑短暂空白过后,乔唯一握电话的手指缓缓收紧。
她想起大四开学不久,某个深夜,姚星河在天台上骂她推她,且威胁她要是敢找宋杞的麻烦,就跟她一起下地狱的癫狂模样。
而事情的起因,就是这通时隔好几年的电话。
对面的程寻好像看出她的不对劲,脊背挺直几分,狭长的眼睛里露出些困惑和谨慎。
乔唯一把长发拨至耳后,搓着耳垂上挂着的莹润饱满的粉色珍珠,垂眸看着面前的梅子酒。姿态一如既往地优雅矜贵,好似完全没有被困顿不堪的往事影响。
就连声音都没有一丝慌乱,反而无比坦荡,像是要把自己的阴暗面,悉数解剖给别人看:“当时我打眼一瞧,发现你给她的电话备注名字是‘小朋友’,我受不了这称呼,就接起来问她是谁。但她没有回答,可能是被我吓到了,喘息声很重。我告诉她,姚星河不需要小朋友,有我这个女朋友就够啦。然后她就挂了,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段话说完,才轻飘飘抬眸,望住程寻的眼睛。
那一刻,乔唯一很想知道,这双只有在漫画人物的脸上能见到的、别致的眸子里,会不会露出厌恶和排斥来。
但是没有,对面的这位教授面色如常,甚至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唇角——好像在笑。
毕竟时过境迁,她和姚星河之间的仇怨芥蒂早在那年冬天中心医院的急诊室前,清理干净,所以电话里的他并没有再愤恨地骂她不要脸,只是倦倦地回了句:“我知道了。”
“姚星河。”赶在挂电话前,她喊住他。
“嗯?”
乔唯一说:“我猜,小朋友当时是打算跟你表白的,只是不幸被我打断,以为你真的有了女朋友,从此再也不敢找你,”怕他不懂,又强调了一下,“我是女生我能理解她的心思。如果只是拿这个男生当哥哥看,怎么会躲他两年半,遇到都想绕着走呢。”
他好像相信了,只是嗓音依旧不大精神:“谢谢。”
挂了电话。
乔唯一喝下一整盅梅子酒后,撑着下颌,挑眉问程寻:“老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没?还想跟我谈一谈试试吗?”
程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面色悠然地说了件别的事儿:“去年除夕我和姚星河一起出差,路上我问他你人怎么样,他回答说你人很好,帮过宋杞。”
片刻懵怔后,乔唯一佯装不屑地嗤出一声笑:“得了吧老师,要不是我从中作祟,他两个早就在一起了。他怎么可能说我人好。”
“但他确实这么说。而且容易得到的往往就不会那么珍惜,因为你的出现,两个人更加珍惜对方了也说不定。”
程寻说着,摘下银丝边的眼镜,垂着极长的睫毛认真擦过镜片后,重新戴上。
乔唯一看了好一会儿:“老师的眼睛很别致,但眼镜很一般,改天我送老师一副,然后给你好好打扮打扮。”
“不要。”
“为什么?”
程寻把她的酒杯收回来,放上温暖熨帖的大麦茶,笑着开了个玩笑:“只有我的爱人可以打扮我。”
乔唯一抽了抽唇角:“行吧,那算了。”
*
4月19日,日光照耀,天气晴好,学校在这一天举办了春季运动会。
宋杞在5班的表演方阵里耍了剑,还在竞技比赛全部结束后参加了两人三足、跳大绳两项趣味运动。
跳大绳比赛里她在的小队拿了第二名,宋杞因此得到一块印着笑脸的银牌。她一路小跑着把这块银牌送到一直站在赛道内侧,看着她比赛的姚星河手里。
“哥哥,你看到没?”宋杞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开心,要不是顾忌着周围还有同学,她都想变成个蝴蝶,围着姚星河转一圈,“我们小队是不是可厉害了?”
姚星河已经把西瓜小伞撑开举至她头顶,还把手里的小风扇递过来,不吝言辞地夸奖她:“特别厉害,尤其是我们宋杞,跳得最轻巧,最好看,还一个也没出错,是个跳大绳的天才。”
风扇把手上潮湿的汗水惹得宋杞微怔。
她眨了下眼睛,抬头看他,“你刚才很紧张?”怕他不承认,就举起小风扇给他看,“这儿湿漉漉的,都是汗。”
姚星河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握住她的手往操场出口走:“今晚去外面吃,给小孩儿补一补。”
宋杞看到他休闲裤口袋被里面的小瓶子撑得鼓起来,默了会儿,用力地回握了一下他汗津津的手掌:“哥哥,我觉得自己今天特别好。”
以后应该也会慢慢好起来,所以别紧张。
他低头望住她,唇角上扬,弯起明媚的弧度。
似乎理解她方才的意思,所以也点点头:“对,比哥哥想象中要好太多太多了,明年可以继续参加。”
*
6月中旬,课程基本结束,紧张的考试月和复习随之到来。
这学期,姚星河在实验室、君雅和学校三头跑,课程上落下了不少,有几门几乎没怎么学,要在考试月内完成预习和复习两项任务。
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他现在的情况,程寻就主动承担姚星河在实验室的那部分工作,周教授也早有计划地给他放了半个月的假——两边都给姚星河腾出时间,让他专心复习认真考试。
姚星河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样的现象和感受。
但刘森雨却替他形容出来了:“你以前好像没太注意,因为你一直把自己放在有点封闭的空间里,进行高度密集的学习和工作,以至于没有发现,好多人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喜欢你、关心你。偶尔停下来看看,你就知道你这王八蛋可太幸运了。”
说到这儿,嘻嘻一笑:“当然了,你也是个福星,吴院士经常夸你给超算的进步贡献了一份力量,周教授也在个人博客里记录你给智慧建筑带来的灵感。我呢,要是大一没有你带着我上自习,估计也跟很多人一样,打四年游戏,草率毕业,拿稀薄的工资。总之不会像现在,跟着我导做我喜欢的课题。”
这是姚星河第一次听到别人说他幸运,第一次称他是福星。
在此之前,煞星、扫把星这样的词他听过好多遍,甚至相信过,他就是别人口中说的那样,能引来无穷的祸患和血腥的死亡。
两个人推门走进自习室。
夏天的日光刺目晃眼,但却分外明亮。在灿烂日光的照耀下,自习室墙壁上、桌面上的污点都被光束稀释,整个空间呈现日漫中才有的净白柔和的色调。
大空调吹出冰凉的雾气,落在前排的刘森雨和后面的他身上,两个人都觉得分外沁爽,也都露出惬意的微笑。
他俩还都穿着大一报道那天发的蓝色院服,而且模样看着都还不错,于是这个阳光冷气下的对视笑,引来自习室好多人掏出手机拍照,大家以为见到了活的gay。
时间有着治愈伤痕的魔力。
只要你一直一直向前走,一直一直不放弃。
好像就能摆脱噩梦和坏运气,变成别人口中的幸运星。
书本刚摆在课桌上,就见自习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姚星河抬眸看去,发现手持小风扇、脸颊粉扑扑的小姑娘提着几大盒水果切走进来,不慌不忙地接过刘森雨投来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先掏出一盒来放在前排的桌上,然后走过来乖巧地坐在他身旁。
小孩儿把盒子打开放在他面前,又撕开叉子递到他手里,兴奋的小模样挡也挡不住,但还是惦记着在自习室,所以声音小到不能再小:“我让老板放冰箱里冰了二十分钟,比常温的好吃。”
“怎么又不打招呼偷跑过来了?”他笑,先叉了一块西瓜填进她嘴里,跟她一样小声,“你送的都是好吃的,所以下次不用等水果冰镇二十分钟,太久了,外面太热了。”
小孩儿迎着日光望向他。
眼神无比澄澈,但言语上好像无师自通一夜成魔,把他引向幸福又甜暖的堕落:“想给你最好吃的。而且二十分钟一点儿都不久,我想着你的时候,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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