峯岸渚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男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脸上带着点凌乱的胡茬,不显老气,反而更有了种成熟男人的韵味。
“织田作,你回来了啊!”老板显然和红发男人很熟悉,“你的灵感之旅怎么样?可以写出新作了吗?”
“很顺利,目前已经有一点想法了,所以我就回来横滨了。”男人点了点头,“正好孩子们在你这里待得也有些时候了,他们几个最近没给你填什么麻烦吧?”
“没有没有,大家都很乖巧。”老板爽朗一笑,“你看他们现在都还帮着我店里的工作呢,应该是我给孩子们添麻烦了才对。”
“让他们锻炼一下也好。”织田作的视线一直在追随着,在店里跑来跑去端盘子的几个小孩。
峯岸渚听到这里才明白,原来店里的那群小孩是红发男人家里的,只是因为有事,所以才拜托了咖喱店的老板帮忙照看。
男人对人的视线很敏感,很快就发现了渚正在看他和老板说话,于是疑惑地转过了头。被发现的峯岸渚没有丝毫不好意思,或是扭捏,大大方方地回视了织田作,然后友好地冲他笑了一下。
一顿特辣的咖喱饭吃得峯岸渚满头大汗,他近来吃住都是和太宰在一起,而太宰又吃不了太辣的食物,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得这么爽快了。
他在心里默默记下了咖喱餐厅的位置,准备什么时候再过来吃一次。
回到图书馆,渚就继续投入到了复习当中。他在学习的时候一旦进入了状态,就很难再收到外界的影响了,这样全身心投入的状态也让他平时学习的效率很高。
天将近傍晚的时候,峯岸渚停下了笔。
看了眼表盘上马上要指到数字六的时针,他拍了拍脑袋,没想到他今天学到了这么晚,竟然都忘了时间。这个时间点回去的话,怕是只能在太宰回来的时候,将将把菜给洗完了。
他连忙收拾好自己的书本,走出了学校,不敢再耽误时间。
*
太宰坐在回家的车上。
自那天他话重了以后,他和峯岸渚之间就陷入了一种不可说的气氛当中。明明他说话的时候对方也会应答,提出要求的时候对方也是照做,可太宰就是觉得好像有哪个地方一直是别扭着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和峯岸渚又重新变得生疏了一样。
他烦躁得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前面一直在犹豫不决自己到底要不要开口的三浦,在看到太宰这副样子之后,终于屏着气说话了,“太宰先生,您……最近是不是有些烦心事?”
太宰恹恹地抬了一下眼皮,很是随便地应了一声,“嗯。”
“是和那位峯岸先生有关吗?”三浦是一直跟在太宰身边的老人,完全可以算是心腹,所以对于太宰和峯岸渚认识的前因后果,包括峯岸渚如今就在太宰家里住着的事情,全都一清二楚。
毕竟当初调查峯岸渚来历的这件事,就是他去做的。
当时三浦也以为太宰让峯岸渚住进自己的家里是为了就近观察,可到现在了,峯岸渚的嫌疑早就排除清楚了,他却始终没有看到太宰有想让对方走的意思。
这就不得不让他多想了。
“这你也知道?”太宰挑了挑眉。
“也不是知道,就是感觉像是。”三浦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太宰的眼神,原本还想要侃侃而谈的心思立刻歇了下来,“抱、抱歉,太宰先生,我没有想要议论您事情的意思……”
后视镜的男人眼角上挑,他的表情平常,视线却仿佛在一瞬间将他置于冰窖之中。
太宰继续闭目养神:“嗯。”
三浦紧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
黑色的车子平稳地在街道上行驶着,这个时间点正好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有一点堵。太宰在不经意间睁开了双眼,视线停留在车窗外面拥挤的人群当中。
冬天的天气寒冷,站在路口等着红绿灯的每个人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把一双眼睛留下外面。
好像过了有一段时间,大概是红灯转绿了,坐在前面开车的三浦听到后座的太宰张口,说了一句,“一个人在生气的时候,别人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消气?”
三浦一愣:“……啊?”
“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的心情变好?”太宰耐着性子,又问了他一遍。
三浦感觉自己好像是得知了一个大秘密。
这是什么意思?
太宰先生把那位峯岸先生惹生气了?然后还要道歉吗?
“生、生气的话,果然还是要从对方生气的点切入吧。如果是我做错的话,大概会先和对方道歉吧?”他从镜子里面看了一眼太宰,发现他的脸色如常以后,这才继续说道,“把话都说开了,然后选个小礼物作为道歉礼。一般来说,这样都会得到对方的原谅的。”
太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车子在一如既往的安静当中,平安行驶到了别墅门前。三浦快速地从驾驶座上跑下来,为太宰打开了车门,然后太宰下车。
“那太宰先生……明天早上我还是按照以前的时间,过来接您吗?”
太宰脚步一顿,像是思考了很久才得到答案一样,“不用来接我了。”
“我明天不去本部。”
*
峯岸渚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正好看到太宰换鞋的背影,“回来了啊。”
太宰转过头来。
“今天我在学校待得时间有点长了,回来的时候再准备晚饭就太晚了。”峯岸渚解释了一句,“我准备了火锅,你看可以吗?”
太宰说道:“没关系,吃什么都好。”
峯岸渚:“……?”
吃……什么都好?
他看向太宰的目光带上了一丝震惊,这还是那个之前,嫌他做什么都觉得味道平淡的太宰吗???
“哦……哦。”太过于惊讶,以至于峯岸渚在回复的时候都有些磕磕绊绊的。
两个人在餐桌面对面地坐了下来,因为太宰爱吃蟹,峯岸渚还特地在锅里放了一些蟹腿。满锅颜色各异的蔬菜,搭配着通红的蟹腿,看上去就很有味觉和视觉上的双重冲击。
太宰戴着一次性的手套,一边不厌其烦地扒着蟹腿,吃着里面那一丁点的肉,一边和渚说道,“那个,前几天……”
“嗯?”对蟹腿没什么兴趣,但是对鱼片很感兴趣的峯岸渚抬起了头,他看向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太宰,“什么事?”
“……”
太宰沉默了一瞬,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转而变成了,“你明天有什么预定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和这几天一样,还是去学校看书。”
“去学校?”太宰一愣,“明天不是周末吗?”
“是周末,可是最近快要到期末考试了,我得抓紧时间学习。”峯岸渚叹了口气,然后才意识到太宰提起的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
过了一会儿,太宰才又开口说道,“之前我预约了一家餐厅,原本要和别人谈合作的,但我被他放鸽子了。”
“那家餐厅的主厨过去是从远月毕业的十杰之一,平时很难预约。正好我看你没什么事,原本是想找你,在明天晚上跟我一起吃的。”太宰摊了摊手,“不过既然你要复习,那就算了吧。”
“不。”一听这个,峯岸渚就来劲了,“吃个晚餐而已,我觉得我还是有时间的!”
远月学院他在很久以前就听说过了,据说是专门培养厨师的学校,从这里毕业的学生哪怕是成绩最末尾的,出去依旧是被众人追捧的对象,就更不用说最杰出的十位学生了。
在遥远的以前,峯岸渚也是吃过出自远月学生手的饭的人。
高中那会儿他曾经在一家名字叫做幸平的小餐馆工作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他就觉得店里的大小老板,幸平父子做的料理好吃到不可思议。
后来因为总是白吃人家家里的饭,他觉得不好意思,还给那家比他小一岁的儿子幸平创真,补习过一段时间的功课。当时他只是觉得人家父子俩做的料理,比某些出名的大餐厅做得都要好吃,但也没有多想。
直到后来他上了大学的某一天,在电视里看到了关于幸平创真的报道。
尤其是当他看到有人为了请幸平创真做一顿饭,出价多少万的时候,峯岸渚才知道他年少无知的那一段时间每天在人家家里蹭吃蹭喝,是吃掉了多少钱。
那一瞬间,峯岸渚不知道是该唾弃自己当时没有好好品味那些值天价的料理,还是该庆幸自己省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