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相满城风雨的寻人,闹得汴京城也是风雨一片。达官贵人们消息灵通,自然早就得知霍相此番寻的所谓女刺客,竟是兵部侍郎顾侍郎家的娘子。光用脑子想想便知其中有猫腻,还什么女刺客,就顾家娘子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模样,能伤的了那威名赫赫的杀神?在哪里刺杀的?床榻间吗?
当然这些桃红桥段他们也只敢在私下磨磨嘴瘾,谁也不敢拿到台面上多嘴半句,毕竟霍阎王的杀名可不是白叫来的。但是对那顾侍郎,他们便少了几分顾忌了。虽说也没当面戳破,可每每往他那官帽上看去的眼神无不含着异样,也就只差说上一句:顾侍郎,你官帽上的颜色可曾变否?
面对众人意有所指的目光,顾立轩恍若未见,依旧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可内心究竟如何想便不得而知了。
而那霍殷,既然能拿这么蹩足的刺客桥段当借口,那自然也没打算再掩饰此厢。甭管世人看他霍殷卑劣也好,无耻也罢,他就是看上了下属的娘子,也要定了她,无甚可隐瞒。恨只恨他之前有所顾虑未能将她早点纳入侯府,否则,焉能让她得了机会,作今日这番妖?
着实可恨!
且不提霍殷这厢如何恨得咬牙,听闻此事的皇宫那位可就坐不住了。
“这事是他干的?他霍殷能干出这等子事来?”
听到圣上连声发问,显然是诧异到极致,一旁垂首躬身静立的太监总管吴桂赶忙回话:“回圣上的话,此事汴京城内都传得沸沸扬扬,断没错了。”
倚靠在明黄色暗绣龙纹的引枕上,明德帝昏沉的老眼透出几丝光亮:“哦?他霍相不是最为严正克勤、凛然正义的?何故做出这等勾当?堂堂一朝宰辅,国之重臣,竟罔顾法纪肆意妄为,实难为百官表率!”
吴桂身体躬的愈发的低。
闷声咳了两声,明德帝皱着眉推开吴桂递来的梨汤,撩起褶皱的眼皮看他:“你可见过那顾侍郎家的娘子?可是国色天香?”
搁下手上玉碗,吴桂忙上前呈上那纸缉捕文书:“回圣上的话,真身倒未曾有机会一见,不过看这缉捕文书上的小像,奴才觉得,倒还不及咱宫里头的宫女来的俊俏。”
“哦?”明德帝狐疑的接过那纸缉捕文书,着重在那小像上看了又看,之后面色略带怪异的问那吴桂:“你确定这就是那顾家娘子?”
吴桂忙躬身答道:“见过她的人都说与真身一无二致,想来那顾家娘子便是长得这般了。”
明德帝似难以置信的又看了眼画像,片刻后,不知什么意味的嗤笑:“也是,各花入各眼罢。”
昏沉的老眼从画像上略过,盯着那告示文书看了会,他脸色愈发的阴沉,隐约有些骇厉。
“瞧瞧,他霍相真是官威大得很,若能缉捕归案,赏金不提,还要加官一级?”
吴桂屏气凝神,身体躬的愈发厉害。
偌大的寝宫里入而清晰的是那圣上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好半会,明德帝方平复了下来,转而看向吴桂平静问:“好像听说那顾侍郎家前些日子喜得麟儿?”
吴桂提早就将顾家的消息打听的一清二楚,听得圣上果然询问,便如实秉来:“回圣上,是八月初的事,听说那小儿郎长的甚为壮实。顾侍郎大婚三年方得一子,自然喜得跟什么似的,起名顾猷渊,乳名阿虿。”
一听此儿名字,明德帝便觉得刺耳极了,除了他的皇子,试问世上哪个敢配如龙在渊?
面上遂带出几分阴郁来。他撩着眼皮看吴桂:“长的可像顾侍郎?”
吴桂道:“这倒是不像。听说是,肖极了其母。”
明德帝再没问话,可能是倦了,便让吴桂放下明黄色罗帐,躺下歇着了。
吴桂轻手轻脚的收拾好地上那被圣上攥成碎片的通缉文书,悄悄的退了出去。
沈晚的出逃在汴京城内引发各方何种反应,此刻的她一概不知,也不想知,自打她决定踏出城门的那刻起,汴京城的一切都与她再无相干。
在第三个渡口下了船。沈晚依旧是片刻不敢停,闷头冲着城门的方向而去,同时也在心里估摸,此处离汴京城大概隔了两个郡,侯府那些人一时半会的追不到这处来吧?
不行,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待到城里,还是第一时间找了人牙子,将路引买到手上方为上策。至于去府衙办路引证件……沈晚拢了拢怀里的包袱,暗下决心,以后能用银两开道就首选银两,官府的人尽量少接触为妙。
抬头看了看天色,尚早。沈晚内心打算,待取得了路引,顺便打听下城中可有商队要出发,若有便再合适不过,混在商队里总比孤身一人上路来的安全,也不扎眼。可若是没有商队……那也无妨,总归还是坐船便罢,待下个渡口再做打算。
排在进程队伍中的沈晚正兀自思量着,正在这时,突然城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与此同时响起的,是一个年轻娘子恐惧而惊颤的哭叫声:“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为什么抓我?放开我……救命啊!”
沈晚惊诧的刚要抬头看去,猛地听见一守城护卫焦急的喊声:“过去禀告大人,抓到一个手持雁户的娘子!”喊完之后,似乎觉得这般大声嚷嚷着不妥,遂压低声音跟另外一守卫急速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那守卫风驰电掣般的朝城内狂奔。
沈晚没听清他后面几句具体说的什么,可敏感的捕捉到几个字,汴京城,刺客,雁户,有疤……
沈晚压低了头,手脚都在颤。
因城门处这一突发事故,沈晚此刻所在的队伍就被堵在了城门外。
城门口处的那年轻娘子被人牢牢压在了当处令她动弹不得,只待接到上官指示再行下步动作。年轻娘子不明所以,愈发惊恐的尖叫哭泣,每一声都砸在沈晚的耳边,炸的她心惊肉跳。
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城门口的变故所吸引去,沈晚悄悄的离开,也万幸她排在队尾,此刻离开倒也没人注意到。
一旦远远的脱离了队伍,沈晚便拔足狂奔,在快要接近渡口时,猛地停下。
不对,这已是这条航线的最后一个渡口,若想要乘船继续南下,便只有先进城,再打南面城门出,再辗转来到另外的渡口,以此南下。
抬手抚上了眼角下方的疤,便是多层水粉都掩不住,没用的,没用的……沈晚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男人就这般迫不及待的要抓她回去?为什么就要这般不依不饶,为什么不肯放她自由?
渡口的路行不通,进城的路也堵死了,沈晚此刻颇有种走投无路的绝望,心下不由又悲又恨。这是要逼她去死不成?
望着不远处那片积雪厚重的荒林,沈晚一咬牙拧身就冲了进去。左右都到这份上了,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