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多谢。”温棠见那小男孩跑远了,转头冲墨衣青年微微颔首致谢。
刚才要不是这陌生的青年好心出手相助,她就真要被推的从轮椅上摔下来了。而且他还帮她吓走了那个霸道蔫坏的小孩,虽然这个人也许并不是有意的……
温棠一开始对那坏脾气小男孩的具体身份还只是有所猜测,这会儿听到不远处传来丫鬟们叫着“小公子,您慢点跑”的声音,便彻底确定了,刚刚那小男孩想必就是那位知府大人唯一的儿子了,也难怪脾气如此嚣张跋扈。
听说这位知府史大人前些年一直生不出儿子,纳了不少妾室入府,终于在四十岁的时候有位娇妾替他生了这么个宝贝儿子,自然是将这孩子当成了命根子一般,千娇万宠,无有不应。
外面早就有传闻,说这位史小公子被惯的性子十分霸道,温棠今日一见,才知这小孩比传言中的更加无礼,一看到她这轮椅车新鲜,就理所当然地冲上来要抢,还直接动手推她下车。显然仗着自己的身份,平日里做惯了这样的事。
一时之间有些庆幸青年刚才将人吓走了,不然这位知府家的小公子身份贵重,她这样的平民也轻易得罪不起。
温棠道谢完,就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或者说……她现在坐着的轮椅上。
仰头往上看去,正好对上了青年那双漆黑深邃的眼。
他的目光,正若有所思地停留在她的轮椅车上。
原来刚才还真不是她的错觉。
温棠一时有些奇怪,难道这青年跟刚刚那个坏脾气小公子一样,也对她这轮椅车有兴趣?
温棠正这么琢磨着,就听耳边响起了男人的询问声。
“姑娘这轮椅车,不知是在何处购得?”
似乎并不想引起周围人注意,青年略压低了声音,音色清清泠泠,似玉石之声,十分好听。
一旁的蝉衣立刻就注意到,她家大小姐听到这青年开口说话之后,眼睛明显亮了几分,显然是旧毛病又犯了。
不过别说对声音挑剔的大小姐了,就连她这种对声音不敏感、听不出太大区别的人,也觉得这人说话确实比一般人好听得多。
只可惜,这人模样实在生的平平无奇,是丢进人堆里根本找不见的那种极其普通的路人脸,这般平凡模样、倒有些配不上这万中无一的好嗓子,蝉衣心中莫名其妙地生出些惋惜,好像下意识的觉得、这种声音好听的人就该配一张好看出众的脸才是天经地义。
轮椅车上的温棠见青年打听这车是何处买的,不由笑了笑,摇摇头如实回答道,“这轮椅车是我一位朋友所制,并非是买的。”温棠心中忍不住有些感叹,慕渊不愧是这方面的奇才,先是轰动扬州城的玲珑锁,再是这惹人注目的轮椅车,以后只怕还能制出更多的宝贝奇物,那熊老爷当初实在见识太短浅,只知道顾着眼前的蝇头小利,最后反倒丢了慕渊这样百年难寻的天才,真是得不偿失。若是以后让他见着了慕渊更大的本事,怕是连肠子都要毁青了。
听温棠说这轮椅车买不到、青年黑沉的眸中闪过失望,略一点头,也没再问什么,恢复成之前沉默丝毫不起眼的温吞模样,低着头随着人群慢慢往外走。
温棠有些古怪地侧过头打量他,还是觉得这般极其普通的“路人”模样,和他那双凌厉的眼实在不怎么相称。
接下来路上并未再发生什么意外,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知府大门,各家的马车都停在宅子外面。
离开之前,温棠想了想,还是低声说了一句,“你若是真想买这轮椅车,我回去后可以问问我朋友,他可能会愿意出售此物。”
听这青年刚才询问的语气,不像是随口问问,倒像是真的有意要买。不过他腿脚完好、自是不需要这东西的,大概是身边有什么朋友需要。
既是如此,她待会儿回去问问慕渊看能不能卖,如果能卖的话,就当是报答这人刚才的善举了。
温棠之所以会开口,还是觉得慕渊十有八=九会同意这件事的,慕渊并非小气之人,不然之前也不会答应熊老爷出售玲珑锁、甚至分文不取。
这次如果真的能卖出去,还能让他顺道赚上一笔。这样她既报了恩,又帮慕渊介绍了一门赚钱的生意,也算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墨衣青年闻言偏过头来,漆黑冷沉的眸中似乎褪去了几分冰冷,“多谢。”
温棠眉眼弯了弯,笑道,“不客气。不过这东西价格应当会有些高,你可以抽空到温府来一趟,与我那朋友当面商量。”
毕竟慕渊制出的玲珑锁都能卖几百两了,这轮椅车的价格自然也不会低到哪里去,虽说这人今天能被知府老爷邀请来,家底应当不薄,但毕竟不是人人都跟她现在一样花钱大手大脚的。花那么多钱在这东西上面,或许到时候会觉得心疼不值得,所以温棠还是好心提醒了他一下。
却没想到这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道,“钱不是问题。”
温棠一听这视金钱如浮云的口气,就明白了,原来这青年和她一样,也是个败家的货。
————
温棠离开知府府邸,坐着马车回到温家之后,便先吩咐账房去准备了三千两银票,等明日派人给知府那边送过去。
然后去了慕渊那儿一趟,果然如她所料,慕渊听她提了这件事之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在收钱的问题上两人有些矛盾。
这东西是慕渊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温棠想着到时候这笔生意做成了,所得的钱自然是给慕渊自己收下。
慕渊却说她当初投了几千两进来,至今一无所获,如今好不容易要有第一笔收益,这笔钱应该归她所有。
温棠:……突然有点理解了熊老爷当初为什么会坑慕渊,这人也太实诚了些。要不是她如今不缺钱,还真不一定能扛得住这金钱的诱惑。
两人争执了一番,最后各退一步、总算勉强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若是到时候真得了收益、两人平分。
不过她们这争执了一番,谁知一连几日,都没见到人来登门,温棠琢磨了一下,很可能那青年当日只是随口一问,偏偏她一不小心当了真,这人应该是不会出现了。生意没做成,慕渊并未太在意、只专心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温棠也不缺那笔钱,很快两人就就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
书房之中,温棠坐在桌案后,听完金管事刚刚说的事情,微微蹙眉。
金管事叹气道,“大小姐,现在不止是咱们家、别人家店铺也都有被流民抢东西的,如今那些客人不敢出门,街上生意都冷清了许多,这个月的盈利也少了将近一半。”
那些流民走投无路之下、渐渐有恃无恐,反正就算被抓进去之后,呆在大牢里还能有口吃的,总比在外头被活活饿死要强。
所以近些日子来,流民犯事越发猖獗了些,听说府衙大牢之中现在都快要人满为患了,那些官差捕快抓了人,也没地方塞,只得把最开始抓的那些流民放出来腾位置,结果那些人出来之后又继续犯事,循环往复之下,街上这几天是越来越乱了。
听说还有一大波流民没能进的城中、便投靠了西山那边的山匪,跟着干上了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行当。
如今街上流民闹事频繁,普通小民都不敢出门,受影响最大的就是她们这些做生意的。
包括温棠在内的扬州各大商户,虽然面上不敢说,但都对那位知府史大人心怀不满。
当日知府史大人以赈济灾民的由头,逼着扬州城中的大商户各捐了三千两上去,总共算来得有近五万两银子。
说好的施粥半个月,史大人却在施粥三日后就命人收了粥棚,从商户那儿收来的近五万两银子基本上全都进了他口袋,饿死的人一天比一天多。这位知府大人半点没放在眼里,毕竟他打着赈灾的旗号,真正目的只是为了捞钱。
温棠心中对这位贪婪的知府史大人厌恶不已。要换成是上一任那位清廉爱民的大人,若是她们商户捐了款,定会分文不取、全数用于安置灾民,城中怎么可能会乱起来。
“大小姐,您看是不是要再买些下人,往各个铺子里增派些人手才好?”金管事提议道。
不然下面那些铺子别说是赚钱了,每个月不被抢空就不错了。但是温家的铺子数量实在不少,若是这般,可得买上不少下人,这一时之间,上哪儿去买这么多的人。
温棠听到金管事的建议,也没立刻点头,回去和顾云瑶两人商议了一番,想了个法子,决定先试一试。
次日,温家米铺外贴出了一份招工告示。
招的是临时短工,包一日三餐。
这消息刚出来的时候,还有人摸不着头脑,搞不明白这街上都乱成这样了,连生意都不剩多少了,有些店铺都开始辞人了,这温家米铺怎么这个时候反倒还招起人来了。
等到逐渐有流民徘徊在温家店铺前,踟蹰着进了门,成为了温家招进的第一批临时短工的时候。
大家这才恍然明白过来,震惊不已。
“这温大小姐是不是傻了,连这种闹事的流民都敢招?”
“就是,也不怕这些穷凶极恶之徒将她那铺子洗劫一空。”
也有人忍不住反驳道,“温大小姐这么做,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这世上,好心没好报的事情还少着吗?”有人讽道,“好心也得看用在什么人身上,这种财狼也敢迎进门,我看她是真的疯了,真当自己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不成?”
……
温家米铺招流民的事,很快就扩散开来,有不少想要混口饭吃的流民都匆匆忙忙地闻风而来,原以为来的迟了些,说不定温家早就招满了人、不再接收。
结果温家竟然来者不拒,有多少收多少,凡是当日在店铺关门之前赶到的,全部都留了下来。掌柜的领着人进了门,按照大小姐之前的吩咐,安排好伙食,一人又发了套干净整洁的衣服,将人先安顿了下来。
这些流民其实大多也都是普通的百姓,若不是因为遭了灾也不至于流离失所,眼见着有了活路,基本都还是安安分分的,除了几个心思不正的奸恶之人,当晚就合计着偷偷摸摸地潜进前院想要偷账面上的银子,结果被早早蹲守在店里的霍昭抓了个正着,将人吊起来当众狠狠抽了一顿,直接扔出了米铺。
原本还有些不轨企图之人,亲眼见到那些人被霍昭打的惨状,也悄悄地歇了心思,偷东西还不是为了填饱肚子,既然呆在温家就有一日三餐,他们又何必冒这偷窃被打被驱逐的风险。至于更多的人,则是对温家怀着几分感激,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想过做活填饱肚子,但是因为流民的身份,城里人都对他们十分戒备,温家还是第一个愿意招他们干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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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铺的掌柜前来回报,说人都已经暂时安顿了下来。
温棠点点头,让他从中把年轻力壮些、瞧着手脚规矩些的汉子挑出来,帮着看护温家的铺子,虽然收的人着实不少,但是温家店铺多,一间店铺几个,倒也很快就分了个干净。
这样比她重新买人要省事不少,而且其实只需要安排那些人一顿三餐,也花不了多少钱。
温棠吩咐完,米铺的掌柜离开之后,温棠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让蝉衣替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
然而迷迷糊糊之间,小腿忽然传来一阵奇怪地抽痛感。
温棠呆了一下,心跳微微加快了一些,赶紧让蝉衣去把周大夫给叫了过来。
周大夫过来给她把了脉,已经见多了怪事的他这会儿早就习惯了,淡定地告诉温棠她的腿有好转的迹象了
温棠:?
怎么回事,她这两天也没有怎么出去大手大脚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