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温棠目光扫过那两个衣着光鲜的学子,这两人倒是与这穷的叮当响的云川书院有些格格不入，她先前在路上见到的多是些衣着清贫的学子。
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在书院之中见到有女子出现，更别说面前这坐着的小娘子美貌出尘,身后站着的那姑娘也容貌清丽气质不俗,瘦子眼中闪过一点儿精光,笑眯眯地往前凑近了两步,十分热情地道。
“在下孙运聪,两位姑娘是第一次来书院吧,不如由孙某陪着两位姑娘一同逛逛？”虽然不知这两位娘子是什么人，但是书院以前从来不让女子进入，这两人看样子应该也是头一次来。这书院之中的生活跟和尚没两样，就算不能做什么，同美人说说话也是不错的。
温棠听得这人自称姓孙,倒是想起来前两日给她送过帖子邀请她一起去庙里上香的孙家夫人,下人打听的时候顺道提了一句孙家有位公子似乎是在云川书院求学。
“原来是孙公子。”温棠眉梢微挑，倒是没有回答他刚才的话。
孙运聪见她虽然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以为有戏,心中暗喜，正要上前再说两句。
旁边却有人伸过一只手来扯了扯他,他身边的胖子高浩林将他拉到一边，凑近了些,小心地提醒道，“我听说那温大小姐腿脚似乎不大好,你说会不会这姑娘就是温家那位……”
“哪里就有这么巧了”，孙运聪嗤笑一声，好端端的一个富贵小姐来他们这破书院干什么,再说了，如果真的是温家大小姐，这梁明轩应该眼巴巴地凑上去搭话才是，怎么会站到旁边话都不说一句。
孙运聪不耐烦地扯开了高胖子，这家伙尽是啰啰嗦嗦的、耽误他的好事。
“姑娘想要逛什么地方？前边就是夫子们上课的院子，不如我带姑娘去前头看看？”从方才答话的时候孙运聪就看出来了，能做决定的是这个坐轮椅的姑娘，至于她身后站着的那位姑娘约莫是随着她的意思。
梁明轩原本是有些尴尬地站在旁边，这会儿见到孙运聪上前搭讪，不由得皱了皱眉，迈出两步，挡在了他前面阻隔了他的视线。这姓孙的一向轻浮、名声不大好听，可不能让大小姐被这人给骗了。
梁明轩自小就帮着家里干农活，虽然因为家里穷人长得瘦、但是力气却着实不小，孙运聪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还真不是他的对手，要是他身边带着家里的小厮倒也不愁，偏偏这云川书院的规矩是入学不允许带小厮、免得有些家世不错的在书院以多欺少，孙运聪自从有一次在书院动手却反过来被梁明轩揍了之后，平日里在书院也只敢在言语上说些阴阳怪气的难听话挑衅，动真格是不敢的。
这会儿梁明轩存心要挡，还真的被他给挡了个严严实实，孙运聪连对面的美人一根头发丝都见不着了。
孙运聪原本挂着笑容的脸，顿时就耷了下来，火气直往上涌，“梁明轩，你干什么！”
这小白脸什么意思！都已经勾搭上了那位家财万贯的温大小姐，现在还来跟他抢美人，也忒不要脸了。偏偏气人的是这小白脸模样生的比他好，姑娘家一般都偏爱这样的。
孙运聪转了转眼睛，故意含沙射影地讥讽道，“梁兄勾搭上了那位温大小姐该知足才是，可切莫三心两意，否则小心变成第二个孟康年、到头来落得一场空。”好叫那两个姑娘知道，这小白脸虽然长得不错，但不是什么好人，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
梁明轩险些被他这话呛到，脖颈通红。温大小姐就在他身后，就算之前没有听明白，这会儿也必定是听得一清二楚了。
“大小姐，您别听他胡说。”梁明轩先前因为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但现在这场面若是不说，这姓孙的还不知要说出什么难听话来，硬着头皮转过身，眼含歉意，低下头道，“抱歉，都是因为我的关系，拖累了大小姐的名声。”温大小姐分明是一番善心，却被这些人恶意曲解成这样。
大小姐？
什么大小姐，孙运聪微微一怔。
脚步声响起，院子里有人走出来，朝着轮椅上的姑娘行了一礼。
“温大小姐，陶山长请您进去。”
孙运聪脸色顿时一白，这就是温大小姐？
那梁明轩之前怎么不说、还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模样，连个招呼都没有打。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误会，还当着温大小姐的面说那种话。好一个心机小白脸的，分明就是故意的。孙运聪想到这儿，不由得暗中狠狠瞪了梁明轩两眼，都怪这个姓梁的霉星！
“温大小姐，我刚才是说这姓梁的心机深重、故意接近您，您可别被他骗了。”孙运聪飞快地找理由给自己解释道。
温棠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是吗？不过你方才说，那书斋是我为了他办的？”
孙运聪额上瞬间冒出几滴冷汗，居然连这些也听到了？这下可该怎么解释？
不过他还没有想好解释的理由，温棠丢下这句话，就已经跟着那出来的学子进去见陶山长了。
没等到下文的孙运聪留在原地，一时间脸色都白了几分，心中惴惴不安。他们孙家和温家还有生意来往，得仰仗着温家才行，若是因为他得罪了温家大小姐，害的家里的生意出了问题，他爹以后知道了恐怕饶不了他。
————
“温姑娘”，陶山长送走几位夫子，因为没有小厮使唤，他亲手沏了茶，给温棠和顾云瑶一人递了一杯。
这书院都破成了这幅鬼样子，这茶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温棠不怎么习惯这茶水的涩味，还是面色如常地喝了两口，她的目光从陶山长打了补丁的袖口处扫过，再一次确定了，这书院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只能用一个“穷”字来形容。
怪不得之前那些夫子要来辞行，就照这书院的条件，估计束脩也十分微薄，能在这书院能呆满半年估计都可以称得上是做善事了。就凭这四处漏风的房子，这么穷的书院能撑到现在简直算是一件天大的奇迹。
这下还有夫子要走，对于书院来说恐怕是雪上加霜。
照这样继续下去，书院关门也是迟早的事儿。
云川书院……关门？
脑中忽而闪过什么念头，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温棠拧着眉头，飞快地在回忆中找寻踪迹，对了，那本书里，好像提过一句，在云川书院的夫子陆续被挖走之后、没过多久就关门了，扬州的书院只剩下博文书院一家做大，然而博文书院入学费不低，一年几百两的入学费不是寻常人能付得起的。一般寻常人家又请不起私塾，很多人也就索性放弃了读书科举这条路。
温棠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感受着从破窗里刮进来的风，心跳微微加快了些，之前办个小小的免费书斋就能让她的腿飞速好转，那么如果她投钱挽回这个濒临倒闭的书院呢，效果岂不是会更加显著？
不过，温棠现在也只是初步想想。这偌大的书院可不是小小书斋，书斋的书一直都能用，每年补一些新书也不需要花多少钱。但书院就不一样了，一旦要投钱，就得持续地投钱进去。
书院这东西又不盈利，相当于是一笔巨大的亏本生意，还得每年往里头砸钱，单单说是维修这些破败的院落和屋子，只怕就得花上一大笔钱。
以前温棠是觉得自己活不过一年了，所以不在乎花钱多少、随心所欲地花，可现在既然身体情况越来越好了，温棠不免要斟酌一下，给自己留点后路，这样会不会太过败家了？她家虽然挺有钱的，但是要是像书院这样的扶贫再来几次，再厚的家底也不一定能撑得住。万一照这么败家下去，她还活的好好地，说不定能长命百岁，结果前半生温家家产就已经给她败完了可怎么办？后面难道要被饿死，那也太惨了。
正所谓由奢入俭难，后半辈子她可不想穷嗖嗖地度过。
温棠认真想了一下，这事儿还是不能仓促决定，得回去仔细考虑一下。所以温棠也就暂时没有表现出这个意思来，免得不小心提了这事儿，结果最后又不投钱了，这不是害的人空欢喜一场么？
虽然云川书院几位夫子打算离开了，但是诗书会上，陶山长在众位学子面前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笑容爽朗、看上去十分有精神，反倒是下面几个夫子显得脸色郁郁。
直到诗书会结束的时候，陶山长才道，“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有件事情想向大家宣布一下。”
等到他宣布出消息的时候，下面一片沉默，学子们全都呆住了。温棠也懵了。
陶山长叹气道，书院这些年入不敷出，如今已经实在无力支撑下去了，等这一季学业结束之后，就得关门了，请大家早作准备。
事实上，就算那几位夫子不被人挖走，这书院也是办不下去了，所以他们能找到新的去处，也是一件好事。
温棠离开书院之前，陶山长送了一幅画给她。
“温姑娘善心置办书斋，帮了我们云川书院的学子不少。如今虽然云川书院要不在了，只怕将来也无法报答温姑娘的好意。老朽如今也没什么可送的，这幅画是老朽过去的珍藏，送给温姑娘权作谢礼。”
温棠自然是要推辞，书院都这么穷了，她怎么好意思收人家的珍藏，然而陶山长执意要送，“其实老朽送这画，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温姑娘能将书斋继续办下去。”
其实就算他不这么说，温棠也不会撤掉书斋。实在推辞不过，温棠只好先收了下来，等到展开卷轴，看到那副画的名字和落款时，温棠呼吸猛地一滞。
她没看错吧，沉山居士的《云雁图》？
温棠眨了眨眼，再一次认真仔细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这就是未来传闻中，赝品都能值千金的云雁图？至于真迹，对于那些个痴迷书画之人来说，那更是无价之宝。
以陶山长的学识，恐怕能在他手中珍藏多年的，很可能就是真迹……退一步说，就算他看走了眼、这东西是赝品，那也是未来价值千金的赝品？现在……这就这么送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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