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说的麻仓玉子,我倒是知道。
是我这具身体名义上的“姐妹”,也就是麻仓大长老的女儿。据说在祖宅这边十分受宠。
而我刚才看见的那位“产屋敷家的公子”,则是麻仓玉子的未婚夫。
说是未婚夫,看仆从的态度,好像在麻仓族内并无什么地位。
但对我来说,有没有地位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跟曾经杀了我的鬼王长得一模一样!!!
除了鬼王的眼睛是红色,而那个产屋敷公子是正常人的黑色外,我几乎能肯定这就是同一个人!
原来,鬼之始祖曾经也是人类么。
那如果,我在这个时代杀死他,过去会不会改变?
这些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庭院对侧,仆从和公子并未察觉,已经穿过板桥走远了。
“堇小姐?”
我回神冲我面前的仆从颔首:“抱歉,继续带路吧。”
“是。”
不出意外,见到大长老夫人后,对方出声询问麻仓叶王最近动向,我的身体也再次失去控制。
我一面留意她们之间的对话,一面在屋中寻找。没过多久,就找到了一脸愤恨的麻仓玉子。
等我“汇报”完毕退出时,麻仓玉子刚好从东对屋退出。
两相碰面,面对我这个名义上的“姐妹”,她打开桧扇遮住脸:“真是辛苦你了。要跟麻仓叶王那种人天天呆在一起。”
嘴里说着“辛苦”,眼中却是实实在在的嘲讽。
我沉默一瞬,笑了笑:“这是家族的安排,自当听从。”
“那是你!”扇面上端露出的眼眯了起来,“如果我不愿意,谁也别想逼迫我!”
“你是说产屋敷公子吗?”
“……你也敢嘲笑我?!”
眼见她要收起扇面打过来,我低头轻叹:“不,只是来时恰巧看见,从仆从口中得知。既然玉子姐姐不愿意,向父亲母亲大人禀明就是了。”
“我自然会说,不需要你教我!”玉子捏紧扇柄,胸口上下起伏。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重新露出端庄笑容:“况且,就算是产屋敷月彦那个病秧子,也比麻仓叶王那种怪物好。你日日面对他,其实早就害怕得不行了吧。”
我维持着垂头的姿势,声音低迷:“叶王大人……他的确……”
“哼!我就知道!”玉子嘀咕,“要不是他阴阳术的天赋太过出众,父亲才不会把他带回家。要我说,他也就那样,如果不是运气好拜在贺茂忠行大人门下,也达不到如今高度。更何况要不是家族带他回京,他也没有拜师的机会……”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咒骂麻仓叶王不识好歹的话。
明明是嚣张刻薄之语,我却在这些话中听出了麻仓玉子遮不住的恐惧。
她说我害怕,实际是在说她自己,说这座祖宅里的所有人。
可能是我的安静顺从让她满意了。
过了片刻,我听玉子问我:“方才母亲问你的都是正事。我问你,麻仓叶王平日举止可有失礼之处?他从小在乡野长大,根本不懂规矩礼仪,当年被带回来时可是闹了好一阵笑话!”
想到要找的那本书,我微微点了点头。
果然,玉子的声音变得愉悦起来:“天色还早,跟我来,我们边玩双六边聊。”
***
从麻仓玉子那里离开时,我已经掌握了几处记载“泰山府君祭”古书的可能地点。
但更深层次的消息,从麻仓玉子那儿就挖不出来了。
她毕竟是女子,还没有修行家族术法,就算地位再高,在这上面知道的也有限。
于是,跟着仆从走的时候,我抓住机会,打开写轮眼催眠了几个仆从和侍女,让他们帮忙留意消息——之前没对麻仓玉子这么做,还是因为她身份太高,受人瞩目。若是贸贸然让她开始询问古书下落,反倒会引来其他人警惕。
我自觉这样做没有漏洞,但回去的时候还是想着跟麻仓叶王说一声。
空荡荡的寂静宅子里,我找了一圈,才在面对后院的檐廊上找到他。
他今日穿了一身薄水色狩衣,正支着额头侧躺在木板上闭目养神。
眉目清隽如画,白肤薄唇,发丝鸦黑,当真比女子还要秀丽。
我走过去,确定叶王已经听见了我的脚步。
可他还是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喂,叶王。”
没有回应。
我左右一看,发现周围没有他的式神,干脆蹲下|身,抬起手指,一戳——
“噗!”
一道白烟升起。
我吓了一跳,险些跌坐下去,还好用手臂及时撑住。
再看麻仓叶王,哪里见到人影——原地只有一张人形白纸!
“刷”地一声,旁边的隔扇被推开了。
叶王的式神杜鹃走出来,向我躬身行礼:“主人在屋内。”
我:“……”
混蛋麻仓叶王!
绝对是故意的!
我就不信他在屋里没听见我的声音!!!
爬起来气势汹汹往里走,却见叶王在桌子前,刚刚放下毛笔。面前的白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我扫了一眼,发现都是些什么“视日辰阴阳”“日上神为日之阳”压根看不懂的话。
没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我质问叶王:“为什么要拿纸人骗我?!”
叶王将毛笔搁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拿起巾帕擦手:“骗的不是你。”
“?”
“今日赋闲在家,有麻烦上门,不甚其扰。”
所以,是有人前来向他这个阴阳师求助,他就拿个假的自己糊弄人?
真的不要紧吗?!不会出人命吧!
叶王“噗嗤”一下笑了:“你想多了。那人压根没碰上妖怪,只是想要个人听他发泄心底的阴暗情绪。”
原来如此。
我恍然。
那对方肯定地位很高,不然叶王肯定早把人赶出门了。
被我腹诽的人似笑非笑瞥了我一眼:“你今日收获不小。碰到仇人了?”
前一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在关心古书下落。
直到听见后一句,我的脸才僵住了。
被黑发红眼男人杀死的那一幕,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原来是这样。”叶王一挑眉,“不过你要小心,别被鬼吞噬了心。”
“……什么意思?”
“太过沉溺于阴暗面,最终你也会被阴暗面吞噬。”叶王收起他面前的纸张。
我陷入沉默。
眼见叶王已经施施然开始清洗毛笔,我忍不住开口:“那你呢?你每天听到那么多负面情绪,你……也会被吞噬吗?”
这次,轮到叶王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才轻声答道:“没错。包括我。”
***
叶王那番关于“吞噬内心”的论点让我思考了几天。
最后我得出结论,果然,还是没法不在意那个产屋敷月彦。
恰好,麻仓祖宅传来消息,说是产屋敷月彦自上次拜访麻仓玉子后,回到家中一病不起。
虚弱的身体和精神为他招来了灾祸——有妖怪出没产屋敷宅。
这件事不知怎么被外人知晓了,这几日京中贵族的议论话题,就从之前的青女房转到麻仓和产屋敷身上。
麻仓一族为了脸面,不得不让身为族长的麻仓叶王亲自出马,去解决那只缠上产屋敷月彦的妖怪。
听闻此事,我立刻找上叶王:“我也要去!”
先前还劝我小心的人,此时一脸了然。
一拍手,式神杜鹃就从一旁屏风后走出,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整套男式便服,其尺寸恰好和我现在的身体相符。
我:“……你早就准备好了?”
叶王发笑:“终归有杀身之仇,想你是无法轻易放下的。”
不仅是因为他杀了我,更因为他杀我导致我和斑先生失之交臂了!
叶王“哦”了一声:“难怪你灵魂上有标记。”
“标记?什么标记?”
叶王凝视我的双眼,那眼神让我下意识转开视线。
刚挪走,就听青年轻笑:“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倒不如说,多亏了这双眼睛,找书的过程才能更加顺利。”
啊,他果然知道写轮眼的秘密了。
不知为何,我一点都不惊讶。
总感觉如果是麻仓叶王的话,就没什么对方不知道的东西。
某人立刻发出愉快的笑声:“其实也没有,我离全知全能还差得远呢。”
我:“……”
那你就不要笑得这么开心啊混蛋!
明明得意得很不是么!
叶王瞬间笑得更大声了。
***
出人意料,产屋敷虽然是贵族,其宅邸却在平安京西边,也就是人称“西京”的荒凉地带。
这里虽有人家居住,但无论是人气还是繁华程度都比京都东侧的贵族聚集地差远了,甚至可以说是荒草丛生的凄凉去处。
时值夏季,野草丰茂。
一片绿意盎然间,产屋敷宅坍塌了一段的围墙伫立其中。
有匠人在旁修补,一名侍从抄手观看。
见到叶王的牛车,侍从眼睛一亮,疾步走来,行礼:“请问是麻仓叶王大人吗?”
“是。”
“请随小人来。主人已恭候多时!”
车轮“骨碌碌”向前,顺中门而入,最后停靠在车宿。
车辕下落,叶王先一步迈出,顺手抬起竹帘方便我出入。
产屋敷的仆从向我投来好奇目光,但叶王不解释,他也不敢多问,躬身为我们带路。
穿过中庭,走上台阶,从妻户入。
一入内,就闻到一股苦涩药味,且这气味随我们进入母屋,愈加浓郁。
母屋门窗紧闭,几帐壁代环绕,层层绫罗中让人有种无法呼吸的错觉。
因光线昏暗,室内燃着烛台。
烛台旁,一着黑色木瓜纹常服的青年歪坐在茵垫上,皮肤苍白如雪,气色看上去比曾经的人见阴刀还要差。
产屋敷月彦打量着我和麻仓叶王,神情阴郁。
过了片刻,才转开眼,连咳数声:“劳烦麻仓一族如此大动干戈,连叶王大人都亲自前来产屋敷宅,真叫人感动。”
作者有话要说: 真·无所不知的大佬·叶王:不是我针对谁,在座的都是辣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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