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莱殷切的注视下，维尔利不紧不慢地咬断绿油油的黄瓜，咔嚓一声脆响。
能不能连上精神网络不是他说了算，而是世界说了算。
所以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瞧伊莱这样，是其他勇者告诉他的吧。
吃完了黄瓜，维尔利故意抬眼看伊莱：“不是饿了吗，为什么不吃？”
伊莱眼神炽热：“我想上网。”
“上网没什么好玩的。”维尔利道。
伊莱执着复读：“我想上网。”
维尔利叉起一根香肠，沾了沾意面上的肉沫：“上网干什么？”
“我……他们邀请我加新生群。”
伊莱本想说是为了看小说，半途意识到这样的回答绝对会被维尔利驳回，于是飞速改了口。
维尔利笑道：“小事一桩，我可以代你加群，有事通知你就是。”
“啊？”伊莱愣住了。
还能这样？
他咬咬牙，又道：“他们发了我习题册，上面的题我不会做，想上网搜搜例题。”
维尔利摊摊手：“有什么不会的问我不就行了，好歹我也是打倒过魔王的勇者，何必绕远路去网上找例题呢？”
伊莱哑口无言。
“我要上网学习更多的知识，开拓我的眼界。”
伊莱决定做最后一搏。
他热爱学习！
维尔利：编，你可劲儿编。
“还有吗？”维尔利在松饼上涂抹甜果酱。
“……”伊莱开始头脑风暴。
维尔利摇摇头打住：“算了吧，你想上网其实是为了看小说玩游戏，我猜得对吗？”
伊莱一噎，面色忸怩。
维尔利把涂好果酱的松饼喂到伊莱嘴边：“这又没什么好丢人的，为什么不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呢？”
酱汁沾在伊莱的嘴角，伊莱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甜滋滋的。
“因为……”伊莱一开口，嘴巴就被维尔利塞进来的松饼堵住了。
维尔利拍拍手上的碎屑道：“别想那么多了，吃你的便当，这事儿我来想办法。”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
维尔利所谓的想办法就是上报协调者，把皮球踢给上面的人。
当他把伊莱想上网的意愿传达给南大陆协调者索尔兹后，对面和往常一样死气沉沉没有动静，维尔利便把这件事暂时抛却脑后。
下午的体能课是大课，应届班和留级班的勇者们在空旷的场地上汇聚一堂，各自装备学院配置的心仪武器进行自主练习。
留级班的勇者并不是很多，年龄参差不齐，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不等。
与420届应届班的勇者们相比，留级班的勇者身上似乎缺少了一种生气，可能这就是名为复读生的痛苦吧。
伊莱在职业表上勾选了战士职业，因此拿到的是一把最普通不过的铜剑。
这把剑没有开刃，做工粗糙，攻击力低下，即使不小心挥舞到其余勇者的身上也不会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
每名勇者都分配到了一根1级的木桩，木桩区外站着一名红胡子的中年男性，他是这节课的指导教师波尔特。
“穿蓝色衣服的姑娘，不要犹豫，你的姿势是正确的，再用力一点，对自己自信一点，你可以的！”
“那边那几个，动作轻飘飘的，你们吃饭了吗？中午吃得不够可不行啊，不吃饭你们挥得动剑吗？听我的，以后中午去食堂买勇者套餐，最贵的那款，加力量还加经验加成。”
“西南方的那个大块头，说你呢，你是怎么回事，人家姑娘都比你勤奋，你偷什么懒？快起来继续练习！”
“弓箭手可以多尝试一边奔跑一边射箭，培养你们的动态视力，实战中可没有那么多一动不动的桩子给你们打。”
“用剑的，就当木桩是你的仇人，狠狠砍他个五百下！用法杖的，你们的法术准头一定要精准，再精密的法术打偏了就没用了！”
波尔特扯着大嗓门给在场的学生们鼓气，场上阵阵回荡着他的呐喊。
维尔利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膝盖上搭着一本书，间或看个几页，随即就抬起头，眼神追随起人群中的伊莱。
伊莱笨拙地握着铜剑的剑柄，正一下一下地砍在前方的木桩上，那动作与其说是挥剑，不如说是举着斧头在砍树。
木桩随着伊莱的砍伐左右摇晃，上面不断冒出“-1”的红色字样。
维尔利擦了擦眼再看。
-1，-1，-1……
维尔利咧了咧嘴，一只手捂住双眼，只透过指缝朝外张望。
太菜了，菜得不忍看。
武器属性对伤害的加成固然有之，但决定一次攻击能打掉多少血的关键因素在于运用武器的技巧和击中的部位，前者可以提高单次伤害的下限，后者则能提高单次伤害的上限。
正常情况下，一个4级的勇者拿着1级的剑砍一根1级的木桩，通常能造成15点以上的伤害。
像伊莱这种只能1点1点削减血条的个例实属罕见。
难道拥有爆炸体质的代价就是本身是个弱鸡吗？
维尔利纳闷了，伊莱也自闭了。
伊莱羡慕地看着其他人身边“-5”，“-10”甚至“-25”的红色字样凌乱飞舞，再看看自己头上缓慢消失的“-1”，怀疑起了人生。
冷冷的“-1”在他脸上胡乱地拍，拍走了他的逸兴横飞，拍走了他的壮志满怀。
他无法接受自己是个鶸的事实。
正在这时，维尔利的声音把伊莱从沉重的低气压里拉了出来。
“你的力度不能停留在剑柄，而是要去想象它是你手臂的延伸，所有的重心需要放在剑刃之上。”
维尔利来到伊莱身后，把手覆盖在伊莱的手背，帮助他调整握剑的方式。
“剑应用来挥、砍、削、划、刺，而不是你那样用剑尖轻轻一抹，那种攻击方式不可能对怪物造成致命打击。更何况你下剑的位置也不太对。”
维尔利不断指出伊莱运剑时的错误，带领着对方挥下了新的攻击，途中松开了手，任由伊莱自己发挥。
剑刃深深扎进木桩，在惯性的作用下一路劈开，木桩的裂缝处出现了火花四溅的特效。
下一瞬，“-20”的数字缓缓升起，与之相随的是大大的金黄色“暴击”字样。
伊莱整个人都惊呆了，剑还是那把剑，手还是自己的手，砍出的伤害却不再是那寒碜的1点。
这也……太神奇了！
伊莱转头望向维尔利，眼中放光，不无激动地说：“维尔利，可以再来一次吗？”
刚才那下他依稀摸到了什么诀窍，如果再来一次，应该会有所领悟。
维尔利却飞快走远了，留下一句：“剩下的你自己来吧。”
手把手教只会扼杀掉新生勇者的灵气。
伊莱只好认命地自己钻研。
没了维尔利的指引，他很是摔了几个跟头，总是摸不准下手的时机和部位，汗液从额头泌出，顺着下巴坠落。
维尔利眯着眼观察场上的伊莱，没有错过后者脸上滴下的汗珠。
少年勇者神情坚毅，目光如炬，同样的一张脸与以往只会哭泣的脸相重叠，却已不再吻合。
维尔利低下头笑了笑，这样不是很好嘛？
等到下课的时间，伊莱已能砍出5~15不等的伤害，可以说是进步巨大，伊莱自己也十分开心，这个水平和大部队已没什么差距了。
体能课是一天的最后一节，之后勇者们便能离开学院自由活动。
除了伊莱，其他勇者都住在附近的勇者宿舍，所以一下课他们就朝食堂走去，并不急着回家。
学院没有收回配发的武器，伊莱擦干额头的汗，将铜剑收进背包空间，雏鸟归巢似的走向了维尔利。
眼观伊莱走来的身影，维尔利一时涌起种接孩子回家的实感。
——这什么鬼畜想象！
维尔利面无表情地合上没看完的《当屠龙者捡到龙蛋》这本畅销小说。
他未婚未育，拒绝喜当爹这种离奇费力不讨好的展开。
伊莱在维尔利身前顿住脚，稍有点别扭地踢了踢空气：“那个……刚刚，谢、谢谢你教我用剑。”
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但能从中感觉到说话人的真心实意。
维尔利默默凝视着伊莱的脸，再三确认，是本人。
掐了把大腿，疼，不是做梦。
这是在干嘛，怪肉麻的。
维尔利摸摸肩膀，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上午教我写名字的事也是，谢谢你。”伊莱续道。
维尔利摸摸下巴。
好吧，其实喜当爹也不错。
早这么乖多好，大家都快乐。
然而维尔利还没高兴多久，耳畔就飘来了伊莱的下一句：“所以，我什么时候能上网啊？”
伊莱的紫色眼眸在暮色的照耀下闪烁着动人的光芒，但维尔利知道那双眼并非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纯粹，那里头被它的主人悄悄隐藏了一丝丝的心机和狡黠。
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其中的讨巧，却不好真的去怪罪他。
只因其眼睛上翻的角度也好，纯洁无瑕的神色也好，还是那漂亮得挑不出一点儿瑕疵的脸蛋也好，都可爱得恰恰好。
维尔利的高兴劲儿散了。
都是套路，这才是对方的真实目的，无非是有求于他嘴巴才那么甜。
这双眼，看透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