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如锐器划破丝帛,在旅人城镇的夜幕留下无数道惊心动魄的刀痕。
最初的异变由贝拉·路易莎而起,却因种种缘故强压下来,留级会的选手们因而没有在意,仍旧沉溺于特里·班和那些药剂师们为她们编织的柔美的梦里。
初赛过去,包括贝拉在内的留级会选手们皆是名次靠前,人气爆棚,这歌舞升平的表象使她们逐渐忘却了贝拉事故所引发的一系列杞人忧天人心浮动,而真正的噩梦,便是从这一刻揭开了帷幕。
初赛次日,有数名选手请假,私底下离开旅馆寻找暗巷的药剂师和治愈师,彼时还只是风平浪静,偶有波澜生起,卷席着些微木片虾米,昙花一现之后,又将其上之物吞没回浩瀚无垠的海面。
初赛进行到第三天,请假的选手变多,旅馆的空气日渐沉闷而焦躁,仿佛是地底温泉的热气顺着树干飘至树顶,在树冠和云层之间时时滚动着,开始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待到5月19日的复赛当日,已有不少选手一去不回,更有甚者退了赛,其中还有已通过初赛进入复赛的100人中的几名。退赛的选手们临走前在留级会中大闹一番,留级会里乱成一锅粥。
其实她们所遭遇的事情并不似黛丝或贝拉那样惨烈,她们只是一觉醒来,有若打了个喷嚏似的失去了被“天使之吻”所附加上的那些绝妙的buff,诸如细腻光滑,吹弹可破的脸蛋,更深刻的双眼皮,更小巧秀挺的鼻子,更形状优美不点而丹的嘴唇等等。
她们只是在某种温和的力量下变得平凡了,变回了以往每日揽镜自照时所见到的自己,却没有毁容。
少数本身就天生丽质,“天使之吻”只是对她们锦上添花的选手,就更是不痛不痒了。
可是,在这紧要关头失去了种种buff堆叠而出的美貌,对选手们而言无异于凄惨的梦碎,便如本就不属于自己的画皮一朝变霉发臭,能将自己照应成绝世美女的魔镜和那个梦一块儿粉身碎骨,散作比十万星辰还要零散的碎屑,再也拼接不回来。
悲痛。绝望。惊惶。
如同做了一场还没品出滋味来,就被轰轰雷声霸道地震醒的梦。
而这一切仓皇情绪的糅合体,在第一名叶莲娜·茱蒂丝失去联络的消息不胫而走后,被推向了濒临爆发的最高点,甚嚣尘上,一发不可收拾。
再无人能镇定自若,女性选手们歇斯底里聚成一起,哭喊着叫骂着叩开特里·班客房的大门,又被留级会的勇者们拦在了门外,以冰冷的契约书和化为数字的赔偿金潦草打发。
无情凉水兜头浇下,她们恍然想起,自己确实是签订了那样的契约,那纸契约证明了她们的愚蠢无谋,也将留级会从舆论讨伐的中心与最烂的局势里扯出。
即使她们想说,是留级会的人以装饰得异常华美的花言巧语诱骗了她们,用甜美芬芳的蜜糖蛋糕麻痹了她们,也没有人会相信。
总而言之,她们是自愿的。
这又不是什么非法人体试验,她们做了新药开发的试药人,在大致的规则程序上这是没有问题的,而她们所遭受的伤害其实微乎其微,不过是变美了,然后又变回了原样,还白蹭了一身选美大赛带来的名声与吹捧。留级会如诺赔偿了她们诊疗金,种种恩怨就该一笔勾销。
选手们想大呼自己是被骗的,但那又如何呢?
那只不过是再一次把她们的愚蠢无谋公之于众,供吃瓜人士们品评笑谈。
她们走投无路,便想到了贝拉·路易莎。
——那个女人为什么没有变回原样?
不,不对,她也曾变成比她们那般还令人厌憎的模样的,是什么魔力让她重归美貌了?
于是乎,就在这局势混乱不堪的同一时期,又有一则谣言逐渐流传于选美大赛的选手们之间,被人们口口相传,也于夜深人静时在各个论坛的角落秘密地刷新着回帖。
——黄昏的逢魔时刻,有使者会降临在受到留级会蒙骗的人的身边,向他们贩卖一种樱花粉色的药水,那是比“天使之吻”无害,也比“天使之吻”有效的药水,它能解“天使之吻”的毒,饮用了它,便可以重新回归选美大赛的赛道。
使者有时是黑发扎马尾的女子,有时是一身药剂师制服的褐发中年男子,有时还会是体型高大,灰发青眸的英俊青年。
受其惠益的选手们,怀着一种仿若信徒的心理,感恩不已地称呼那些使者为“夕阳下的天使”。
以局外人的眼光看来,在最应当出场的时机横空出世造福深受苦楚的苍生,这怎么想都是一场策划好的预谋,但当时深陷局中的选手们无一人察觉这点,她们只觉得这就是能救她们于水火之中的稻草,是把她们重新送回到舞台上的救世主。
就连一度失踪的叶莲娜·茱蒂丝都受了夕日天使们的恩惠,在复赛的第二日踩着高跟鞋春风满面地王者归来。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隶属于留级会的刀剑了,她的刀锋,她的锐芒,都将倒转向留级会那边,好好“报答”令她去地狱报了个道的特里·班阁下。
……
特里·班焦头烂额。
他没想到这群女人竟然如此难摆平。
他甚至感到莫名其妙。
不就是变回原样了吗?又没有缺胳膊断腿,至于一拥而上堵他门前喊着要找回公道吗?
真是一群毫无形象,聒噪至极的泼妇!泼妇!
看来先前那些温柔小意,优雅端庄的姿态,不过都是她们装出来用以迷惑男人的社交手段,当顾不上伪装的时候,她们就露出了那美人皮底下极其可憎的真面目。
哦,他忘了,她们这会儿也不再是美人了。
真是晦气。
特里·班啐了一口。
本是大好的局势,怎么就急转直下了呢?
他不由想到了满屏飘绿,持续跌停的股票。
好在,这群女人只是恢复了愚蠢的原样,而不是……
稍微回想起那一眼的梦魇,特里·班打了个寒噤。
“补救措施进度如何了?能不能拿出新品?”
特里·班焦急地询问他的秘书。
“这……”同为留级勇者的年轻男子支支吾吾。
“那有联系到药剂师学院的人吗?”特里·班又问。
“这个也……”男子的额际流下汗来。
“废物!”特里·班骂了一声,遂道,“那几个女人呢?安抚好了么?别告诉我她们也闹腾起来了!”
秘书松了口气,总算有能回答上来的问题了,便利索地一股脑儿倒起了豆子。
“那几位小姐倒还情绪稳定,我们的人没让她们看到镜子,只告诉她们临时有了别的安排,让她们暂时在房间里等待。”
“她们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这无法一直瞒下去,假如她们身上的情况还会恶化,那……”
“新品出来前瞒一时算一时吧。”
特里·班挥了挥手,表示不想再听这件事。
他面色深沉地一再思考,期间间或死命按压自己突突弹跳的太阳穴。
他总有种非常非常糟糕的预感,宛如大厦将颓,危在旦夕,可是他不愿承认这预感的真实性。
最终他招来秘书道:“……告诉那群蠢货,用最后的办法。”
秘书快速眨动了一下双眼,半晌才“啊”的一声。
“您、您确定吗?这法子……很容易暴露的,而且这绝对会触犯到上面那些大人们的底线,恐怕……”秘书口齿期艾,艰涩道。
特里·班眉峰紧拧,面沉如水,说出的话的温度也和他浑身的气压一样低得像千年不化的寒冰:“呵呵,那不然你给我想个更管用的?”
秘书汗如雨下:“不不不不敢!”
特里·班怒吼:“那就原话传达!”
秘书只能哆哆嗦嗦地依言照办。
但当他背过身去连上精神网络的瞬间,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轻蔑和不屑。
这个恶劣又低级的男人,死到临头了,也只能逞一逞这最后的威风了。
他得快点找个新出路了,这件事过去,就退出留级同盟会吧。去哪里随便打点工,也总好过天天在违反犯罪的边缘来回横跳。
秘书心神稍定,此时通讯接通,年轻男子快速地把特里·班的指示键入消息栏。
……
“天使之吻”事件的最高潮,是在复赛结束的那一天。
此前留级会名下的选手就已爆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赛外,论坛上,街坊间,也到处都有人投诉指责南大陆新手村的留级同盟会卖质量不过关的黑心商品,对百名以上的女性造成了差一点不可逆转的身心伤害。小道消息中还有揭发他们把违禁品“生命泉水”与“天使之吻”相兑,并欺世盗名,盗取他人成果等种种恶行。
而事发当日,就在主持人们即将要公布通过复赛,晋级决赛的三十名选手时,南大陆协调者索尔兹突然出现于人前叫停了比赛。
在众目睽睽之下,索尔兹冷淡地细数了特里·班与其留级同盟会所犯下的各项罪责,其中尤以盗取他人数据一项最为严重,单凭这一项,就足够特里·班在北大陆的牢狱里坐上个十几年。
据说留级会即将推出的新商品在被人饮用过后,会从世界的数据库里复制他人的外貌数据覆盖本人的数据,这也是特里·班最大罪责的由来之处。
可惜的是,这款新商品还未来得及推广,上位者们的铁拳制裁便先行了一步,天降正义。
索尔兹手心向前,一股神秘的引力就把特里·班和那些违反了世界规则的药剂师们凭空拖向了索尔兹的方向。
在被拖走的前一刻,特里·班在密密麻麻的观众群里,一眼望见了朝他笑逐颜开的莉莉·洛伊思。
莉莉笑得无比灿烂,一双眼如若盛满了星辰,璀璨生光,而她的口型一张一合,正心情极佳地唱着些什么。
哪怕被索尔兹的力量拖走,特里·班也依旧一直死死地瞪着莉莉·洛伊思,到他终于被拖至索尔兹身边,被无形的枷锁捆缚身躯,特里·班才看明白莉莉究竟唱的是什么歌。
那是一曲他耳熟能详的童谣:
“伦敦大桥要塌啦,要塌啦,要塌啦。
伦敦大桥塌掉啦,我美丽的淑女。”
如莉莉所唱的那般,她的身后站着黛丝,贝拉和叶莲娜,还有更多特里·班所认识的身影。
这首歌谣,正是莉莉献给她们,也献给自己的胜利之歌。
作者有话要说: 贴下设定里各种药水的区别,实际生效时间有个体差异↓
生命泉水:立刻见效,透明,有debuff,容易挥发,重设发色瞳色加世界负担
天使之吻:一周见效,逐渐变美,两周稳定,绿松石色,无debuff,便于储藏
虚假之吻:一周见效,绿松石色,两周后有debuff,相貌变回去颜值反而降低,且变发色【因此知道有掺生命泉水】,暴露其用了违禁品
爱颜:五天见效,一周稳定,生命泉水有的它都有,粉白渐变色,无debuff,便于储藏,带有沁人心脾的香气【可以解除生命泉和虚假的debuff,不影响变美和发色瞳色效果,作为解药在两小时内见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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