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陌本以为当自己公布自己身份的时候,对方会露出“同道之人”的反应,接下来两人共同探讨一下“御魂者”之间的话题,可是他想错了。
“蓝生哥哥,你是不是得了癔症?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
颜陌接下来本想说的话被噎了回去,看样子啻怡对“御魂者”毫不知情。
“哈哈,你就当哥哥在说梦话,反正夜已深,往日的这个时候都在睡大觉、做美梦呢,那么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啊?”
“咯咯……傻哥哥!我们穿过这片草丛就到淬池了,不过到那儿附近千万不要出声,里面有非常厉害的老爷爷守护在那里。”
天不怕地不怕的啻怡声音中竟然透出明显的惧意,想来是以前在这里吃过亏。
当颜陌背起啻怡再次踏上探幽之路,心中却在奇怪一个事实,自从渡过索桥后,他再也感觉不到那份施加在心灵上的沉重。
难道精神威压的核心竟然是那座河上跨桥?
这个心底的疑问,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他解答,颜陌暗自给自己找了一个答案,或许因为自己是“外乡人”,还没有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所以才生出这些缺乏安全感的错觉。
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夜幕下,突然,河面上横跨的索桥突兀地开始颤动,最后颤动竟越演越烈。
两边桥头的笠石开始“簌簌”震落,一股沉重莫名的气势弥漫在整个片河域。
假若颜陌此刻在这儿,就会发现这股莫名的气势与让他感觉威胁的气势同出一辙。
原本汹涌的河水此刻再也不复刚刚的骄狂,像是遇见毒蛇猛兽般变得无比温顺。
狂暴的索桥“哗啦啦……”奋力挣扎着,金石交鸣的声音在空旷的荒野中悠扬传递。
正在行走的颜陌也听见了这个声音,不过他没在意,继续向前赶路,“哗啦啦……”的声响足足持续半刻钟,最后才消沉下去、寂不可闻。
这个暗夜四处充斥着不和谐,颜陌和啻怡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此刻就像是两只土鼠,在蓬蒿的草丛中匍匐前进。
他们呼吸节奏都放缓到最低,颜陌愁眉苦脸地看着身上不断拖拽枯草败根。
给自己增添麻烦的破烂“布条”,这简直就是制造“不和谐”的祸根,但却不能脱掉它。
不知为何,他并不希望啻怡看到自己身上的图腾。潜行没过多久,颜陌终于看到此行的终点----
“啻谷淬池!”
这是一座几十丈方圆的水池,四面的围绕着光洁的岩壁。
淬池中的水与平常生活饮用的水并无二致,在残月的照耀下,闪着微亮的光芒。
毫无征兆,静谧的池水表面忽然荡起层层涟漪,水面的月光顿时被拍打得四分五裂。
一个魁梧的身影慢慢从池水中缓缓步出,狰狞的暗紫色盔甲,魁伟的身材,即使相距甚远也同样感受清晰的威煞之气,这人正是啻怡的父亲啻铮。
步出淬池的啻铮静静盘坐在淬池边,一股迷蒙的血红色气雾突然凭空而生。
它与啻谷内流转的血气不同,啻铮周围的血气更像是一层厚厚的石壁。
晶莹的些许银色光亮不断在其中闪现,不一会儿的功夫,池边就再也看不见啻锋的身影,只有一个硕大的“血茧”在黑夜下流萤闪耀。
隐在暗处的颜陌偷看着啻铮的修炼,心中暗凛,他不清楚这位啻族魁首修为达到什么样的层次。
但血气凝为实质,而且相距如此之远,依旧能感受得到的威压,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就他心中暗忖时,池水旁的“血茧”再起变化。
“怦怦……怦怦……”
静谧空旷的深夜突然响起一阵像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这个声音出现得实在太过突兀和吓人,颜陌险些惊出声音,仔细凝视淬池旁的“血茧”,终于找到声音的来源。
原本宛若磐石的“血茧”此刻像是自远古洪荒复活了一般,竟然发出“怦怦”的异响。
每一次的震动,它表面流转的银色光亮就加速一分,到了后来,“血茧”完全被一条条“银丝”缠绕,显得光怪陆离、诡异莫测。
不到半刻的功夫,“血茧”的表面开始逐渐破碎,像是风干的岩石最终抵抗不了岁月的侵蚀。
沿着“银丝”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声音越响越大,最终竟像是石裂山崩般响彻天地。
“轰……”一声巨响!
“血茧”化成千万碎末向四方迸溅,然而这些碎末一飞到淬池的上空便化作丝丝的迷离的烟雾,瞬间溶入淬池,消失得无影无踪。
淬池旁的高大身影缓缓站起,此刻他与前时有着迥然的不同。
暗紫色的铠甲变得晶莹圆润,像是嵌入琉璃重新打造了一遍似的。
隐隐可以看到他魁伟的身躯上无数个窍穴在不停地闪耀着微芒。
平稳似镜的淬池水面肉眼可见生出迷离的浅银色水雾,化成缕缕银霞,像是百川灌海般融进啻锋的窍穴中,一股睥睨天地的威压肆意纵横。
“潜我劲足,凝神孕藏,能够如此游刃有余收敛超过五百斗钧的力道,啻族在你的带领下定会有崭新的前程!”
一个苍老的声音悠然响起,像是遥在天边,又像是近在耳边,让人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一个略显伛偻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啻铮身旁,就像是从九幽中突然窜出的幽灵,没有任何生灵的气息。
啻铮好似与老者甚为熟稔,停止吸收淬池上空弥漫的银霞,声音满含沧桑道“‘凝藏境’在上爻时期不过是刚刚触摸到修炼真谛的门槛罢了,啻族再现昔日的辉煌不知道要要等待多久。”
拄着一根破旧的藤棍,伛偻的老人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无奈道“遑论再现昔日荣耀,如何能度过近在咫尺的劫难才是当务之急啊!”
“难道您有什么发现?”
啻铮虽然惊讶,但却没有任何慌乱,语气凝重问道。
“近日‘夕鸣谷’频繁派人在‘埋骨地’出没,屡屡踏入我族区域,所谋甚大啊!”
老者禁闭的眼皮张开赫然没有瞳目,双眼全部被煞白占据,他是一位天生的盲者。
“师傅,事情或许没有您想的那么糟糕,‘九龙坡’这道天堑已经阻挡了他们无尽岁月,‘曦丹境’之下无人可破,我不相信夕族有那等强者!”啻铮否定道。
“夕族没有并不代表人族没有!”
“您的意思是……?”
“我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毕竟夕鸣谷如此大规模进驻‘埋骨地’实属反常。”
啻铮沉吟一下,说道:“师傅,您的‘御龙术’统领啻谷所有鹞龙,它们就是你的眼睛,既然已经发现夕族有大动作,咱们不得不防,近期内酋领会带领那个携着爻族图腾魂力的人类前往鸯阵,我明日派兵先行侦查打探。”
“图腾魂力我听说了,可是酋领亲自出谷,这是为何?”
老者说到这里突然对远处一人多高的蒿草处喊道:“小怡,你偷看够了没有?每天借梦游来窥视也就罢了,今日竟然又领了一个,随同你一起来的又是哪个小混蛋?”
蒿草丛中的颜陌二人顿感不妙,没想到相距几十丈远,也能被这个伛偻的老人察觉到他二人的存在。
啻怡小脸堆满了沮丧,转头看向颜陌,一脸的惶恐,她可是深知这位貌不惊人的老爷爷有多厉害,就算自己此刻跑过“遥山河”也会被抓回来。
这回“梦游”带着颜陌,真是理屈词穷,难道还能说俩人结伴梦游?
颜陌缓缓站起身,走到犹在举棋不定的啻怡身旁,攥起她的小手,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以示鼓励,把她悬空背起,朝淬池走去。
越靠近淬池,颜陌越感觉一丝不对劲,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冥冥中的存在总是有着超乎寻常的感应。
此刻在他的感应中,看上去宛若镜面般平静的池水下面像是蕴藏着一座随时都会爆发的活火山。
明明身边无一丝流动的气流,他却感觉自己像是陷身在汪洋大海中,狂暴的能量紧贴着自己,让他头皮发麻、胆战心惊。
伛偻的老者用白眼球上下打量着这个背着啻怡的人类,拄着藤棍的那只手青筋外露,待到他俩上前,阴沉着脸,冷漠道“你是谁?为什么侵入我啻谷,还劫持我族幼弱?”
如果不是啻怡在他身上,老人怕节生意外,早就一藤棍敲烂这个胆大妄为,侵入啻谷重地的人类。
“祭祀爷爷,我没有被劫持!蓝生哥哥是好人。”
啻怡稚嫩的嗓音像是盛夏的一缕柔和清风,缓缓冷却老人的杀意。
颜陌这才知道面前这位伛偻着身子,脸上皱得像树皮似的老人竟然是“啻族”现存唯一的祭祀。
他将啻怡小心翼翼放下来,对着老人露出他那副招牌笑,嘴角咧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礼貌道“老人家,晚辈擅闯此地并无恶意,请勿见怪。”
说完将视线移到铠甲模样大变的啻铮身上,眼中传达求救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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