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迁那神情,怪的很,天子很难不注意到。
好半晌,时迁仍不说话,天子却叫时迁看得头皮发麻,幽幽出声:
“时爱卿?”
“臣下在!”
“有事?”
时迁抿嘴,控制了一下心中的欣喜和自得,这才道:
“陛下果然金口玉言。”
天子:“???”
时迁以手抵唇,轻咳两声,道:
“昨日下官下值回去,刚巧,臣的夫人被诊出有了身孕,臣怕是要领先陛下一步了。”
天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不是这个赌约是他自己提的,天子都要怀疑是时迁下套子给他钻的了。
哪有昨天才立下赌约,今儿就诊出有身孕的?
这也太欺负人了!!!
不过,天子肯定不会轻易认输,嘴硬道:
“爱卿这话言之过早,便是早早怀上了,谁知道你这胎会不会……再生个闺女?”
时迁怨念脸:“陛下~”
虽然明知道时迁爹娘想抱孙子,咒人家生闺女不厚道,可是天子一想到头回打赌就要输给时迁、心里头便过不去,只好缺德一回。
“不是朕说晦气话,毕竟你就一个媳妇,生男生女五五开,指不定又是个毛丫头!”
时迁:“……”
天子再说话时,脸上隐隐的得意遮都遮不住:
“朕就不一样了——”
“朕可是有三宫六院的人,朕卖力些,多耕几块田,到时总有一片田里能出个男娃,可比你只守着一块田保险多了。”
时迁:“…………”
***
等时迁从皇宫回来,便跟锦欢提起宫里这事。
他本意是想跟锦欢分享一下在皇宫的日常,让媳妇知道天子还是很平易近人、好说话的。
所以,平日他要进宫,不用太紧张。
谁知媳妇抓错重点,险些将自己坑进去。
只见锦欢蜷了蜷手指,目光淡淡:
“陛下坐拥后宫,享齐人之福,美丽的、大方的、温柔的、骄矜的、体贴的、明艳的……各色美人……”
“你就不羡慕?不想纳几个美人回来~过过瘾?”
时迁:“……”
他一拍脑袋:哎呦喂,他把这茬给忘了,男人跟男人之间口花花几句是常事,跟媳妇……还是不能太老实。
时迁求生欲爆棚,情话信手拈来:
“我才不羡慕,陛下纵使佳丽三千,在我心中也不及我媳妇一人。”
锦欢但笑不语。
时迁啄了下她眉心:
“真的,纵使陛下有整个后宫,可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喜欢陛下,跟陛下心贴心的呢?”
“——没有。要有这样的,她在后宫也活不下来。跟妃嫔的所有的亲密中都藏着利益纠葛,所以我不羡慕陛下。”
后宫历来如此,锦欢听了也有些怅然。
时迁顺势拢她在怀里:
“老天爷是公平的,大概我前生所苦,所以才等来媳妇你这一颗蜜糖,护佑我,让我的人生从此变甜、发亮,我有还有什么好羡慕的?”
时迁求生欲挺强,情话说的极为动听。
锦欢环着他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语气软糯:
“不知怎的,最近总不由自主想发脾气,相公你见谅些。”
时迁眼睛随着锦欢转悠,锦欢软了下来,时迁长吁一口气,说他前头问过大夫,女人怀上孩子情绪的确容易起伏不定,不怪她。
她是为他生儿育女,要怪也是怪他。
说着话呢,时迁放低身子,脸颊凑过去:“咬一下?出口气?”
锦欢真就抬头,好似咬苹果般,扑上去啃了一大口。
糊了时迁一脸的口水。
糟蹋了时迁一张俊脸后,锦欢高兴了,趴时迁怀里,把玩着他头发,随口问道:
“那我怀阿九那会儿,怎的没怎么生气,情绪大变?”
时迁:“……”
感情那会儿动不动嘤嘤哭的讨债媳妇人都忘了,就他印象深刻?
当然,这会儿小媳妇正娇嫩,需要悉心呵护,时迁就不翻后账了,反而费心替她想理由:
“那不是咱闺女乖巧听话,舍不得你受罪嘛,这回这么闹你,指不定就是个皮小子。”
“要真是小子,我跟圣上的赌约可就赢定了,媳妇你得是大功臣,到时战利品归你……”
从天子那赢得的战利品,这诱惑很大,锦欢很快就被时迁思路带跑偏了,一场家庭纠纷就此消弭于无形……
***
不过,想赢天子的确不大容易。
虽然天子后宫没有夸张到七十二妃,但是三四十总是有了。
平时,天子对女色不大上心,所以至今天子膝下只有两个小公主。
但是,因跟时迁这回打赌,天子想赢,终于对他的后宫上了心,加倍宠幸美人,勤奋耕耘,狂撒雨露。
不单如此,他还给妃嫔们画了块大饼,说是谁能诞下子嗣,便给她抬位份。
就不信他后宫这么多快地,在生儿子上,还能输了他时迁?
这旨意一下,后宫里跟过年似的,噼里啪啦热闹了起来。
要知道,当今天子在对待女人身上,着实是个小气鬼。
*
至今,宫里除了皇后,也就两妃子,余下一大片皆是美人、才人这等子不入流的位份。
难得天子大方一回,妃嫔还不趁机牟足了劲儿努力一回?
尤其皇后娘家才刚被贬,哪怕天子并没有要废后的意思,架不住皇后自己心虚、势颓,在后宫里立不起来,后宫佳丽还不逮住机会指望翻身?
一时后宫花样百出,使劲浑身解数压榨天子。
最难消受美人恩。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绣花针!
前头还洋洋得意于自家地广的天子,经了月余,险些没哭出声来!
地广但奈何人稀啊!
天子只得把宠幸妃嫔当民间种地一般辛勤: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为了这赌约,他真是委屈大发了!
***
天子这边辛勤耕耘,盼着后来居上。
而锦欢在金桂飘香的中秋把出有身孕后,一家人高兴之余,搬家计划也暂时搁置下来。
因永乡县素来有孕妇不宜搬家的忌讳,哪怕搬来京城,时母也牢牢记着,生怕她大孙子或二孙女有什么不妥当。
一家子仍旧还住在租赁的院子里。
原本时母还担心说好的要退房搬家,现在不搬了,房主会趁机涨价。
结果,等她跟人商谈时,房主十分好说话的样子:
“您家这是要添个大孙子,大喜事,这房子您家照旧住着,价钱也跟之前一样。”
因着时迁成了官老爷,故而哪怕秦大人家臭名昭著离了京城,人房主也没涨价。
叫官老爷住过,往后他的房子定然升值,何必为了暂时那点蝇头小利凭白得罪人去?
要不说商人会算账呢!
时母想得很明白,这就是身份地位拔高带来的变化,要搁从前时迁没当官那会,哪有这等好事?
但叫她更高兴的还在后头。
九月初,时迁给他娘和媳妇请封的诰命下来了。
两人荣获天子钦赐的六品安人。
原本按照官家女眷获赠诰命的程序是没这么快的。
现在就能下来,全因时迁在扳倒了国舅和国丈两方势力上面的功劳,原本天子是想给他升官的,但是现在时迁才刚入职几个月,资历还不够。
天子准备再叫他熬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哪怕显眼,但是到底不出格。
现在的话,就先给个恩裳,知道时迁孝顺,疼媳妇,便如了他心意,颁旨赐封诰命,外加给了一份赏赐。
**
宫人带着天子的赏赐还有六品安人的诰命服饰去了时迁家中。
时母跟周围的街坊邻居处的都好,大家见她家来人也都跟着瞧热闹。
传旨的太监、端着赏赐物品的宫女,还有左右围过来的邻居,一大帮子人扎堆一处,那叫一个热闹。
时母领着儿媳跪着,听那传旨太监读那圣旨,用了很多词语卖力夸她和儿媳,总之就是她和儿媳哪哪都好,配得上安人这个诰命。
因着时迁没跟婆媳两通过风,是故,这个惊喜,真是十分惊喜!
锦欢还好,仙女她都做过,不过是个诰命,高兴归高兴,但还稳得住。
但是时母可就绷不住了,当场喜极而泣。
以前,看她三儿从秀才考到举人、进士、当上六品官,时母替儿子高兴,但总归不如实实在在的诰命加深来的震撼。
往后,她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六品的安人,这种母凭子贵带来的身份上的转变、跳跃比什么都叫她开心。
从前,因供着时迁读书所遭受的那些质疑、委屈这一刻真真正正的成了过眼云烟。
时母接过圣旨,小心地护在怀里,语气哽咽:
“这都是我三儿带来的,我没白供他。”
周围的邻居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平日常跟时母打交道,如今见人家婆媳两个摇身一变,都成了诰命,那叫一个羡慕。
也都上前道喜,偶有一两句酸话,搁在平时,时母哪怕不骂人也得刺回去。
今儿她高兴,便不在意,家里的瓜子瓜子花生十分舍得拿出来给这些道喜的一人抓一把。
婆婆爱风光,难得有这等子叫她炫耀、开心的时刻,锦欢十分有眼色的往后撤,将主场让给婆婆。
直到了晚上,把人送走,将家里打扫干净,时母还是咧着笑脸。
“老头子,我觉得咱住这边挺好的,邻居多好、多热情啊!”
时父跟她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能不晓得她的想法?
不就是因着如今周围就她身份高,不管是乡下还是这边,她鸡头做惯了,若是去了繁华处,品级又低,还不得憋着呢!
时父笑她眼皮浅,时母也不反对,她就是不爱憋着过日子。
再说,看那些大家夫人、老太太规矩礼仪板板正正,还有说话藏三分露三分的,她就浑身不自在。
这儿挺好。
行吧,爱住就住着呗!
时母风光又高兴,暗暗可惜,老家还不知道,不然……她给通知一下,一起高兴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引用自陶渊明的《归园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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