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语茹和坠儿直收拾了一夜,哪些该带的,哪些不该带的,不该带的又要如何归置,一一都要说清楚。其实到最后要带的不过也就一些要洗换的衣物,还有一些日常用品,这是要赶火车的,又只得两个人,原就带不了多少东西,其它需要的只能到那里再置办吧,所以印鉴和支票本白语茹重点检查了一遍,看有没有错漏。
收拾完了这些白语茹又想起早上收到红包还没处置,取出来打开一看,大嫂、二嫂的都是盖好了印戳随时可以取现的支票。面额总数来说是一样的,有意思的是,大嫂给的面额小但数量多,所以红包显得特别鼓,二嫂给的只是单独的一张。
白语茹又去开婆婆给的那个,原想着应该也是一张支票,展开之后却发现是一张厂契,还不是铺子,是实打实的产业。
坠儿眼尖瞅到了,讶然道:“咦,罗家好大手笔!”
说完又疑虑:“别是什么不赚钱的亏本产业吧?”
“你说什么呢?”
白语茹嗔道。
坠儿撅嘴:“反正我觉得还是没有钱实惠,小姐你又不会弄这些。”
白语茹好笑:“哪里就需要我弄什么了,还不是像姨夫姨母给我的铺子一样,到时候往账户上打钱就是。”
“这可不同,铺子买进卖出,别说姨夫姨母一直帮忙盯着,就是姑娘你也看的账本查得账,不至出什么大错,可谁知道这厂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坠儿不服气地说。
“不知道还不会学么!”白语茹拿手指点坠儿的额头:“放着脑瓜子干嘛用的,左不过那些东西,再说,爹娘既然只是将文契给我,却没说别的,自然也表明了不用我操心,你这是想太多了!”
“咳!”
这时候隔壁响起了一声咳嗽,坠儿吓了一跳,只当自己说老爷夫人坏话的事被姑爷听了去。随即她却又硬气起来,这新婚都两天了,也没见他跟自家姑娘圆房,可见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总归这几天发生的这些事让这个护主的小丫头觉得罗家实在对她们家姑娘不起。
罗宁确实也听到坠儿的话了,他一向浅眠,她们在这里收拾东西,虽然声音不大,却也让他一夜未能成眠。对于这些经济上的事,他本不耐烦听,不过白语茹肯学习的态度让他很欣赏,对于她为人的大度,不肯从阴暗处想人这一点也颇为赞叹,相对而言,坠儿的话便有些过激了,他咳这一声也是怕这个小丫头再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
接着罗宁再没有什么别的动静,仿佛只是梦中无意的咳嗽一样,白语茹被他这一咳嗽倒想起件事来,转头看了一下钟,赫然已经是六点钟。
当下也顾不得别的,忙换衣裳梳头发。
坠儿担心地说:“姑娘你要不歪一会儿,横竖云扬表哥今天要上课,中午才能见着,我们晚一点回去也不要紧。”
“噗!”
白语茹笑喷了出来:“好像我回去只为见云扬表哥一样,姨夫姨母就不见了?”
罗宁在隔壁听得十分纳闷,不是回门么,怎么不见她回家,倒要去见姨夫姨母和云扬?
一时间,他又想起一个可能来,心中顿时对白语茹百般怜惜起来。
等两人正式梳洗好了又吃了早饭,且等各色礼物都装载齐全,罗父罗母分别叮咛了以后已是太阳高挂,白语茹人虽坐在车上,心早就飞到了家里。
罗宁想着早上听到的话,犹有些不确定地问她:“你家很远吗?”
“不远啊,也就城南城东这样的距离,坐车半个钟都用不到。”
白语茹一时没反应过来罗宁这是在问什么。
罗宁也一时没反应过来白语茹说的其实就是苏家,还以为事实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而是此女子爱富,所以总不时提起姨夫姨母与云扬来,连回门也要去一次。
云扬家庭的富有,连他也是知道的,罗宁皱了一下眉问道:“那先去你家,之后再去云扬家?”
“嗯?”
白语茹细细琢磨了一下才想清楚罗宁心中那些弯弯绕绕,也明白夜里那一声咳嗽并不是恰巧,她和坠儿的话的确被他听了过去。
他连她一直寄养在姨夫姨母家这点都不知道她早就猜到了,也不如何生气,可是因此他就这样想她的话……白语茹的语气实在好不起来,她淡淡地说:“表哥想多了,云扬家就是我家。”
罗宁一怔,怎么,事情还是跟他原本猜测的一样吗,只是白语茹已经当云扬家就是她自己的家了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也是,罗宁想起坠儿昨夜说的“姨夫姨母的家教好”来,实际上事实早就摆在了他的眼前,他却不愿意去发现,甚至连确切地询问都不肯,只这么含糊的试探,自己……真是相当的混蛋啊!
“抱歉。”
罗宁不是扭捏的人,既是知道自己错了绝不会含含糊糊就让事情就这么过去。
“没事。”
白语茹淡淡道,是说不会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一时半刻要淡忘估计也不易。
其实白语茹心中颇有些别扭,做为寄人篱下的孤女,虽然姨夫姨母和云扬表哥待她很好,但各种不善的话自己也并没少听,却从来都没放在心上过,今天这究竟是怎么了,倒正儿八经要赌气气来似的?
求全之毁,不虞之隙,无法直言,委婉的试探,其实这些不过恋爱中人最常做的事罢了,只是此刻他们两人谁也不知情,只让时间这么闷闷的过去。
半个钟头以后,车队果然如白语茹说得那般到了苏府门口。
这个时代,早没有人还会像以前一样会在自家的门楣上无比慎重的写下诸如沈园、李府这样颇有姓氏荣耀之感的明确标识,因此罗宁就算前天亲自在这里迎娶了白语茹也不知道其实这就是苏府而已,尤其是他昨天并没有看到云扬。
说起来这跟老传统有些不合,表妹结婚,而白语茹是寄养在他家的,应该就算是亲妹,他这个长兄无论如何也该出面才是,莫非云扬是怕见到他,所以故意躲着?
罗宁这样想着,扶白语茹下了车。
今天还是没见到云扬,门口是苏父苏母亲自等着。
苏父五官深刻,神色刚毅,苏母面容姣好,细致柔和,两人穿着虽没有十分的隆重,但也不算随便,站在一起相映相配,珠联璧合。
虽说这新女婿上门最是娇贵,可是苏父苏母亲来迎接的规格还是太重了些,所以其实苏父苏母只是迫不及待要见白语茹,看来,白语茹口中时常不离姨夫姨母云扬表哥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们的确早就亲如一家人,甚至,一家人也比不上吧。
罗宁欣慰地看着白语茹乳燕投林一般扑进了苏母的怀中,恭敬的向苏父苏母行了礼。
“先进去吧。”
苏父几不可察地瞟了一眼礼物中极其明显的金猪,又看了眼白语茹的辫子,白语茹自己梳辫子梳习惯了,又因为尚未圆房罗家就这么默认了她辫子的存在,罗宁本身更想不起来这个,这样一来,金猪的存在就有些刺眼了。
礼物自有管家佣人收拾进来,苏父苏母带着罗宁、白语茹进了大厅坐下。
白语茹不管别的,只管贴在苏母身上不肯下来,再不是罗家那种冷静自持的模样,苏母搂着白语茹也是好一阵搓揉,两人根本就把罗宁这个“娇婿”忘了个干干净净。
罗宁也不在意,只是看着白语茹的真情流露,若有所思。
究竟她也不过才是个十六岁不满十七的小姑娘,眼前这个才是真实的她吧,之前在他家那一番落落大方,家教好固然是一个方面,性格里的冷静自持想必是另一方面,也算颇为难她了。
苏父看了看白语茹的辫子,咳嗽了一声,淡淡对罗宁说:“润儿被我们宠坏了,不太懂事,有什么任性不是的地方还要请你多包容,如若包容不了的也只管告诉我们,我们也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罗宁真心地回说:“润儿是个好姑娘,大度,懂事,善解人意,真的已经是不能再好了。”
“哦。”
苏父不置可否,罗宁这才意识到苏父之前那句话不是自谦,更不是拜托,某种程度上其实要算一种指责。
而自己最大的错误大约就只有一件了,罗宁看了一眼正侧着身子背对着他小声跟苏母叽叽咕咕说着什么的白语茹,一条属于姑娘的乌黑长辫赫然在目。
如果是为这个的话……
罗宁恳切地说:“请原谅我的一时愚钝,没能立刻明白姨夫的话,只是,如果姨夫指的如果果真与我想的一样的话,那么我有不同看法。”
“哦?”
苏父仍旧不置可否,但展现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罗母和白语茹那边看他们这里阵仗十足,暂时也停了窃窃私语,都看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罗宁并不觉得心虚,他挺起胸膛,义正辞严的侃侃而谈:“从传统上讲这的确是我的不是,我也不想用新思维来推诿搪塞,既然我已经娶了润儿进门无论从个人情感还是伦理道义上讲我都对她有一种责任。但是,因此我就将错就错,糊里糊涂的将这段婚姻继续下去,不独是对我自己信念的一种亵渎,也是对润儿的不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