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的气候说热就热了起来,昼夜的巨大温差使都市的人们不知怎么搭配穿着,尤其是爱美的女孩子们,多穿一件臃肿,少穿一件又怕受凉,因而头疼不已。
此时阳光炙热,被光可鉴人的摩天大楼玻璃各种折射,最终落在喧闹的市中心街道上,足以跟汗蒸房媲美,行人们开始“脱单”了,露出内衬的短袖,姑娘们则把刘海和长发都扎了起来,露出了久不见光的白皙额头和脖颈。
左樱代却不敢。
她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手机的充电插头落在公司宿舍了。既然已经被扫地出门,那她跟sara公司就一定要划清界限断绝纠葛,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充电插头也不能留给他们!
——好吧其实是因为再买一个太贵了。
于是她铁着头摸回了sara公司,隔了半条街就看见公司门口被媒体围了个水泄不通,极娱乐的几个狗仔甚至熟门熟路的绕到了公司偏门,一副“连只苍蝇也不能放过”的严酷阵仗。
左樱代吞了口唾沫,默默的在心里跟自己的充电插头saygoodbye。
她简直不能想象被那群狂热的媒体人逮住会遭受怎样的拷问,一时间毛骨悚然,不得不用鸭舌帽和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确保不会被人认出来。
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斜对角的商务中心大楼顶端挂着一个巨大的led屏,此时正在大肆的播放着娱乐新闻:
“新生代女子组合j.s.girl成员内部矛盾激化,已经达到不可调和的地步,成员简馨表示为了继续追求音乐梦想,即将单飞,这也意味着j.s.girl将面临解散的危机。j.s.girl是sara娱乐公司于去年年末推出的二人女子组合,出道作品《woo》的mv是国内首支在youtube上点击率破亿的pop歌曲,事业处于上升期,这样的变故对组合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据内部人士透露,矛盾是来源于成员之间发展理念的不统一,简馨表示无论外界环境如何,做音乐一定要坚持音乐本身,如果推出的作品质量欠妥,那再多的旁门左道也无法维持一个歌手的形象,而另一位成员如今的态度不明,稍后继续为您报道......”
颠倒黑白的本事,极娱乐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们写这些玩意儿的时候良心都不会痛吗?
人行横道对面的交通灯不知何时已经变绿,小人的腿不停地跑动着,迫切的像是在追逐看不见的欲望,左樱代站在原地直勾勾的发了会儿愣,完全忘记了过马路。
“走不走啊!”后面有人不耐烦的催促。
左樱代“喔”了一声连忙迈开腿,这时绿灯又突兀的变红,耳畔响起急刹车和喇叭愤怒的咆哮。
她不得已又退回人行横道,手机隔着裤子震动起来,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备注是“林扒皮”。
看到这个名字樱代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咬牙切齿,甫一接通,林昌平的声音波澜不惊的响起:“左樱代,搬家的动作挺利索的嘛!”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哦,我就是支会你一声,现在事情闹成这样,j.s.girl的通告已经全部取消了,你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休息,顺便反省一下自己。”
有个小人在心底疯狂的尖叫“反省你马”,左樱代走到僻静处冷笑:“出道半年都没有就被雪藏,看来他们说我是简馨的垫脚石不是空穴来风啊!”
“那种没有实锤的话你还是少听,免得心里更堵。”林昌平语气轻快的听不出一点心虚:“你可以考虑解约。”
“我付不起违约金。”
“也是。”林昌平说:“我要说的都说完了,祝你好运。”
电话里的忙音像一根铁锤,把人砸的东西不辨,左樱代握着电话,感觉自己像是个被挖出土的木乃伊,绷带被解开的一瞬间,肉体从头到脚都随风凋零了。
左樱代,今年十八岁,前十五年过得顺风顺水,自打父亲病逝,平静的生活分崩离析,仿佛一块碎玻璃,割得人鲜血淋漓。
然后水逆开始。
葬礼上看着父亲的遗体被推走,她头脑空白,宛如鬼上身般一动也不能动,有哭天抢地的人扑过来捶打她,控诉她没有良心,居然连一滴眼泪都不掉,直到母亲被扶着去等接骨灰,喧嚣渐远,她的思绪才解冻。
她痛恨中国的送葬仪式,只会将人的悲伤无限放大,恨不能全世界都陪着你一起哭,孤身走到僻静处,她用力抱头蹲下来,像个溺水的人,大口大口的呼吸。
母亲一夕之间像是老了十岁,性格大变,在工作上与人频繁冲突,最终辞职。
樱代每天回家听到的都是哭泣,指责上天无情命运不公,屋里不开灯,幽暗暗的,她便搬了张板凳坐在阳台上发呆,假装充耳不闻。
然后母亲冲过来揪住她的头发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当我不存在吗?连你也要丢下我是吗!”
那天闹得惊动了左邻右舍,歇斯底里的母亲终于被强行接去了医院,随后确诊重度抑郁,樱代蹲在医院的喷泉边,拿着一瓶冰可乐往脸上敷,一边倒吸冷气一边遥遥的望着母亲被舅舅他们用车接走。
即便这几个月所过非人,可面对至亲分别,她依旧感到心窝子绞痛,眨巴眨巴眼,眼泪滚落,姗姗来迟。
她要被寄养去大姑和姑父家里了。·
大姑是爸爸的表姐,嫁给了一个做外贸生意的大姑父,在计划生育的年代生了一个儿子,犹觉不足,于是交了超生费又生了一个,结果是个女儿。
虽然大姑感到挫败无比,大姑父却觉得儿女双全的甚好,生怕活动空间不够,于是狠狠心把小房子换成了一个市区大平层。
那天,樱代拖着简易的塑料行李箱,坐上电梯,看着楼层数飞快的上升到三十几层,一直到走出电梯门她都还在耳鸣。
她不认门,拨通了姑妈的电话,姑妈说在忙,让她在电梯口等十分钟,樱代就坐在行李箱上活活等了两个多小时,等到了姑父下班回家,这才把她领进家门。
“我这不忙着忙着,就把这小孩给忘了嘛!”姑妈用指甲钳搓着指甲,扫了樱代一眼。
这种眼神樱代见过,以前小区里的狗争抢地盘,看到有人入侵就会露出这样敌视的眼神。
姑父有点无奈:“好歹是你弟弟的孩子,你也上点心。”
“我这不是上心了吗!”姑妈说:“来来来小祖宗,我去给你找双拖鞋。”
姑父拍了拍樱代的头:“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
樱代撇撇嘴,换了鞋往沙发上一坐,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四人全家福,用金色的相框装裱,在水晶吊灯的照耀下熠熠闪烁。
她眸光微微一动,听见厨房里隐约有说话声。
“这小孩跟她抑郁症的妈住了那么久,你确定她没有被传染上抑郁症?”
“抑郁症又不是传染病。”
“不可能没一点影响,我听说抑郁症的人疯起来会砸东西,还会打人呢!”
樱代往靠枕上来了个“葛优瘫”,心想抑郁症的人是会摔砸打掐,但是……现在的状况好像也没比之前好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