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泽雍将放在杨承安头顶的手收回,“说得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然后他状似思索了几秒才不紧不慢补充道:“可又有谁会为了杨公公你来攻讦本王呢?”
杨承安心里在骂娘。
他就知道,一个王爷能够被文武百官和平头百姓人人称赞、口口相诵,怎么可能是因为此人品德高尚,只能说明心机之深、手腕之高明。
心机深就算了,可怕的是这还是个下流的心理变态。
杨承安根本不敢想象自己在顺王身下“婉转承欢”的样子,实在是恶心透顶。但再恶心,面上却也不能露出分毫:“小心驶得万年船呐,王爷的一世英名又何必毁在奴才这个阉人身上!”
汤泽雍觉得愈发有趣了,他甚至蹲了下来,与杨承安平视,还想用手去触碰对面那张看不出丝毫厌恶的脸。
杨承安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他侧头避开那只养尊处优的手,“王爷若是将奴才困在这方小院之中就太不划算了。您当是听说过杨福泰这个名字罢,他是奴才的师父亦是统领外监的领班。赶明儿若是奴才接替了他的位置,整个外宫岂不都在您的掌控之中了?”
汤泽雍被拒了也不恼,反倒是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你一个小太监倒是胆大,这普天之下都是皇兄的,外宫自然也是,和本王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极其自然,杨承安竟然一时分不清顺王是真的半点儿野心都没有还是只是隐藏得太好了。
“是奴才失言,奴才该死。只是宫中多一个心里向着王爷的人,总归不是件坏事不是么?”
汤泽雍对这个小太监的兴致越来越高了,高到他临时改变了主意:“说的也是。但一个外监领班算什么,本王让你一步登天。”
真有意思,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太监竟然敢满口鬼话糊弄他。无权无势的小太监折辱起来有什么意思,他要将他送上高位,等这小太监习惯了手握权势与尊严,误以为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后,再将他狠狠摔入泥泞。等那时候,这双眸子一定会亮得惊人。
为了这份美,他愿意暂时忍耐一下。毕竟延迟的快乐,才能带来更强烈持久的快感不是吗?
当杨承安全须全尾、完完本本出现在外宫的时候,杨喜子整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很怪异:“你……回来了?”
杨承安没了在顺王面前的那份滴水不漏,他死死盯着杨喜子,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和这人有仇似的:“怎么,师兄失望了?”
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配上他雌雄莫辨的嗓音略微有些刺耳。
杨喜子知道自己这次和他是彻底撕破脸了。如今闹到这种地步,他们二人必不能同时存在于这皇宫之中。只是不知,顺王那边对杨承安是个什么态度,竟然没有动他。还是说,杨承安已然委身于顺王?
其实杨承安自己也摸不准那个死变态是什么意思,但能够毫发无伤地回到外宫总归是件好事儿。
但不管如何,杨喜子这只阉狗必须死!至于汤泽雍,如果他还没歇了这份下作的心思,自己就算是以卵击石玉石俱焚也不会让那人占了好处去!他杨承安可以与狗抢食,但决计不可能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折辱!
第二日,一道旨意让整个外宫都沸腾了——杨承安被提拔做了御前太监,从六品。
要知道杨福泰也只是从八品而已。且大周国律法严明,宫女寺人最高也只能做到四品。如今整个皇宫里做奴才能做到四品的只有三人——大总管宋岚、皇帝乳娘的女儿即如今统领宫女的顾尚仪、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魏晴。三人之中有两个都是小娘子。
在这后宫之中,女子想要晋升总是比男子要容易些的。即便都是做奴才,太监也是低人一等的那个。
杨承安也被这道旨意砸晕了,他本以为顺王放他回来,顶多让他做个八品内监,算是个眼线,时不时还可以行方便之门。顺王甚至没有采取任何牵制他的措施,也不怕他乱说些什么。毕竟现在的他之于顺王,如蝼蚁对大象一般,除了服从并没有第二个选择。
但杨承安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一跃成了六品内监!品级倒是其次,关键是他的职务是御前太监。虽然不是皇帝身边的随侍,只能待在御书房之中,但这意味着自己面见天颜的机会大大增加。
在这宫中,但凡能和天子沾着边儿的职务都要高人一等。
“杨公公,愣着做什么呀!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快些领旨呐!”
杨承安这才如梦初醒,压下万般头绪,塞了块银锭子给宣旨的公公。
“哎呦,这可省不得、省不得,以后还全仰仗杨公公您照拂呢!”虽然嘴上拒绝着,但还是半推半就收下了那块银子。收到喜旨要给宣旨太监一些彩头,这早已成了宫中惯例。
送走了宣旨的人,杨承安握住手中的圣旨,心如擂鼓——就算是蝼蚁,顺势而上抓住机会,难道就没有机会咬死大象了吗?
他本不是恋慕权势之人,但恶人一个个欺辱到他头上,他杨承安又为何要忍下这口气!就算是顺王也莫要太自信了,蚍蜉亦可撼大树!
他今日才明白,在这深宫之中,腌臜破事处处可见,不想被人欺凌,唯一的办法就是要爬到所有人的头顶上去。
一时之间,来杨承安这里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就连杨福泰都难得拎了两壶好酒过来,满面笑意:“当初将你从财德那里要来当徒弟,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大造化的,如今看来果真是没让我失望啊!”
财德就是当年杨承安刚进宫时服侍的老太监,那只死狗心理扭曲得很,杨承安在他手下没少受折磨,好几次差点儿都没熬过来。
如今杨福泰旧事重提,就是在敲打他记得知恩图报呢。
“多亏了师父的悉心教导,徒儿此番造化全仰仗师父,以后还是要常来求您指教的。”
杨福泰连连摆手,双眼顿时笑成了一条线:“还是你自己争气!不过为师在你身上确实花的精力要多了不少,就连你师兄都埋怨我给他起名太潦草了,不如你的名字听着运道好!”
杨承安没说话——杨喜子?嗤,马上他就再也喜不起来了。
杨承安在御书房里适应了两天,待手头上的活儿没有那么多,他就又忍不住往粮新酒肆那儿去了。
那个殷小娘子果真好心机,她定是提前料到了他会官升六品,如此才百般撩拨。也好,他就是要当面将这件事说出来,且看她如何反应。
于是殷子珮又见到了这个奇奇怪怪的男主,奇奇怪怪的男主十分豪气地扔了一个银裸子过来要了一壶桃花红和一碟子花生米。
店小二长春要给奇奇怪怪的男主倒酒,奇奇怪怪的男主却十分不屑地乜了他一眼:“放下,我要你们掌柜的过来亲自给我倒酒。”
殷子珮闻言差点儿没把手中的话本子扔他脸上:儿砸你再说一遍?信不信等我回去了给你写一个孤独终老的番外出来?
她摆了摆手让不知所措的长春退下,一屁股坐在杨承安对面的位置上,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将那块银裸子扔回到桌上豪气道:“掌柜的只给她自己倒酒喝,若是不能接受,您就到别家去。”
我管你是不是有什么悲惨经历、童年伤痛,不知道尊重别人的死男人,包容你一回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才不惯着你的臭毛病!
杨承安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他阴恻恻盯了殷子珮好半天,突然驴头不对马嘴说了句:“如今我已经是六品的御前太监了。”
殷子珮对这个情节大概有点儿印象,不过六品太监算个什么,位极人臣都不足以描述他以后滔天的权势。所以这是,拿官阶压她来了?
好的很。她可算是体会到熊孩子长歪之后,作为家长的那股子愤怒了。
“恭喜,咱家从来没有招待过那么大的官老爷,您请便。”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之后,殷子珮唰的一下起身,将桌上吃吃喝喝的东西全部给端了回去。然后就去做自己的事情,连看他一眼都懒得。
杨承安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却也没有立刻发作——明明是她看中了自己的权势想要勾引他,如今只是被戳破而已,就如此恼羞成怒了吗?今日自从他进了这家酒肆,都没能得到小娘子的一个笑。
想到这儿,杨公公竟然有些许委屈——何至于发这样大的火,他又没有说不可以。不过是权势带来的一些好处罢了,她想要,拿去便是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勾引一个阉人,除了为财为权,难不成还图色吗?将这事摆到台面上来讲,就让她这样不能接受吗?
杨承安眉头紧锁,走到殷子珮面前:“你笑一个给爷看。”
笑一个,我就原谅你刚才的无礼与怠慢,你想要什么我都还愿意给你。
殷子珮简直没能被气笑了,但一想到这么阴晴不定的性子其实就是自己写出来的……倒也不是那么愤怒了。
果然,阴晴不定的男主看文的时候爽歪歪,自己真遇到了分分钟就想给他个棒槌。
不,她不能放弃这个棒槌,毕竟也是自己注入了感情塑造出来的亲儿子,殷子珮决定硬撩。等把杨承安撩到了手,再对他进行爱的教育,告诉他究竟该怎么样尊重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