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珮和沈思谦为了工作方便,平日里都是住在市中心的高档公寓。两人本就相隔不远,只不过殷子珮财大气粗直接买了近两百平方的“豪宅”。
殷正国和吴秀琳则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在偏僻的景区旁买了一栋别墅。倒也不算太偏僻,沈思谦开着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大包小包拎着各种礼品回到家,殷子珮觉得自己宛若不是亲生的——吴秀琳女士对着沈思谦各种嘘寒问暖,一个正眼都没有给她。
相比较吴女士的不矜持,殷正国就严肃多了,看样是想给沈思谦一个下马威。
吃饭的时候沈思谦很有礼貌,家里的阿姨给他盛汤时他都会微笑着说一声谢谢,赚足了大家的好感——除了殷正国依旧冷淡。
殷爸爸问道:“你是在迈尔逊做咨询工作是吧?以后准备一直在这个公司发展吗?”
沈思谦立刻将手中的汤勺放下,恭恭敬敬回答道:“实不相瞒,这四年来我借助公司的平台积累了不少人脉与资源。国内的咨询公司一直都很弱势,稍微大一些的企业都不会考虑和国内的咨询公司合作。我想要改变这种现象,计划两年内创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咨询公司。”
殷正国不置可否:“找到投资人了吗?”
“资金倒不是问题,有好几位老总都有意投资。”
殷爸爸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殷妈妈不耐烦地打断了:“打住打住,在家吃饭谈什么公事!说说两个孩子之间的事儿。”
老婆大人都发话了,殷正国哪敢不从:“你们俩最近相处得怎么样?”
沈思谦将目光转向殷子珮,神情温柔,仿佛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殷子珮挥了挥手:“相处得不好也不能把他带来见你们不是,”然后将还剩下一半排骨汤的瓷碗向前一推:“我吃饱了。”
殷正国眉头一皱,张嘴就是训斥:“都多大的人了还剩饭!”
以往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吴秀琳跳出来护着自己的女儿,不过这次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思谦倒是站出来了。
他无比自然地将殷子珮的碗端到自己面前,“正好我还没吃饱,给我吧。”
这下别说殷子珮,就连吴秀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没吃饱让阿姨再给你盛一碗,那半碗汤就倒掉吧。”
沈思谦笑了笑:“没事儿的阿姨,总不能以后每次她吃不完的东西都给扔掉吧。”
殷子珮:怎么搞得好像你每天都在吃我的剩饭一样???
吴秀琳瞥了殷正国一眼:你看看!看看!你都没有吃过我的剩饭!
殷正国干咳一声,并不正面回应老婆的眼神暗示:“我也吃饱了。”
晚餐结束后,四个人坐在沙发旁吃水果。
殷正国食指轻点自己的大腿,状似不经意道:“小沈你带殷子珮去见过父母了吗?”
吴秀琳诧异地看了老公一眼——她明明给他说过小沈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这死老头子怎么还提出这种问题?
殷正国是故意的,他已经提前调查过了——沈思谦在出生时他妈就大出血死掉了,十六岁的时候他爸也跳楼自杀了。
殷正国这样问,无非就是想探听一下他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是否遗留了什么心理创伤。他可不能让女儿和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谈恋爱。
沈思谦细细看着殷正国的五官,瞧着他黑白相间的头发以及威严的眼神,即使一到殷家他就已经打量过自己这位未来的岳父了。
如果,殷氏集团破产、殷正国唯一的宝贝女儿也过得不幸福,殷正国的心情会如何?他还能过得这般滋润吗?
恨意在心中翻滚,沈思谦面上却平静道:“我父母都已经去世了。”
殷正国连一声抱歉都没说,只是微微点了下头:“那看样结婚的事情就是你一人做主了。”
殷子珮怕她爹再问下去,沈思谦的仇恨值会蹭蹭蹭往上涨,她站了起来:“已经很晚了,爸、妈,那我和思谦就先回去了。”
沈思谦感受到女朋友对自己的维护,心情有些复杂。
——不,沈思谦你不该心软,不仅仅是殷正国他罪有应得,殷子珮她也不是完全无辜的!
回去的路上两人有些沉默,殷子珮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对沈思谦的态度也在悄然变化。
如果她仅仅是在经历穿越或者穿书,那么她还可以抱着玩闹的心思与高高在上的上帝视角唾弃沈思谦这种“想要玩弄女主感情”的渣男行为。
但如今这本书的所有剧情都是由她一人书写,沈思谦所拥有的那些苦难与仇恨都是她轻飘飘给的设定,看到他难受的样子,她的心里总是会有一丝微妙的愧疚。
虽然他在骗她,但她又何尝不是在向他选择性隐瞒一些事实?
明明自己已经事先知道了所有剧情,又何必去走所谓追妻火葬场的老路子呢?
她虽然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沈思谦他对殷家的仇恨就是一个笑话,但是她可以旁敲侧击地将真相告诉他不是吗?
如果到时候他还是选择继续欺骗她,那么她就会毫不犹豫放弃这段始于欺骗的感情。
犹豫了一下,殷子珮有几分真心实意道:“对不起,我爸爸他说话不太顾及别人的感受。”
其实也不是,殷正国从来都不是一个情商低的人。只是在他的眼中,以沈思谦如今的成就与地位,自己还不需要面面俱到照顾到这个人的情绪,更何况他本身就存了试探与敲打的意思。
在普通人眼里沈思谦是金龟婿,全国的好姑娘可以随意挑,但在殷正国眼里,毫无疑问是沈思谦高攀他们家了。
虽说以沈思谦的能力与手腕,日后创立一个市值超过殷氏集团的企业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现如今他的身家在殷氏这种“豪门”看起来就是不值一提。
正巧在路口遇到红灯,沈思谦侧过脸来看了殷子珮一眼,心里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迷惘——她在向他道歉?因为这种小事?
看样她早就清楚他家里的情况了,但她体贴地从未主动提及,甚至还在为别人的不体贴而道歉。
沈思谦突然觉得自己很卑劣,妄图将自己扭曲的快感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尤其这个人还是这样一个几近完美的女人。
如果没有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沈思谦觉得自己一定会爱上这个天之骄女——虽然家境优渥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但她并没有成为一株需要依赖别人的菟丝花,反而长成了一棵可以为别人遮风避雨的大树。她在工作中独立强势,在生活里又是一个充满了爱的人。
她好像什么都不缺——金钱、学历、事业、美貌、亲情、友情……还有一颗热爱这个世界的心。
原来,有的人天生就是上帝的宠儿,每一天都生活在阳光之下。
即便他的父亲没有自杀,他家没有破产,也是自己在高攀她。
昏暗的霓虹灯下,看着殷子珮略带愧疚的眼神,沈思谦一阵恍惚,当年的记忆走马观花一样在他脑中过了一个遍儿。
姥姥说,谦谦是他妈妈的小名,但妈妈在生他时大出血去世了,爸爸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姥姥还说,他爸妈是青梅竹马,从两岁时就认识了,初中背着两边的家长偷偷摸摸确立了恋爱关系,谈了十多年恋爱,一到法定年龄就顺理成章结了婚。
虽然姥姥一直坚称不是他的错,爸爸也没有怪他,但沈思谦从小就觉得自己是有罪的。爸爸也一定是恨他的,要不然为什么会对自己那样冷淡?
可即便如此,即便两个人一年到头都说不了几句话,在他心里,父亲依旧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自己最敬重的人。
可是在他十六岁那年,他唯一的亲人没了。他眼睁睁看着父亲从高楼纵身跃下,感受着父亲的体温逐渐变得冰冷,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沈思谦只觉得他的天都塌了。
沈思谦本就不是爱说爱笑的性子,那一年他的精神状态就更不好了。许多同学们看到他阴沉的眼神都犯怵,最后班主任迫于其他学生家长的压力“劝”他休学一年。
那一年的时间足够他去查清楚父亲究竟为何自杀。
只是调查到最后,一切矛头都指向了殷正国。
殷正国那时就已然身家不菲,他名下有很多家公司,除了投资和收购的公司,还有两家是殷正国作为创始人组建起来的公司。
纵横旅游便是这两个公司中的其中一家。那时公司依旧处于上升期,股票连年上涨。但不知为何,殷正国却突然将自己手里的所有股票抛售。
两个月之后,纵横旅游被曝财务造假,股值大跌。
这件事便是他父亲轻生的导*火索。
虽然同是公司的老总,然而和殷正国这种财大气粗的资本家不同,沈家亏损个一百万都足以让公司运营不下去,更何况沈父的公司亏损了足足三百万。
但仅仅是三百万还不至于让一个企业家去死。
沈父手里握着纵横旅游近一百万的股票,一旦将这些股票全部卖出,这一百万便足以支撑自己的公司度过这个难关。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将这些股票抛售,造假事件一经曝出,股票变得一文不值。
实在没有办法,沈父便只能去借高利贷,但高利贷又哪里是这样好还上的。
或许是觉得爱人去世多年,如今儿子也大了,自己在这个世上的牵挂少了许多,亦或者是债台高筑压垮了这个中年男人——绝望的他当着自己儿子的面从高楼一跃而下,从此长眠不起。
沈思谦只觉得可笑,三百万而已,他的父亲竟然为了三百万就选择了轻生!
但即便这个男人再懦弱,他也是自己唯一敬重的父亲,沈思谦不可能去怪他,这种被抛弃的恨便只能转移到殷正国还有放高利贷的那些人身上。
沈思谦不信这世上会有那么多巧合,纵横旅游财务造假的事情,殷正国势必全程参与。
凭什么做错事的人套现成功后还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而受到蒙骗的人却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如今放高利贷的那些渣滓已经被他送进了牢里,殷正国也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殷正国警惕性高得很,从他身边不好下手,那就只能从他的宝贝女儿那里撬开殷氏这块铁板了。
更何况,殷子珮她也不是无辜的。
沈父去世的当天,一个小小的浪花都没有激起。因为那时媒体们正在争先恐后地报道殷正国一掷千金,花了三千万在拍卖会上为爱女购下汉代玉簪的新闻。
沈思谦看到这则消息的时候就笑了——三千万。不知道殷正国的女儿戴着这用人血堆起来的三千万,晚上会不会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