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屋内窗明几净、通风良好,司马炎却觉得浑身又冷又热。这些天他几近魔怔,唯有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司马昱“恶鬼”一般的笑容。
那日他要出去打马球,一向深居简出的司马昱却一反常态在小花园里晒着太阳。见到他,司马昱心情颇佳的样子,甚至还从轮椅上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弟弟对哥哥的温情笑容:“兄长打马球时小心些,可别被人给推下来了。”
司马炎当时一阵毛骨悚然,却也没甚在意,只当这个弟弟天天闷在屋里把脑子给憋坏了。
如今躺在床上双腿没了知觉,司马炎这才反应过来——司马昱他恢复记忆了!亦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失忆!装了十几年一切都只是为了报复!
殷子珮看着状若癫狂的司马炎,又望了望他瘫痪的双腿,心想司马棒槌都这样可怜了,就实在没好意思怼他。
她别过脸去指了下自己的头,小声对跟在身后的太医道:“一会儿顺便看看他这里有没有问题。”
将太医丢在司马炎这里,自觉任务完成,殷子珮找个借口便开溜了。
司马昱正在院中看书,殷子珮见到难得外出的吸血鬼病美人深感欣慰,颇有兴致地问道:“在看什么书?”
司马昱也毫不藏私,将医书大大咧咧摊开给她看。
果不其然,殷子珮看了两眼发现是自己不熟悉的内容,便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
“这两天司马炎有没有来你这里闹事?”
司马昱将医书合上,似乎有些疑惑:“闹事?他向来视我为眼中钉,近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这个人经常来找我的麻烦,但是我已经习惯了。宝宝不觉得委屈,真的,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
殷子珮立刻就心疼得不行,“司马炎最近怕是有些魔怔了,不停自言自语说是你陷害了他,这与你又有何干系!”
司马昱不置可否:“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父皇命我带宫里的太医出来给司马炎医治。本宫想着正好过来看看你,毕竟有些日子没见了。”
殷子珮的言下之意是:其实我根本不关心那个叫司马炎的,是我爹让我过来瞧他,所以不得不先去他那里走了个过场,来这里主要还是为了和你幽会。
但这句话在司马昱耳中就变成了:司马炎是我驸马,我当然要以示关心;至于你,我也觉得很喜欢,所以干脆顺便再来瞧瞧你。
司马昱脑中灵光一现,给出了一个十分合理和完善的解释——长公主她自然是心悦于司马炎的,而她多年来都对自己这样无微不至肯定也是因为有几分情愫在,所以她果真如那日所言一般,希望他们司马兄弟二人共侍一妻。
简单总结一下就是:她两个都想要。
即使心里的醋意翻江倒海,司马昱依旧笑着拿出一卷画轴:“臣下这些时日常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采了些安神助眠的花草。想着让殿下也睡得更好些,就做了这个给您,挂在屋内即可。”
殷子珮将画轴打开,看到上面粘了些干花瓣和草药,野趣横生、清香扑鼻,能够感受出创作者十足的心意。
而且司马昱说能够安神助眠,就是真的可以。当年王太医在襄阳侯府足足待了几个月才将他的腿治好,在此期间司马昱跟着学了不少知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略懂皮毛”,但殷子珮对他的学习能力十分自信,司马昱的略懂皮毛绝对抵得上众多郎中的毕生所学。
收到了礼物自然开心,她立刻让梅林收好,“回去就挂在本宫的塌边。”
殷子珮饶有兴致地问司马昱:“你还记不记得本宫送你的第一个东西是什么?”
司马昱下意识摸了下胸口,那里挂着半块残玉。
殷子珮注意到他的动作,讶异地睁大眼睛:“你竟然一直戴着那块玉佩吗?”
这还是殷子珮六岁那年让梅林转交给他的玉佩。她的本意是怕他长大了认不出自己,或者不相信她是安平长公主,届时两块玉佩合二为一,就可以将这个作为信物。
虽说自己那时候只有六岁,司马昱也只有十一岁吧,应该还没来得及撩动病美人的芳心,但万一呢?她可不想遇到什么认错恩人或者青梅竹马的狗血情节,她为他做的每一件事以及那些陪伴的时光,桩桩件件每分每秒都要让他知晓。
这种做法可比所谓什么“默默付出”要强多了,最起码司马昱进京当质子的那三年里,殷子珮自觉自己应该还是赢得了他的芳心。
不过司马昱竟然将她随手送的信物一直放在胸口处,殷子珮不免有些感动。
——于是一双“感动”的双手就摸上了人家的胸膛,并美其名曰:“让本宫瞧一下当年的玉佩如今长成什么样子了。”
玉佩:咋,我还能自己生长发育不成?你们人类好奇怪哦。
司马昱觉得自己有些痒还有些麻。
一双莹白的小手柔柔地环绕在他的脖子上,然后顺着绳线慢慢地探入衣领,最终顺藤摸瓜摸到了那块玉佩。
司马昱有些搞不清被摸的是玉佩还是自己,只知道自己的身子宛若已经化为一汪春水,动弹不得。
殷子珮似乎无所察觉,将玉佩从他的衣领中拉了出来,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此时司马昱坐在轮椅之上,殷子珮站在他的面前,一只手抚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握着玉佩,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环绕在自己的怀里。
司马昱别开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殷子珮也察觉到这个动作有些暧昧,但看到对面这人优美的下颌骨线条,她忍不住向着“纯粹的美”又靠近了几分。
司马昱只听到一句“相识多年,你我二人应当更亲近些,你说是不是?”,还未来得及反应,自己的唇角就被人给噙住了。
只是这一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却也短暂即逝。
殷子珮“噗呲”一下笑出声:“别紧张。”
司马昱浑身硬得像块石头似的,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下嘴了。
看到她揶揄的笑容,司马昱反倒不紧张了,甚至还慢腾腾回答了之前的那个问题:“臣觉得是应当亲近些。”
最好亲近到合二为一,让其他人再也没有插足的机会。
殷子珮没想到司马昱这么上道,反应如此之迅速。她蹲下身去,从刚刚的高出他半个头变为矮半个头,点了点自己的唇,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爱卿所言甚是,那卿主动亲近一下我。”然后还非常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司马昱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给轻轻挠了一下,这种感觉从心脏一路传至头皮,却又很快无形无踪。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却像个孩子一般蹲下,丝毫不在意自己比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瘸子“矮人一等”,心思细腻如司马昱又怎么可能没有触动。
就是因为知晓了她独一无二的好,所以才想要独占这份美好。
瞧,人都是贪心的:她两个都想要,他则想要独占她。
其实司马炎伤了腿这件事,也可以算在司马昱头上。
司马昱一开始想要的是他的命。
除了殷子珮和他自己,这世上怕是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司马昱精通医术这件事。
司马炎曾嘲笑他在院子里摆弄的那些花花草草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娘子才会青睐的东西。只是司马炎不知,这些看似普通的花草作用非比寻常。
司马昱在院中种了一大片蓝紫色的月莹草,这种野花很是寻常,时常大簇大簇出现在田间地头、漫山遍野,生命力顽强得很。而且每年春分之时,此花淡香扑鼻,具有宁神静心之效,如若在某个小院中种上一篱笆的月莹草,整间宅子都是它的清香。
司马炎常年住在宅子里,自然吸入了许多这种香气。
那日他前去打马球,出门前一反常态地遇到了司马昱,殊不知司马昱与他交谈、拍他肩膀的目的是悄无声息地将罗奎花粉末撒在他的外袍上。
罗奎花倒是个稀罕物,也并无什么特殊功效,世间少有人识得,更别提磨成粉末的罗奎花了。
只是当月莹草和罗奎花混合在一起后,即便剂量轻微,吸入超过四个时辰也足以麻痹神经,令人动作迟缓、反应变慢。
待司马炎打完马球时,差不多也就到了药效发作的时候。司马昱提前买通了一个江湖人士,在司马炎回府的必经之路上将其推入河中,造成溺水而亡的假象。
可谁知司马炎的马突然发狂,打乱了司马昱本来的计划。虽然马的事情不是他设计的,但司马炎自幼习武,若不是吸入了月莹草和罗奎花,本应能逃过一劫的。
即便司马炎伤了腿,司马昱也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快意——就算是让司马炎体验他这些年来的痛苦又能如何呢?他唯一想要的,只是让司马炎变成一个不会与他争夺长公主殿下的死人罢了。
心里想着致阴致暗之事,司马昱却露出了一个温柔仰慕的笑容,将自己的唇爱怜地贴在殷子珮的眼睛上。
是你主动要求我亲近你的,那你的眼中便只能容得下我一人,其他人通通不该存活于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颜卿卿的地雷,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