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自己的初吻莫名其妙被一个女生给夺走了,但季哲远心中更多的,是反抗了母亲的快感,而非对那个女孩子的怦然心动。
她似乎不是每天早上都要巡查,但只要是她在,自己必定会被拦下来测一次体温。
两人很有默契,殷子珮也不再执着盘问他叫什么了,或许是觉得反正早上都要经常见面,温水煮青蛙嘛,也不急于一时。
这种小的默契让季哲远觉得,自己那如死水一般的生活,好像突然被扔进来一条灵巧鲜活的红色鲤鱼——有了生气。
直到有一天放学,他的妈妈问道:“远远,最近是不是有一个叫殷子珮的女同学,几乎每天早上都要拦下你测体温?妈妈观察过了,其他人她就不怎么拦,你是的罪了她吗?”
如坠冰窟。
如果不及时放生,那条红色的鲤鱼,迟早会死在他的这汪死水中。
季哲远觉得自己也快要死了,母亲给的那些铁链依旧紧紧束缚着他,一根都没有少。
就在他快要死在这种密不透风的控制中时,那个女人却突然放松了对他的管制——她晚上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活动要出席,让他自己回家。
这件事其实是非常不合理的,就算季妈妈不能亲自来接他,家里的司机总归是可以的。但季哲远实在是太渴求这样哪怕是一丁点的自由了,狂喜中的他完全忽略了这一不合理之处。
他像一个刚刚刑满释放的牢犯,新奇地看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直到他发现有一个人一直不远不近地跟踪着自己,他就知道,这人一定是那个女人派来跟踪自己的。
季哲远茫然地站在大街之上,身边年轻的情侣手捧奶茶经过,卖章鱼烧的阿姨热络地招呼着客人,刚刚放学的高中生们打打闹闹,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是这么的幸福和自由——唯独他,与这个色彩缤纷的世界格格不入,身后跟了一个鬼鬼祟祟的恶魔。
或许那个女人就是想要看他一个人放学后会做些什么吧,如此大费周章,实在是可笑。
季哲远突然狂奔起来,他正值年少,就算心里如一汪死水,但活力满满的身体机能是骗不了人的,几个来回就将那跟踪者甩得无影无踪。
但季哲远并没有停下来,他一口气跑到了一个自己之前从未来过的地方,周遭全是破旧的危房,上面被画着大大的“拆”字,四周也静悄悄的无人经过。
季哲远大口大口喘着气,这么多年来,自己紧绷的神经再也受不住了,他觉得下一秒自己就会如那些危楼一般,轰然倒塌。
那不如,让他自己来控制倒塌的这个过程。
季哲远爬上一栋岌岌可危的筒子楼,站在五楼的顶部向下看,思考如果这样跳下去会不会当场毙命。
半只脚已经踏在空中,就在他基本已经下定决心的时候,却突然被人叫住了。
“学长,你也来这边体验生活呀?快下来,我请你去吃铁板烧,这附近有家铁板烧特别好吃。”
正是殷子珮。她最近请了老师来教自己表演,上节课是让她演绎一个备受欺凌的贫穷女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演不出那种懦弱惊恐的感觉,气得老师都说她上辈子是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于是殷子珮干脆跑到市里最脏乱差的地方,听说会有贫穷的一家三口住在这种摇摇欲坠的小破楼里,她想看看在这里生活的女孩都是什么样的神态。
然而住在这里的女孩还没见到,帅气潇洒的学长倒是被她逮着一个,只不过学长看起来是想跳楼的样子。
啧,本以为学长走的是高冷路线,没想到这他妈走的是抑郁路线啊!既然如此,那她以后还是别撩学长了,毕竟专业的事儿需要专业的人去处理,自己可没本事拯救一个抑郁的少年。只是这都快跳楼了,她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所以就装作无所察觉的样子,欢快地叫他下来一起吃饭。
季哲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这道清脆的女声,心里突然泛起阵阵涟漪——他的红鲤鱼,又回来了。
正巧殷子珮今天就穿着一件红衬衫,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绑在腰上,很是扎眼好看。
等他下来之后,就听到那女生笑嘻嘻道:“学长,刚刚是想跳楼吧?何必呢,这世间美好的东西这么多……”
季哲远先是怔忪,然后打断她,艰涩道:“可是没有一件是属于我的。”就连他自己,也不属于。
殷子珮这人就是嘴欠,不正经的调戏张口就来:“那你就把我当做你的女朋友。呐,女朋友呢,就是你的所有物,我属于你。所以,为了我,好好活下去。”
季哲远浑身一震,双眼中有些迷茫,没太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说着两人走到了那家铁板烧店,店铺上赫然挂着一个牌子:【今日有事,休息一天。】
殷子珮有些遗憾地耸耸肩:“好吧,只能下次再请你来吃这家铁板烧了。话说,这位学长,我初吻都送给你了,好像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季哲远还在回想刚刚那句话的意思,下意识答道:“我叫季……”
“嘘。”殷子珮伸出一只手,隔着口罩堵住他的嘴,“下次见面的时候,再告诉我你的名字。走了学长,我晚上还要去上表演课呢。”
言下之意:好好活着啊,我还等着下次和你见面呢。
然后殷子珮就再没在学校里见过他。她还特意打听了一下,听说高三确实来了一个转学生,但是很快便又转走了。
她心想不是自杀就好,应该是去治疗了,殷子珮渐渐也就忘了这件事。毕竟如果舌吻才算真正的吻的话,那个根本不算初吻,最起码她是这样告诉自己初恋男友的:“我保留了十八年的初吻,就是因为在等你。”
然而季哲远倒不是去治疗了,而是因为他甩掉了那个跟踪自己的人,季妈妈很是震怒,以为儿子是在平民学校里学了些不三不四的坏习惯,变得不服管教,第二天就强迫他立刻转学了。
后来,季哲远也没有参加高考,大学的时候被妈妈送去牛津读书,他跳了一级又在那里读了研,才回到国内。
回国之后他也没有急着去找殷子珮,因为那时他羽翼未丰,还没完全摆脱母亲的控制。父亲想让他从政,可是他的女孩儿进入了娱乐圈,他又怎么能去从政呢?最好的选择自然是继承崇华集团。
崇华集团是姥姥和姥爷的产业,但舅舅没有儿子,而且身体每况愈下,他自然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子爷。
回国后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把集团里的权力移交得七七八八,再加上看到殷子珮的绯闻,他这才忍不住过来与她相见。毕竟异地这么多年了,这可不利于他们的感情发展。
那晚她主动来牵他的手,他还以为,是她认出自己了。
毕竟当年可是她自己说的,她属于他,是他的女朋友和所有物。
有些承诺,一旦说出口,是不可以反悔的。因为这个承诺,是他这几年活下去的动力,唯一的动力。
只不过当年是他被迫离开了她,是他的错在先。虽然气得发疯也嫉妒得要死,但这几年她那些杂七杂八的风流韵事,自己可以不追究。
如今他回来了,她就只能乖乖待在他身边,做独属于他一人的女朋友。
经过季哲远的提醒,殷子珮脑中隐隐约约想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日,当年大家都戴着口罩,脸她都没看过几次,没有印象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而且,就算亲了一下又怎么了,多大点儿事儿啊,至于记到现在吗!这个季总真是不可理喻。
但无论怎么说,自己终究是理亏的那一方,殷子珮安慰一样地拍了拍季哲远赤裸的肩膀,“哎呀,那是童言无忌……你知道的吧?当初我都还没成年呢,有些话是不能当真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殷子珮看到了季哲远赤红着的双眼。
季哲远根本无法接受,自己这几年唯一活下去的动力,竟然被人说成是“童言无忌”。
殷子珮立刻识时务地改口:“女朋友可以!当女朋友可以,但是吧,我当年太不成熟了,有一些观点是做不得数的。比如女朋友是你所有物什么的,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谁都不属于谁也不依附于谁,凑在一起只是各取所需,你是做生意的,更应该理解这个道理,对吧?”
季哲远执拗地看着她:“不,你就是属于我的。”
殷子珮:我他妈!真是日了狗了!你是幼儿园小朋友吗,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玩笑还当真了?你当年不是挺高冷的吗!
她仿佛像哄小孩儿一样,柔声道:“那就算我是属于你的,你也不能监视我呀,对不对?我不喜欢这样。”
季哲远用那双黑漆漆的眸子贪婪地看着她,不说话。意思很明显了,就是不同意呗。
在男人一事上,殷子珮向来手到擒来,鲜少碰壁。当年她就被学长拒绝了好几次,如今这个季总还和当年一样“冥顽不灵”,她也就渐渐没了耐性,脸彻底拉了下来。
“那就分手吧,大不了那部电影我不去演了,这套房子也还给你。季总,这世上愿意给资源捧我的男人多的是,我又何必选一个监视自己的变态当金主呢?”
季哲远手上青筋暴起,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