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知青点里也开始讨论起来。
宋遇文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秦月几个月前倒跟他约在玉米地里,但她连话都没说两句就走了。听那知青描述,王强长得又瘦又矮,秦月怎么可能会看得上他?
但说起来,秦月最近几个月变化确实太大了。
往常恨不得每周周末时都来找他,但现如今不知为何越来越冷淡了?
难道真是因为这个原因?
宋遇文有些拿不准了,在心里暗暗思忖着这话有几分真实性。
何玉婷听了也微微皱眉。她与秦月虽没见几次面,但对秦月印象很好。她是绝对不信秦月会做出这种事儿的。除非......她不是自愿?
只是这事儿不论自愿与否,都不该被人拿来当成背后谈论的见闻。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语气当中全是质疑。
秦月先前来生产队找宋遇文时不少人都瞧见了,宋遇文珠玉在前,那王强属实入不了眼,拿出来任谁也怀疑这话的真实性,更何况是一群标榜着有思想、有文化的知识青年。
何玉婷刚要开口提醒那人别再说时,突然听见平时不怎么说话的洪珍开了口。
“其实,我之前好像确实瞧见秦月和一个又瘦又小的男人在一起来着......”
洪珍这刚一开口立马就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周遭立马安静下来,显然是想听她多讲些。
“那人长什么样子?”
“洪珍,你是什么时候瞧见的?”
“他俩可是自愿?秦月脸上可有不愿意的表情?”赵胜军说完还一脸可惜地望了一眼宋遇文。
洪珍显然没想到她这么一句竟然引来这么多询问的,她最开始只是看知青点大家都不相信秦月会愿意同王强在一起时,想着让大家相信一下。
这回儿,不由愣了片刻。
“洪珍,你快说吧。”洪珍这幅忸怩的样子在众人眼中就变成了犹豫。
洪珍话在嘴边转了转,才半真半假地说道,“就是几个月前,有一日下工时,我走的晚了些,好像瞧见了他们两人在一处......”
洪珍话音刚落,和同宿舍的那女知青立马反应过来,“是不是你落下水壶那次?”
洪珍闻言心里一咯噔,刚要否认,便听那人自顾自地跟旁人继续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些印象。那日我们说好早些回来冲个澡,结果走到一半你突然说你水壶落在那了,又急匆匆地跑回去拿。我实在热的厉害就先走了,等我洗完澡了才发现你久久没回来...”
那女知青每说一句,洪珍的脸色就变白一分,她的指甲狠狠地掐进尖,身子摇晃几次、几乎要站不住。
就是那日,她曾在无数过午夜梦回时苦苦质问自己,当时为什么非要回去拿那破杯子?
要不是那杯子,她怎么会走到今天这番地步......
那女知青还在继续回忆,“我怕洪珍出什么事儿,就披上衣服去寻她,刚到老槐树的那个路口,就瞧见洪珍和秦月,好像还有一人一起回来了。秦月什么模样我可记得,之前来队里找过宋知青的。”
“应该就是那次吧?自从那天回来,往后你可回来的比谁都早。”那人转过头询问洪珍。
偏生这人和她住在同宿舍,半点谎话都说不得,是以,洪珍只好硬着头皮说,“对,就是那次。”
一旁的众人又兴奋起来,“洪珍,你竟然是和秦月一起回来的?那他们肯定没..成吧?我就说嘛,秦月怎么可能看的上王强。”
“就是,看惯了宋知青,哪还能看得见王强啊...”众人不约而同地哄笑起来,就连宋遇文脸上也带了似有若无的笑意。
“可要不是自愿,难不成...?”一旁的人睁大了眼睛,“洪珍,不会是...王强正要强迫秦月的时候,被你瞧见了吧?”
“我们可决不能放过王强这种阶级的敌人。”
“洪珍,你可真够好样的!”
“没想到你看着文文弱弱的,竟然这么厉害。”
洪珍脑袋乱乱的,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听着不属于自己的夸奖和表扬,心里飘飘然的。从前人们只能注意到何玉婷,如今这一次,人们也终于注意到她了......
洪珍心里还存着一丝理智,若是周余不小心说漏了,可就全完了...
洪珍想了想,一一仔细叮嘱大家,“这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大家可千万别往外传。”
同宿舍的那女知青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洪珍有时就是太不知道争抢了。
在敌人面前,不畏不惧、冒着危险解救人民同志,这可是天大的荣誉。这份胆量和气魄,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更何况,要让别人都知道秦月不是自愿的,王强是个强迫犯,他这可是犯罪的!
那女知青转身就去了队长家。
等到生产队长来了知青点来感谢她时,洪珍还是十分懵逼的。
柳国庆一听知青反应这个问题,立马严肃起来,如今已经到了年底,马上就要年终汇报,可千万不能出这种问题。
若是因为洪珍阻止了这件事情,的确应该值得表扬。
待柳国庆走后,洪珍才开始紧张起来。
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洪珍有些愠怒,又急又气地问道,“你怎地还去找了队长!”
那知青大大咧咧的性格,根本没看出洪珍的不悦,还以为她是在害羞,“王强那种王八蛋总得有人收拾吧,再说了,你做了好事可别学雷锋不留名呀,不用谢我~”
洪珍恨不得上前撕烂那人的嘴,偏生这股气只能自己受下,还得硬扯出个笑容上前感谢一番。
王强如今已经得跑不了得被抓去,他强迫或没强迫最终的结果一样。他若是稍微想想就能转过这个弯来——只要坚持说当初先碰上的人是秦月,他就能和秦月扯上分不开的关系,付出的代价顶多就是被关上一段时间,或许还不用关上一段时间.....
她和秦月如今同是当时的受害人,放在一起谁也说不清,而且现如今的情况众人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洪珍才是后去的那个......
只要周余不说......
周余啊周余。
他会帮着自己吗?
*
徐春英一上午连活儿也没来得及做,在外面听了大半个上午就连忙赶回了家,急匆匆地问道,“你跟秦月还有联系没?”
周超群一脸苦恼,“没,秦月不理我了。”
徐春英长舒一口气,“这就好。”
周超群还没反应过来“这就好”是什么意思,又听见徐春英语气中带着几分庆幸地说道,“以后也别再联系了,得亏八字还没一撇...”
他一听立马急了,“哪能这样?”
徐春英把外面听来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后又发表了一下感慨,“不管怎样,这样的媳妇儿咱家是不能要的。”
“秦月不是这样的人!她连我们县里的都看不上,哪能看上那种人。”周超群拔高了音量,“而且你不也说了吗?被知青给救下来了..”
徐春英难得没顺着他的脾气,反倒是一脸严肃地说道,“别的妈都依着你,如今出了这种事情,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必须听我的。”
周超群几次争辩没有效果,徐春英干脆开始忙活别的事情,但在这件事情上死活不肯松口,“妈,当初你不也被人误会着吗?你怎就不能体谅一下别人。”
徐春英脸色“唰”的变白。
周超群自知说错了话,颇为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跟在母亲身旁嘘寒问暖,见徐春英脸色好看一些,才转身出去找他大哥。
*
周余这几天一直在忙活修葺房子的事儿,也就没去上工。
刚从周超群嘴里听到秦月的名字时,他就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已经整整两周没瞧见秦月了。
他没有刻意去记着日子,但偏偏记得十分清楚。
平常秦月总是会来冯玉凤家里,但这两周好似刻意避着他一般。
她应该是生气了吧?
也是,按照她那个性格,肯定忍不住别人这样说她的。
他原以为自己的生活会回归往常的平静,但这两周里,他过得并不如他预期一般。
没有别人来打扰他反而很不习惯,也不自在。
住在舅舅家时,冯婶儿也没事就会提上两句秦月,就好像专门提醒他一样。
于是,他刻意减少在舅舅家的时间,几乎除了睡觉和吃饭的时间全都耗在了这间屋子里,别人打趣他是忍不住想住新房子了,其实他是想一个人静静。
但你瞧,即使躲在这里,她又这么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周余静静地听着周超群把话说完,眉头越皱越深,忍着心底泛起的恶心才勉强听到最后。
呵,洪珍救了秦月?
周余忍不住冷笑。
他原以为他原先接触的人物已经足够恶毒了,但没想到今日还是开了眼界。还是人外有人。
周老太自私、麻木、欺软怕硬,骨子里带着许多小毛病和小弱点;徐春英虚荣、贪小便宜,又时常把自己犯的错误而导致生活的不幸归结到别人身上。
但两人和洪珍比起来,可真是不值一提了。
洪珍,她这可是故意伤害了一个救了她的人。
想到这,周余多日的郁结好像消散了不少。和洪珍对比起来,就算以前的秦月娇气、虚荣又自私,又怎么样呢?
甚至娇气得都透露着几分可爱。
当务之急还是解释清楚,周余放下手里的东西,出门狂奔起来。这种事情可拖不得,等别人全都先入为主了,再想解释清楚可就难了。
上天仿佛听到了他的祈求,没过多久他就碰上了洪珍。
洪珍仿佛也是直奔他而来,越走近表情越委屈。
待走到周余面前时,洪珍已经哭了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要钱的往外撒,鼻头通红,看起来楚楚可怜。
洪珍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过了一会儿才一边抽泣一边说道,“周大哥,你听我解释。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传成了那样......他们竟以为是我救了秦月,只是现在我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了...你可得帮帮我呀......”
“嗯,帮你。”
洪珍话才说到一半,先听周余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一时怔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把后半句说完。
周余看了看眼前的电线杆子,有几只土麻雀站在上面灰溜溜地叫着,“下午下工之前,我要听到当时的真相。你要是说不清楚,我来帮你说。”
洪珍顺着周余的视线,往上看去,电线杆的最上头是去年村里刚按好的大喇叭。
她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
他该不会是想让她在全村人面前...
“这样,一下子就能解释得清清楚楚了。”周余弯着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