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有些尴尬地推门进来。
这个点儿本来是她和冯玉凤约定交货的时间,她便准时地过来了。
这屋子隔音效果不算好，秦月一进院子就听到了张晓兰那番大胆又热烈的话，原想退出去换个时间再来,但想到春狗在那边等着要,秦月只能硬着头皮敲门。
进了屋,秦月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想着拿了东西就走,绝不多待。
但秦月这一想法注定是泡汤了。
秦月刚一进门，冯玉凤就立马从炕上跳了下来，把一旁的蛇皮袋子递到秦月跟前,脸带笑容,“你怎地才来！周余在这等你可久了！”
她脸上带着热切的笑容,此时望向秦月的眼神比平时激动了好几倍。
随后冯玉凤转过头来又催促周余,“周余啊，你不是跟秦月约好了吗！既然她已经来了,那就快去吧！”
冯玉凤像是最后才看到张晓兰一般,半是抱歉半是可惜地说道,“哎呀,你瞧瞧！我早就跟你说过啦！周余今日有事！这可真是不凑巧啊。”
根本不是来找周余的秦月一脸懵懂,但看见冯玉凤不停冲着她挤眉弄眼的样子，随即也就反应过来了，顺着她的话说了下来，“是啊，时间不早了，周大哥我们赶紧走吧。”
周余自然也不想跟张晓兰多待，一手拎起蛇皮袋,随后也跟着秦月出去了。
张晓兰的视线一直紧紧跟着周余和秦月离开的身影，像是在分辨冯玉凤说话的真假，又像是想开口叫住他们，她嗡嗡着嘴唇，像是要争辩什么，最后到底还是没说出话来，眼睁睁地瞧见两人出去以后带上了门。
屋外，一阵寒风猛地袭来，秦月拉紧了身上的围巾。
两人并排走在一起，秦月什么也没问，安安静静走在一边。
眼见着就快到了秦月家门口，两人还是没说上一句话。
周余本来就还在为秦月以前的事情发愁呢，还没等他想出解决办法，今天竟然秦月又好巧不巧地碰上了张晓兰！以前的误会还没解释清楚，可千万不能又添上一笔。
周余心里终于忍不住了，连忙解释道，“刚刚那女的，我不知道她今天怎么跑这来的。我跟她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想跟她相看！”
秦月微微一愣，她没想到周余会解释这个。
她又想起张晓兰那副自信又热烈的爱情宣言，随即不由笑了出声，由衷地夸道，“其实......她还挺可爱的。”
虽说周余对秦月的态度早已有心里准备，但此时听到她的回答，还是心口微酸。
过了半响儿，周余还是闷闷地重复道，“反正我跟她没什么关系，你可别误会了！”
误会什么？
有什么好误会的？
秦月不禁腹诽，但也没问出声，安静地把小脸儿缩在围巾里。
*
陈杏仪又收到了张卫东的邀请————张卫东父亲单位里今日组织一同观看电影，他邀请自己一起去。
刚收到邀请时，陈杏仪这几天七上八下、焦躁不安的心瞬间就像放进了蜜罐里，浑身的血液都冲上脑门，她立马推开屋门去了隔壁房间，而后紧紧地抱住了秦秀丽。
这可把秦秀丽给吓了一跳。
陈杏仪的眉眼仿佛就像被火柴点亮了一样，略带着羞赧地跟秦秀丽说道，张卫东邀请她去他父亲单位看电影！
秦秀丽一听也高兴极了，她这几日正在思考着该用什么理由把张太太约出来，没想到自己女儿已经收到了邀请！
秦秀丽连忙打开衣柜，开始挑选起衣服来，“带你去他爸单位了，这是你第一次去他家那边亮相，可不能出什么闪失......”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衣柜里挑挑拣拣，“这个不行，有些老气；这个也不行，颜色太淡了些......”
直到张卫东家的司机到了楼下，陈杏仪才最终收拾妥当。
她梳妆打扮了近两三个小时候之后，总算还是满意地下了楼。
陈杏仪又一次坐上了小轿车，此时坐在这里的心境与上次完全不同。
那时的她还会迷惘、会嫉妒，心情十分复杂，根本没心思去想这小轿车如何；此时坐在小轿车上面才觉得这车子可真是舒坦啊......
车子很快行驶到了目的地，陈杏仪颇为不舍地下了车，但下车之后她很快又恢复了心情——前面有更加值得期待的人正在等着她！
陈杏仪被引进到了一个小办公室，在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等待后，她终于见到了张卫东。
陈杏仪跟着张卫东七拐八弯之后，终于到了单位里放电影的地方。这是个不小的会议室，放映员正在上面调试设备，已经有不少人落座了。
张卫东引着她寻了个好位置，直到两人坐下之后陈杏仪的背还一直保持着挺直的状态。
在刚刚来的路上，碰到的不少人见到张卫东时会相互问好，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她便对自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她已经把自己当做张卫东的对象来看待，绝对不能在外人面前给张卫东丢了脸。
张卫东悄悄把身子倾了过来。
陈杏仪心头微动，身子也不经意地往那边靠了靠。
“这几天过得还好吗？”
听到张卫东关心自己，陈杏仪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嗯，挺好的，你呢？”
“我也还行。我爸已经给我找好了关系，带我去那地方熟悉了熟悉。哦对，我这几天和以前高中的几个朋友聚了聚，也差不多都一年没见了......”张卫东像是很认真地在回答。
陈杏仪听得心头微热，在她小时候，陈红根回了家就像张卫东现在这样絮絮叨叨地说着白天里发生的事情，从前还不觉得有什么，但这话从张卫东嘴里说出来她便觉得这话比情诗还要动听......
张卫东还在继续说着，“”哦，对了！”
陈杏仪思绪跟着牵起，“嗯？”
“这次我和朋友聚的时候，碰到秦月了。你上次说你们以前经常在一起的，她后来跟你提到过我吗？”
陈杏仪心里犹如掀起了滔天波浪，秦月和张卫东原先果然是认识的！
秦月上次果然在骗她！
陈杏仪咬牙切齿地说道，“没有呢，要是她跟我提了你，我们怎会现在才认识！”
张卫东又继续问道，“那她还提过别的男生吗？”
他这话问的十分直白，陈杏仪立马就明白了他对秦月是哪种心思。
一股强烈的悲痛从心里传来，几乎让她开不了口。
她开开心心地打扮一番来这里，张卫东竟然一直在问秦月！
秦月不过从农村出来的，怎么处处跟她抢东西？
陈杏仪嫉妒极了，恨恨地说道，“当然，可真不少呢！我都瞧见了好几个。”
张卫东闻言脸色一沉，沉默了半响儿才又开口，刻意转了别的话题，“那最近她有什么变化没？”
陈杏仪陷入了巨大的不可思议当中。
她已经这样说了，张卫东为什么还愿意问下去？
他这么好的条件，难道还非秦月一个不可了？
她十分痛苦地看着张卫东的眸子，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她突然明白了通过她自己明白了张卫东，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张卫东跟自己相看，却一直问着别的女生的问题，她好歹也是主任的女儿啊！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啊！
其实最近这半年来，陈杏仪与秦月的接触还真不算太多，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赵燕也有些生分了。
她看不惯赵燕家里条件那么好，还天天和秦月混在一起，成天帮人捎带东西。
做这个东西才能挣几个钱？按她的家庭条件，根本不至于为了这点钱而放低自己的身价，可她偏偏自降身价。
赵燕和秦月在一起待久了，身上都沾染了小家子气的气息！
陈杏仪的心中已然被嫉妒填满，或许她该让张卫东看清秦月的真面目，一个爱慕虚荣、不要尊严、又勾三搭四的女人不值得他问得这么详细。
是以，她装作回忆的样子，然后把秦月帮人捎带东西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陈杏仪一边说着，一边留意张卫东的反应——这下他总该知道秦月是个怎样的人了吧！
张卫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他印象里的秦月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并且，秦月若是这么缺钱当初就不更会主动拒绝自己了，在怀化县一中，家庭条件跟他差不多的、长相又俊朗的，实在是屈指可数。
这么看来当初秦月突然拒绝自己肯定是有什么隐情了。
张卫东皱着眉头，陈杏仪留意到他的反应之后心里暗暗得意，总算顺了口气。
看吧！看吧！像他们这种人是看不惯秦月这么小家子气的行为的，赵燕只不过是个例外。
*
周余正斜坐在凳子上，望着炕上秦月送的那件衣裳出神。
自从那日秦月碰见张晓兰以后，周余心里就更加烦闷，此时的他似乎陷入了死胡同，似乎无论他怎么做秦月已然把自己缩进了自己的小圈子里。
正愣神儿时，春狗拎着大袋小袋的东西进了屋子。
春狗一直记得周余当时拉扯自己的恩情，想报答却又不知从何下手。春狗思来想去，觉得周余一个人住年货什么的肯定准备不全，是以，春狗特意找了相熟的倒爷，各个都要了最好的那份。
春狗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词流利地背了出来，生怕周余不肯收。周余什么也不缺，他也就只能送个心意了。
事情比春狗预想中的简单许多，周余甚至没有推辞。
春狗这才注意到，周余似乎一直在愣神儿。
“周哥？碰见什么烦心事儿了？”春狗小心试探地问道，“和我说道说道？”
周余这才将视线看向春狗，心头有些苦涩。
是啊，还是烦了很久的烦心事儿呢。
周余原先也想过找人排解询问下意见，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问秦天指定不行，自己弟弟在这方面更是个傻瓜，如今看来，春狗好像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周余顿了顿，诚心问道，“想追妹子应该怎么办？”
春狗眼神立马亮了起来，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哪家的姑娘，长得漂不漂亮？”
周余连忙绷起脸，“这你先别问，待事成了，总归少不得你的喜糖！”
春狗堆出笑容，“好嘞！我可要那最贵的酒心的。”
春狗挠了挠头，“其实别看我平时挺能说，跟谁都能聊得上来，其实我还这没啥经验...”
说到这，春狗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怕周余不信任他，又连忙补充道，“我这是有客观原因的！”
“原先家里条件不好，总想着先挣些钱再娶媳妇儿，我家五口人统共就三间破屋子，以后总不能让媳妇儿跟着我受委屈。所以，有钱这是第一步。”
周余默默地开始回忆这些年跟弟兄们一起分的钱，往常他也没有个数儿，现在看来得回去数一下。
“你要娶媳妇儿，总不能跟着一大家子人挤在一起吧，有房这是第二步。”
周余又抬头看了看自己刚装修好的这屋子，虽然这不是新房，但里面已经重新修葺过了，屋子也十分敞亮，这点应该也算符合了吧。
“那然后呢？”
春狗眸子转了转，脑内灵光一闪，又举出例子，“我以前倒卖东西时，听别的倒爷说过。有个渔船出海，上面船员多、厨娘少，有个厨娘模样长得俊，人也麻利能干，好多船员都想娶她做媳妇儿。结果后来她没挑中船员里面最俊秀的那个，反而挑中了一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你猜是怎么回事儿？”
周余听得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两人结了婚，人们纷纷问那船员什么法子娶到媳妇儿的，那船员也不肯说，后来还是那媳妇儿红着脸跟别人解释道，每次海里捞了什么东西，那船员都会被自己分得的最大最好的那个留给她，长年累月下来，那媳妇儿便忍不住动心了。”
春狗见周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跟着解释道，“先是要默默地在一旁对她好，时间长了，她自然就感动了，然后再一鼓作气。”
周余听得入了神，不由顺势开始思考——只是，该怎么对秦月好呢？
周余决定等春狗走后好好盘算一下。
春狗见周余像是听进去了，又想起了别的事儿，笑着问道，“周大哥，你路子多，有自行车没？”
周余还沉浸在思考当中，随口问道，“你要？我帮你留意下。”
春狗解释，“是我朋友，秦月。你记得吧？就住这旁边，上回儿我们还正好碰上了。”
周余猛地回过神来，想起春狗刚刚说的，心头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