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机,卡得可真好啊。
凌音手里捏着信纸,不由抹了把冷汗。但凡陆九崖早来两个时辰,说不定就能碰见在檐下打坐的辞青夜。到时候他们要是打起来……自己大概就没法在江都继续呆下去了。
凌音抬头看看天色,时间尚早,离午时还有三个时辰左右。她在心中迅速制定计划,先擦个澡,换套干净衣裳,然后赶着早市去买最新鲜的食材、回家做饭。毕竟陆九崖是付了钱的,那自己就应该对得起这份薪水,一定要好好办事。
午饭后则把昨天的战利品全拿去当铺,该换银子的换银子,该换灵石的换灵石。
她的动作很快,迅速梳洗完毕,在门口的馒头铺买了俩肉馒头,一路边吃边走到了江边渡口处。她把包馒头的油纸团了团,便打开系统,召唤出策卡“苏轼”。
东坡居士,是时候展现你真正的厨艺了!
*
时近中秋,正该是大闸蟹最肥的时候。但大端朝的人们似乎不是很流行这种食物,凌音跑了许久,才找到一个卖蟹的渔民,以实惠的价格买到十只黄满膏肥的大闸蟹。然后她又跑了粮行和菜市,称了上好的白米白面,以及各种食材。
有苏大厨的灵魂附体,凌音连挑选菜蔬都是行家。她提着装的满满的菜篮子回到自己家小院,推开院门,就看到一个束发佩刀的黑衣少年,正拖了把躺椅横在桂花树下,自己翘着二郎腿叼着根狗尾巴草躺在上面,显得很是悠闲。
“你不是说午时才来吗?”凌音把手中沉甸甸的菜篮放在地上,反手关门,一边问道。
陆九崖眼都不睁,声音里透着三分睡意,回答道:“提前办完了事,就提前来了。”
“噢。”凌音双手提着菜篮,径自往厨房走去。自打她从辞青夜口中知道了陆九崖的身份,就认真考虑过自己若是再遇到他,该要如何相处。得出的答案就是该怎样还怎样。
陆九崖既然没有主动告诉自己他的身份,那就是并不打算要一个阿谀奉承的仆人。既如此,那她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当做他是寻常食客。
对付食客凌音那就熟练了,毕竟她好歹在酒肆当了一年多的沽酒娘子。
凌音来到自家不算大的厨房,先从井中打了水,生火上灶。一个灶眼炖鸡汤,一个灶眼架蒸笼,十只被草绳捆着的大闸蟹吐着泡泡,整整齐齐上了笼。等待蟹熟的时间里,她把五花肉去皮,切成大小合适的小粒。肉粒不能太大,否则没有入口即化的口感;也不能太细,不然就过于糜烂,失了嚼劲。
蒸笼噗噗地冒着白汽,凌音把葱姜切段,然后快刀剁碎。她将切好的材料分别放进瓷碗里,一回头,就看见某人溜溜达达进了厨房,一边四下打量,一边抽动着鼻子:“你准备煮什么?好香啊。”
说着他已经看到了大锅上架着的蒸笼,伸手就去掀。
“别动,那是做菜用的蟹!”凌音出言制止,却已经晚了。陆九崖揭开蒸笼,也不在意呼啦一下冒出的蒸汽,伸手就捉了一只蒸得甲壳红亮的螃蟹,两眼放光。
这人不怕烫的吗?!
凌音瞪着他,看着陆九崖捏着才从锅里捞出来的滚烫的螃蟹,十分熟练地折断尾壳掀开背甲,露出橙红油亮的蟹黄和雪白晶莹的蟹肉。他也不讲究,直接一口啃在蟹黄上,啃得满嘴流油。
凌音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可能把螃蟹买少了。
既然陆九崖都已经吃起来了,那也没有从他嘴里把蟹抢下来的道理。于是她干脆倒一小碟醋,加了刚切好的姜米递给陆九崖:“你拿着,出去吃吧。”
“我就在这吃。”陆九崖四下看了看,找个不碍事的角落站着,醋碟就放在灶边。凌音脑中警铃大作,警惕道:“你打算吃几只蟹?”
“你有几只?”陆九崖掰着蟹腿,反问道。
“……你最多只准吃三个。”凌音道。
陆九崖露出可惜的神色。
“七个!”他讨价还价。之前偷螃蟹的时候他看到蒸笼里共有五个蟹,而蒸笼有两层,应该是共十只蟹。
“五个!”凌音一锤定音,不接受反驳,“不然我就不做菜了!”
“……五个就五个嘛。”陆九崖吃人嘴短,只能委屈地端走一层蒸笼。
鉴于重要食材凭空减少一半,凌音也只能改变策略。她把贝柱、火腿等加进炖了一半的鸡汤里,决定将蟹粉狮子头改成清汤狮子头。
她将一部分肉馅剁细,然后取下硕果仅存的一层蒸笼,将蟹肉蟹黄拆出,混合入肉馅里,调味。她再和面揉面,把面团揉成条,切出一个个剂子,擀成薄而韧的面皮。凌音不知道东坡居士会不会做蟹黄小笼包,但反正系统会。她把切粒的猪皮冻连同肉馅一起包进面皮,运指如飞,捏出一个个精美均匀的褶,包子白白胖胖,洒上面粉摆进竹匾里。
“这是什么?”陆九崖百忙之中伸出筷子,指着猪皮冻问道。
“猪皮做成的肉冻,在馅里加入这个,包子蒸出来就会自带汤汁。”凌音一口气包了三四笼小笼包,心说你吃吧,撑不死你。
陆九崖露出恍然之色:“汤包竟是这样来的?”
陆九崖虽然好吃,却是从来没有思考过美食具体是怎么做出来的,这一下看着凌音里里外外忙活,倒觉得甚是新鲜有趣。他手里拆着蟹,还不妨碍问东问西,问到凌音烦了,一脚把他踹出去。
最后是一道米粉皮卷的小菜,将鸡肉、香菇、木耳剁碎,用香油炒了薄薄摊在米粉皮上,卷做一条,再切成小段,洒上一点点细碎的葱花。吃的时候要蘸辣醋,鸡肉柔嫩,木耳爽脆,米粉软滑,配上酸辣的醋汁,令人食欲大开。
深秋的阳光并不刺目,所以餐桌直接摆在了院子里。浸在鸡汤里的清炖狮子头,汤色用鸡茸收过渣,清澈如茶;一笼应季的蟹黄小汤包,皮薄如纸,精巧可爱;一碟笋丝爆肚条,一碟辣炒炸小鱼,皆是下饭的好菜。陆九崖用箸夹起一条炸小鱼,那鱼只手指大小,炸得外酥里嫩,入口香脆,鱼肉细软鲜美。
凌音最后将一碗白米饭放到桌上,额头上已经全是汗水。
别说,做厨子也是个体力活。
陆九崖倒是没有“我定的席面只能我一个人吃”的想法,高高兴兴招呼凌音也到对面坐下。按理说修真之人都是可以辟谷的,但陆九崖即使刚刚才吃了五只大闸蟹,表现得依旧好像是饿了半个月,吃得可谓是风卷残云、天地无光。凌音忙活了一上午,也是真的饿了,丝毫不与陆九崖客气——主要看对面的架势,她怕自己一客气,就连剩菜都捞不着。一时间小院之中无人说话,只是纷纷埋头苦吃。
受限于食材的选择,这些菜肴在凌音看来,和系统卡池里抽出的美食还是有一些差距。但即便是抽食物也是需要负面情绪值的,且无法保存太久,更别提还会抽出来比如炸鸡汉堡之类完全无法解释的食物,也就能自己悄悄食用,不能分享给他人。
不过看陆九崖酒足饭饱瘫在椅子上的姿势,这个级别的食物已经足以满足他的需求了。
“真是市井之中有高人啊。”陆九崖感慨地说,吃得多了,困意就有点上涌,“没想到你一个小姑娘,竟有这样好的手艺——我还以为你只会做火烧呢。”
凌音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火烧就是肉夹馍的意思。难道陆九崖给自己十块灵石的初衷,只是日后买肉夹馍吃?
怎么感觉好像自己用力过猛了的样子。
“一分价钱一分货,”凌音摆出一脸正气凛然,“陆公子出了高价,我当然要使出浑身解数来招待。”
“你既然擅长厨艺,在江都城里抄书为生真是太可惜了。你为什么不开个酒店?有这等好手艺,赚的应当远比抄书更多。”陆九崖用闲聊的口吻道。
凌音倒不是没想过开店,但也就是想了想。因为一来开店需要本金,江都城里铺子的租金都不低,酒家又不好开在太偏僻的所在;二来她是身负系统任务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抛弃身份细软跑,若是开店,不方便脱身,事情也多,很可能让她没空操心别的。
“阿音只是一介女流,做生意开店难免要与许多人打交道,官家还好,若是遇上泼皮无赖之辈,就很难解决了。”凌音避重就轻地道,收拾着碗筷。
“说的有理,是我想当然了。”陆九崖原本也就是随口一提,此刻从瘫着的椅子上坐直了。他将手指按在腰畔的马鞭柄上,忽然道:“我会在江都盘桓几日,除了早饭,中饭与晚饭都会来你这里吃。”
还要来好几天?那万一辞青夜刚好送信来,会不会出事情啊?
凌音心中盘算,动作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地应道:“知道了。你若有什么想吃的菜,也可以提前跟我说。”
“嗯,我下午还有事,就先走了。”陆九崖站起来,答应着往院门外走。他将手指从鞭柄上移开,推开有些陈旧的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