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过东风酒楼,穿过几条小巷,横穿贯通南北门的宽阔主街,又驶入一片安静的长巷,“这边是白马巷,丫头你驾马怎么来了这边?”韦南山在车内合眼假寐,听得外面的声音从主街上的人声嘈杂到渐入白马巷时渐渐安静,往外面看了一眼。
白马巷多是家宅院落,占地广,巷子宽长,往来人少,时而只听得鸟雀低语,是西半城富庶人家聚集处。
“啊?可是走错方向了?”董念连忙拉了马,想要停下来。
“倒也不算,稍微绕一点罢了,丫头你出了白马巷后往左边,直到看到一片桃林再往右。”
“好嘞。”董念放松了缰绳,继续让马车悠悠向前行驶,“秋秋你怎么了?”察觉到身旁孟锦书有点不大对劲,她低声问道。
孟锦书原本出来和她并排坐,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两人时不时闲聊着,一会儿换人驾着马车,先前看这家伙还心情很好的样子,一进入这白马巷便沉默起来,左顾右盼地像是心神不宁的样子。
他微微笑着摇摇头,“要不换我来驾马,念念你进去休息会儿。”
“不进去,哪儿能让你一个人驾,我俩交换着来。”
“那换我来吧。”他笑着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从董念手中拿过缰绳,“驾!驾!”
马车在白马巷里行驶了好一会儿,董念听四周静谧祥和,一大早起来精神本就不济,此刻便有些昏昏欲睡了,“念念,别睡。”少年人的声音好像隔着一层水膜传来,她在脑海里拼凑着这几个字的意思,半晌,听到马儿嘶叫的声音,才猛然清醒过来,“怎么了!”
马儿还是如常的在前面四蹄交替,快步往前,孟锦书直视前方,“无碍,刚见念念困得不行,我腾不开手,便抽了一下马,马叫好让你醒醒神。”
他说完后转头看向董念,“念念,困了就去里头去。”
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是蕴含无数玄机的泼墨山水,董念抿着唇摇摇头,“这会儿醒了,换我来驾马吧。”
董念抿起唇来唇角是微微朝下的,孟锦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董念这样子发现自己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坐在一旁想想反而找不着话题,一时间两人没了话语,也就直视前方,时不时偷瞥一下董念,
“到……”
董念想说到桃花林了,可伸着耳朵听了听,嚯,那老头韦南山居然在里面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使了个眼色给孟锦书,孟锦书掀开车帘看,“睡着了,靠在软垫上的,应当不会倒下来。”
“恩那就好,要是我把你夫子摔倒了,那你入学可就难办了”董念吐了吐舌,小声打趣着说着。
前面桃花林树干黝黑,顶上枝干交错,形成天然的顶棚,两边有竹篱笆围着,一眼看去全都是树干,也看不到尽头。
“这下哪儿知道在哪里右拐啊……”董念睁大着眼看向远处,嘟囔着疑惑,
说来也巧,她这刚嘟囔完,便见前面有个十字交叉口,“驾!”这下便可以往右了。
这禹州城着实广阔,穿过了这片桃花林后又来到了街上,不过生意自然没有主街上的红火,不同于东城大多都是白墙黛瓦,西城这边多青砖黛瓦,木制勾栏。
董念没有继续驱使马儿快步往前,轻轻捏着缰绳,在这街上慢慢行驶着。暮色将近,董年的肚子也将中午的吃食消化完了,这边街上各类酒楼饭菜香味也传了出来,咽了咽口水,“秋秋,你问问夫子还有多久到啊。”
孟锦书点点头,掀开车帘,看到韦南山睡着的时候不自觉的咂嘴,压低着声音喊道“夫子、夫子、醒醒了夫子、”
如此叫了好几声,老头子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怎么?到了?”
“夫子,刚过了桃花林到了一道街上,方才刚过一家百花酒楼,还有多久到?”
韦南山眼睛还是没睁开,仿佛呆住了一般回想了会儿,“哦……待会儿看到个梧桐巷,往里走。”
董念驾着马也能听到韦南山说话,这南山书院难不成是在巷子里的?事到如今,也只能照韦南山说的,马车慢悠悠的走了几步,便看到了梧桐巷。
这梧桐巷遍不如白马巷来的阔气了,只够这一辆马车进出,董念担心进去后还得折腾一番才能将马车掉头。
“书院在哪儿啊?”董念驾着马车怂怂的问道,这两边看起来都不像是开书院的模样,难不成真被着韦南山给骗了??
韦南山嘁了一声,“谁说我带你们来书院的,先去我名下的宅子,将你这一马车东西放了,唉唉唉,咯得我骨头疼。”
梧桐巷和白马巷一样,倒是都很安静,但是看周围的门院,很明显富庶不比白马巷人家,不过董念也安心了,要是太豪华了她还得担心租不下来,得把家底都交代出去。
听韦南山指挥,拐进了一条更窄的小巷,看到一出小小的紧闭着的院门。
“这这这,就这儿。”韦南山喊停了,被孟锦书搀着下了马车,在身上好一阵摩挲找出了一串钥匙,
这一长串……合着您是包租公呢,董念心里小人默默吐槽,站在马儿旁边轻轻抚摸着,恩,手感不错。
开了院门,倒是够马车出入,入眼是许久无人打理,已经荒废好久了的小花园,角落处摆了三坨假山,紧挨着一处小池塘,也就造成假山下半部分长了些青苔,此时暮色温柔,映照在那一汪小池之中,泛起橘色粼粼。
“这池塘,应该没养鱼吧?”
“养过。”不过都被他养死了,韦南山抹了把花白的头发,他在这宅子也没住多久,这一处小花园他虽喜爱却又不善打理,后来越看越嫌弃后就搬到南山上去住了,当然这个缘由几乎没有人知道。
这会儿他得是个主人家的样子,给董念和孟锦书介绍介绍这房子,头一次租房子出去,老头子有点兴奋。
挨着假山栽了两重绣线菊,往左看便是一处小凉亭,漆都有些斑驳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里面的石桌石凳也都积满了灰,亭前只筑了一道石板路,剩下的土壤稀稀疏疏栽着灌木植株,这会儿院内没了光线,看不出来是什么,韦南山说以前栽了些牡丹,这会儿看来死了不少了。
他拄着拐杖朝一个木屋里走,叮叮哐哐一阵响,找出些灯笼来,“丫头过来,来来来,都点上,这天看都看不见了。”
木屋旁边修了个简陋的马厩,孟锦书把马迁了过去接过董念点好的灯笼,在凉亭里和入门处分别都放置了一两只灯笼,衬得这小院里沐浴在夜色中独自温柔。
偏房木屋左边是个游廊,进了游廊便能通向前院正厅,正堂对着一进月洞门,主屋和左边一偏房都是二层阁楼木制建筑,木墙黛瓦,显得娴静雅致,月洞门往前便是对着大门的院子了,两旁偏房具备厨房洗漱等功能,中间甚至还修了方小花坛,只不过此时也是只剩土壤,不见花卉了。
韦南山看着俩小家伙忙上忙下的模样,拄着拐杖站在原地说,“丫头啊,有吃的吗,饿了。”
嚯,这理所当然要吃的的模样,董念没好气的说,“有有有!那您这南山书院倒是有没有啊!”
“当然是有的!你这丫头!唉唉唉……”老头子拄着拐杖走上了游廊,董念连忙转身从马车后边翻出一个包裹,里面是董念午时在街边卖的三只大葱饼,用油纸包了好几层,还用闲置的布料包了几圈保温,这会儿打开尚有余温。
韦南山动了动鼻子,“丫头有什么吃的?”董念拿着大葱饼分给孟锦书一块,走上前去又递给韦南山一块,“就路边买的葱油饼,这会儿还没冷,您吃么?”
韦南山耸了耸鼻尖,发现实在绕不开诱人的葱香味,果断接了过来咬了一口,边吃边走着,进到前院,绕过了花坛,开了前门,走了出去,董念和孟锦书当然是跟在其后面。
从前门出来,可以看到这边的路要宽的一些,只不过有台阶,马车是进不来的,根据铺路的石材可以看出还是梧桐巷里的。
韦南山不着急的慢悠悠走着,身形在左右住宅前的昏黄灯笼之中摇摇晃晃,董念到底看着是个老人家了,快速解决完自己手中的饼,走上前搀扶着,“夫子,还有多久到书院啊?”
韦南山扬扬头,董念意会看了过去,跟以前看到的青龙书院一样,前面都有一块平整的空地,不过这门,却连青龙书院都比不上。
只是一处跟刚刚她家大门差不多大小的门,由石头堆砌建筑,显得另外一番古朴滋味在里头。
门虽不怎么阔气,但让董念想到了在现代看到过的白鹿洞书院,这南山书院在山边,进去约莫会是山路,门的确修不了太大。
韦南山此刻像是个正经的山长了,简略的介绍了一下南山书院:“南山书院在南山山脚,依山势而建筑,前身也是个书院后来没能做下去,南山书院初代山长来了之后又重新修缮,取名南山书院,前后约有300年历史了。”
百年书院啊…董念看着那石门上斑驳的痕迹,小眼神往孟锦书身上看去,秋秋你可要认真学习啊!
这下得知南山书院是真实存在的了,董念扶着韦南山,孟锦书跟在其身后,一起走了进去。
虽说依山而建,但并不是太陡,进入后一道山路台阶分两道,只一转,一座庞然大物便出现在眼前,只见匾额上用隶书写着三个字——文宗堂。便是南山书院藏书会客,沏茶论理之处,往里两进月洞门之后分布着两小一大三座讲授堂,一进处往左能到南山书院后山,也便是南山的一部分,因为在外后山势便不适宜学子游玩了,所以只圈住了稍有坡形的一两个山头,百年来,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最先是农户人家栽了几大片梨树林,变成书院后只留了一片赏景用,开拓了一方池塘,周围因初代喜好种了片茶树林,多年来,后人都对其进行改造完善,也有学子兴致来了,自个儿扛着锄头来种一棵树,现如今,这两坡头之中梨树多的这边□□风山,另一边种植了多种乔木的因种类繁多便就直接叫繁山了,两山坡中间因人为和自然作用共同作用下形成一个狭长的湖泊,名曰星汉湖。
后来有一有钱公子哥觉得渡船过河不方便,挥金造桥,桥跟星汉湖一比,显得阔了些,中间还有一长亭,那公子哥秀了把书法,洋洋洒洒写下——不名亭,制成匾额放在了那亭子上。
说完了后山,又回到方才的月洞门处,向左走是一处被银杏树包围的三落书阁,里面都是百年来无数的人留下的著作译本,这院落里还有处角门,推开后是是几大间并排着的小舍,是供书院内一些学子和夫子们的住宿,当然韦南山也正住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