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念侧头冲他笑笑,这人嘴还挺甜。
落座之后,董念紧挨着孟锦书坐着,一个劲儿的往他碗里夹红烧肉,“秋秋来,多吃点,要吃饱哦。”
“咳,我说丫头啊,小孟不久便要束发,你这对待孩童般对他,做夫子的认为不妥啊。”
董念白了他一眼,“这不还有几年么,我这做姐姐的觉得妥得很。”
“哈哈哈董姐姐原来也是个辣性子,韦南山你瞧,这下有人能呛你了吧。”陈不为一手夹筷子,一手摇着扇面放肆大笑。
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油而不腻,酱汁浓郁,皮糯肉软,韦南山吃了一两口不敢贪多,喝了口茶清嗓子道来:“又不是这丫头一人能呛我,你当年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哎哟哟,韦南山,以前的事你还提,你看我现在不是改了么?”
韦南山哼哧哼哧吃着菜,没顾着回他,只是从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换来陈不为一阵嬉皮笑脸。
饭毕正是山谷幽风袭来,“念念,擦擦汗吧。”孟锦书递过来一方丝帕,“好啊。”董念笑笑,接过白净的丝帕放在鼻下轻嗅,“秋秋你闻,之前我试的熏香还留在上面呢。”
那时午后董念在床榻上辗转难眠,总想找点儿事情做,想起先前在街边小摊买了一些丝帕存放在家中,不如就试试古法给布料染香,蹭蹭跑到栏前,推开两扇雕花木窗,喊着孟锦书,也亏得孟锦书没有起床气,被这样喊醒后找了丝帕下了自个儿这边楼,又上董念那座楼去给她送丝帕。
孟锦书侧头看董念眼睛,看她说着丝帕时眼睛亮闪闪的模样,他点点头,也跟着笑着说,“是,留香甚久,念念的法子果真不错。”
被孟锦书这么夸着,董念那是高兴地尾巴都得敲到天上去,“那可不,诺给你。”董念只轻轻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便将丝帕归还于孟锦书。
董念不知道的是,孟锦书妥善的将丝帕重新叠好,妥帖的放到了衣襟之中,董念不知道的是,这一方丝帕孟锦书塞在怀里从未拿出来用过,今天递过来给董念是第一次用,之后,想来也是不会再用了。
“咳咳!”韦南山拄着拐杖出来,就看着俩人站在牡丹丛中吹风,眼神里写满了:你俩这是干啥呢!?
“这般清净倒是难得。”陈不为摇着扇子走出来,清风微微吹起他垂在脚边的裙摆,韦南山抹了把头发,“却是如此。”
“哎,韦南山,我几年前种的柳树可还在?”
“柳树?”董念疑惑的问。
陈不为以扇掩面,微微笑着,“董姐姐可知这南山书院的传统?”
“什么传统啊?”
“南山书院中学子到了束发或及冠之年,便携好友同窗一同上后山,寻一处宝地,种下自己喜爱的植株,不过大多是还是种梨树得多。”
“可是书院如此规定”
陈不会答复孟锦书之问,“这倒也没有,都是学生之前自发的,久而久之变成了气候,哎对了,韦南山,不若此时我带他二人去往后山游玩片刻?”
韦南山闭眼摆摆手,“要去你就带他俩去吧,我要趁清风犹在午休了。”
“韦夫子,宁神的熏香我已给您点上了,您可别睡过了时辰。”
韦南山用眼神告诉董念怎么可能。
于是,陈不为便带着孟锦书和董念二人出了银杏书阁,经过两处月洞门中间的长巷,往后山走去。
越走,越发看见这铺地的石板缝中长出许多杂草,环境越发清幽,再往里走数十步,周遭环境音又变得热闹起来,雀鸟莺歌欢声一片,在不同的枝丫上蹦跳,在后山无忧无虑长得肥美的鸟儿一蹦,倒是让那枝头新叶摇摇晃晃颤了好几颤,虽然看不见这些叽喳们的身影,但从这树枝摇晃发出的沙沙声中,猜得出来这林子有许许多多的鸟类。
“嚯,这些个鸟肯定肥的都飞不起来了,看一会儿我能不能打一两只下来。”
离开了韦南山身边的陈不为多了几分少年气儿,看着面前一片幽林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孟兄,可要与我一同去打些鸟儿来?”
“哎,不是说来赏景的么,要不我们再往里走吧。”董念一发话,孟锦书刚想应下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董念赶紧拉着俩货往前走,开什么玩笑,今儿秋秋身上穿的衣服颜色浅,要是跟着这陈不为一同去瞎玩,今儿回去她肯定得洗好久的衣服,眼快的孟锦书瞟了一眼董念脸色,乖巧的任由被拉着走。
“唉唉,董姐姐,董姐姐,不慢些走吗,你看前头就是一片柳林。”
柳林虽不及旁边的梨树林壮观,但也有其秀美之处,柳林原本只有一颗柳树,是百年前最早种下的,后来的学子也便纷纷效仿,也算是种柳树的第一人开了这个先河,只是现在已经泯然在众多的青柳之中,山里风一吹,新绿染上垂枝,千缕万缕纠缠不清,倒是看不清了,像是都是百年前的古树,又都像是去年新栽的嫩苗,一茬一茬的学子在这里来了,又走了,像陈不为这样多年以后又回来的,又有几人呢。
陈不为拿着折扇一棵一棵数着,“奇了怪了,我当年可是花了好大劲儿做了标记的,这会儿怎么找不到了。”
“陈公子还记得做的什么标记?我们帮你一起找吧。”
“呃……我好像记不清了,是划了一横还是一竖来着…”陈不为面色颇为遗憾的说,转眼便豁达:“算了算了,反正它也在这儿总不会张腿跑了,董姐姐,孟兄,沿着这条小路过去便是小桥了。”
孟锦书跟上去,走了几步发现不太对劲,周遭的柳树变得越发茂密,“陈兄,你确定是这条小路?”地面的草皮长得更加茂盛,不像是经常走过的路。
“呃…呵呵呵,看来是我记错了,应该走这边走这边。”
董念乐得跟在两个少年身后,远目是山清水秀,近前是青春年少,美不胜收呀。
可巧孟锦书停下脚步等董念,靠近这家伙便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馨香,董念心想是路边的小野花沾到他的裙摆了,“姐姐好好跟紧。”“秋秋好好走路。”
二人同时发声,引得陈不为噗嗤一笑,“你们姐弟俩真有意思,莫急,诺,你们看,前面不就是了。”
的确如陈不为所说前面就是了,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水平静的躺在那里,面前一座修得气派的长桥连着对面的山坡,哦对了,据陈不为说这不是河,是个长条状的湖泊,名曰星汉湖,“…这桥当年我命人来修时,万万没想到,修完之后对比起来倒显得气派起来。”
“原来这桥是陈公子修得啊?”
陈不为边走边介绍着两旁风景,“那可不,先前那条路啊,通着片小石坝,我以前烤鸟的地方来着,哦还有那边,你看有个掉了块木板的小码头是吧,修这桥之前就是停船的地方。”
边走边说到了长桥中央。
“还有,这亭子,也是我提的字”
不名亭。
孟锦书一直没说话,走到这里开了腔,“何故叫做不名亭?”
陈不为摇着扇穿过亭下,“倒也没什么,瞎写的罢了。”他侧头冲孟锦书狡黠的眨眨眼,孟锦书微勾唇角,与董念一同穿过亭子。
温度渐升,三人适可而止,便打道回府,路上遇到好几个中午在外面酒楼吃饱喝足了之后返回来的学子,走到韦南山的丹菊苑前,“咦?看样子……”
陈不为啪的一下合拢折扇,“看样子韦南山还没起来。”
孟锦书:“马上就是上课的时间了。”
陈不为一脸正经的:“我宣布,今儿下午就这样,麻烦孟兄去学堂转告大家,都散了吧。”他伸了个懒腰,“董姐姐做的饭太好吃了,中午吃撑了都,在后山走了趟这会儿我也困了,辛苦孟兄去转告啦。”
孟锦书点点头,董念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出去,“那我在书院前等你。”
在梧桐巷里左拐右拐,董念发现从小路拐到家里后门是最近的,后院在她的打理下变得整洁起来,虽然现在还没精力进行美化,但已经收拾得比初见时好太多了。
“念念,今天累不累。”孟锦书烧了热水提来,取下架子上的洗脸巾浸水拧干,继而拿在手上,像对待珍宝一般轻轻挨着董念的脸,董念扬起头,仍由孟锦书给自己洗脸,养的小孩长大咯,都知道孝顺她了。
“还好啦,一会儿我去楼上躺会儿。秋秋你也去睡会儿。”
孟锦书虽然口头上答应得好好的,但回了自己的房后,知道多半也是难以入眠的,揭开外衣,小心翼翼的拿出被董念擦过汗的丝帕。
这丝帕,他一天也没用过,那日午后,他在房内睁着眼看着帷帐,忽而听到董念在喊他,他欣喜得快要跳起来,差点撞到了帷帐,连忙找了丝帕给董念送过去。
董念找了香粉来,用他看不懂的技巧弄成小堆,在她专注于给丝帕熏香的时候,孟锦书也专注于沉迷董念的侧脸,绒绒的眉毛,只有一点点弧度的睫毛,线条流畅的鼻尖,微勾的唇角……点点馨香沁入心脾,一阵阵的烟气儿迷花了眼,他深吸一口气,眼前的人儿好似靠他得又近了,他摇头想要后退,可怎么也抬不起脚步,仍由眼前烟雾迷幻一会儿变成花型,一会儿变成人形,一会儿变成相握的手,一会儿变成摇摇晃晃的帘子……
他伸手去触碰,手里还捏着那方小丝帕,他放在鼻下深呼吸,好像在寻觅那日的馨香,又好似在寻觅董念的汗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