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男人到了中年,免不了盲目自信,以为自己是世界关注的焦点。林爸爸还鼓励地冲她点点头,给出了肯定:“你是个好姑娘,叔叔很高兴林安有你这个朋友。”
说完话,他这才开着车走了。
林安站在旁边,也小声道:“我爸妈昨天晚上谈过了,他们已经达成了基本共识,我妈现在也很后悔。我爸说公司的流动资金跟家里的钱都拿出来,准备五十万给我疏通门路。”
宋楠楠差点儿没被砸晕过去,五十万啊,2002年的五十万。她为什么要跟有钱人做朋友?她这分明就是自取其辱。
许晨阳到底真年轻人,心态要比老阿姨好得多,还在旁边乐呵得不行:“哎,宋楠楠,你还真没说错,这是要来狠的了。五十万啊,我爸妈面馆一年的流水额了吧。你妈肯定得心痛死。哈哈——喂喂喂,宋楠楠,你去哪儿?那边葡萄还没熟,不到吃的时候。”
告辞!宋楠楠毅然决然扭头就走,穷人要保护好自尊心。
林安追了上去,压低声音道:“嗯,你别担心,我爸妈现在不吵架了。”
对着小孩子,宋楠楠可没那么客气,她直接翻了个白眼:“我担心个屁!啊,我们去钓小龙虾吧,趁着现在太阳还不大。”
几个小伙伴都有在农村生活的经验,就连周伟,这一年多的时间也跟他爸下乡收过鱼虾。一听说要钓小龙虾,大家立刻兴致盎然,纷纷摩拳擦掌,先去挖蚯蚓。
许晨阳奶奶家跑出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听说他们要挖蚯蚓,完全不给面子地表示鄙夷:“小叔你怎么这么笨啊?小龙虾最喜欢吃鸡肠子,蚯蚓根本钓不了小龙虾。”
许晨阳被驳了面子,立刻矢口否认:“谁说钓不了,去年我钓的到底是谁吃的?你家庭作业写好了没有?你还跑过来玩。”
小男孩冲他做了个鬼脸,直接跑开了。
周围一群小伙伴都目瞪口呆,周伟难以置信:“可以啊,阳哥,你都当叔叔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大姑大我爸10岁呢,农村结婚早,我表姐还不到20就生孩子了。”
三个女生面面相觑,顿时感觉好可怕。
许晨阳奶奶已经抓了鸡出来,招呼外孙子:“你等会儿啊,桌子上有香瓜,你们先吃。吃完了鸡就杀好了,也有鸡肠子了。”
本地的香瓜被称之为梨瓜,据说是因为吃起来有梨子的香气。大家一个劲的凑上去嗅,谁也没闻出来,但并不耽误众人吃了香甜。
这香瓜的确好吃,跟蜜水儿似的。
宋楠楠站在廊下看风景,蓝天白云,风和日……烈。许奶奶家典型的农家小院瞧着生机盎然。
三层小楼前抹着水泥地,再往前就是一小片菜地。里头种着茄子,青椒,西红柿,还有空心菜,姹紫嫣红,甚是可爱。阳光底下,菜叶子上沾的水珠熠熠生辉,直接折射出七色彩虹。
连接小菜园跟水泥地的是口井,估计各色菜都沾着的水珠就是来源于它。先前那只汪汪叫唤的大黄狗趴在井边,不时地摇晃一下尾巴,看着惬意极了。
它的身旁立着只猫,姿态怡然,丝毫不怕大黄狗的模样。
宋楠楠惊讶:“哎呀,二喵都已经这么大了。”
二喵就是小喵下的三只崽子中的老二。咳咳,之所以是老二,是因为它排序第二被捞走啊。
许奶奶家的老猫今年过年的时候没了,寿终正寝,一觉睡着了没醒过来那种。于是许晨阳家回乡过年的时候又带了只猫过来。
许晨阳抓着梨瓜站在宋楠楠身旁吃,语气自豪的不行:“二喵可厉害了,抓老鼠抓一个准。这回我奶奶家收回来的麦子都没叫老鼠糟蹋。”
许奶奶已经宰了鸡,正在褪鸡毛,她招呼孙子:“房里头有草莓跟桃子,你们自己拿着吃。”
草莓是露天的小草莓,比起街上卖的那种奶油草莓,口感更酸一些。比起它,显然是大红桃更受欢迎些,绵软甜蜜,很有些水蜜桃的意思。
许晨阳吃到了甜桃,立刻想到昨晚冰淇淋口感的爆浆桃子面包,赶紧举手要求:“今天你也做点儿吧,多做点儿,让我爷爷奶奶大姑他们家都尝尝。”
宋楠楠点头:“他们血糖不高吧,别到时候飚血糖啊。”
“不高,除了我大姑有点血压高以外,其他都好着呢。”
舒方圆也在旁边提建议:“那把草莓也加进去呗,再做个爆浆草莓蛋糕好不好?有酸奶呢。”
周伟在旁边瞎起哄:“蛋黄饼干也做些呗,爷爷奶奶下地的时候好随身带着吃。”
林安都听不下去了,在旁边赶紧喊停:“那要做到什么时候啊?电饭锅都要罢工了。许晨阳,你奶奶家有电饭锅吗?”
农村烧饭好像都是大土灶,这个做锅巴还差不多。
宋楠楠被激发起了斗志:“谁说土灶就做不了蛋糕了?那以前电饭锅少见,农村打鸡蛋糕是怎么打的?”
周伟兴奋的不得了:“那你今天做做看呗。”
许晨阳赶紧打断了他的痴心妄想:“唉唉,谁说我奶奶家没电饭锅来着。有的,我妈特地买的,煲粥煲汤用电饭锅多方便。大夏天的,谁要一直坐着烧火。”
宋楠楠点头:“那就先和面吧。”
村子离镇上有好几里地远,平常买馒头包子花卷这些不方便,所以许晨阳他奶奶也会自己做,这就意味着家里头有酵母,倒是不用额外去找。
宋楠楠揉好面,等待醒面的时间里,剩下来的玉米面粉她也没放过,直接加了鸡蛋跟酸奶做蛋奶糕。
这个真心简单,既不用打发鸡蛋,也不用等醒面,直接将玉米面酸奶跟鸡蛋打散上锅蒸就好。因为酸奶本身就带有甜味,所以连糖都不用加。
许外婆虽然年纪大,做事却麻利的很,不多时的功夫就杀了鸡,褪了毛,开膛破肚,剪了给孩子们钓小龙虾用的鸡肠子。
大家也不找什么专业的钓鱼竿,甚至连竹子都不用砍,直接割了芦苇就可以当吊杆。钓鱼线当然没有,直接绕上普通的缝针线就好,然后在尾端系上鸡肠子。
蛋奶糕做起来的确快,他们的钓竿完工的时候,宋楠楠就招呼他们可以吃了。
她趁着蒸蛋奶糕的时候还煮了米饭,当然不是做午饭,而是为了晾凉做寿司。因为许晨阳同学坚信他爷爷奶奶也会喜欢的。
虽然大家伙儿都认为这是借口,就是他自己想吃。
刚出锅的蛋奶糕q弹爽滑。宋楠楠还在里头加了葡萄干,所以口感真是没话说。
大家伙儿一致觉得应该多做点,这个太少了。宋楠楠不得不保证中午许奶奶煮饭的时候,她做一大盆,直接用土灶蒸。
奶奶尝了块蛋奶糕,点点头,招呼孩子们:“好吃,去玩吧,小心水。”
大家赶紧应下,拎着钓竿就兴冲冲地往水坑边奔。
许家村面积不小,加在一起差不多四五百户人家。村子叫条新修的水泥路分割成两部分,左边是居民区,右边是农田。
6月上旬,正是插秧的时候,不少人家趁着上午日头不毒辣,埋头在田里操作。
周伟看着热闹,积极撺掇同伴们:“唉,许晨阳,你爷爷家的秧插好了吗?要不我们帮忙一块儿下地干活吧。”
看着就有意思极了。
宋楠楠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去插吧,我们给你送水送饭。”
当初他们局里抽人下乡扶贫,她不幸中奖去帮贫困户插秧的经历是她这生都不愿意回想的悲惨遭遇。
反正插完秧的第二天她是滚下床的,因为没办法坐起来起身。
许晨阳也积极响应:“好啊,你中午想吃煎鸡蛋还是红烧肉?我们都满足你,只要你好好干活。”
插秧?兄弟,亏你想得出来。哥哥我小升初的那一年暑假年幼无知,愣是吵着下田插了一早上的秧。
从此以后哥哥就彻底明白了,为什么我国在70年代的时候就提出要实现四个现代化。这农业不现代化,真是要人命啊。
周伟立刻警觉:“那我还是不去了。”
许晨阳跟林安对视了一眼,一左一右过去勾他的脖子,亲亲热热地招呼:“别啊,兄弟,做人就应该有始有终,有了目标就得冲。”
林安还煞有介事:“我觉得你这个想法棒极了,如果不是我胳膊受伤了,我一定跟你一块儿去插秧。这才是真正的深入农家生活。”
周伟叫他俩当成了奥利奥中间的馅,被夹得嗷嗷直叫,一个劲儿喊救命。
三个女生都笑得不行,谁也不打算过去帮忙。
宋楠楠瞧见个小孩骑在牛背上朝田野方向去,顿时惊讶不已:“原来,牧童真骑在牛背上呀,我还以为是文艺作品的展现而已。他不怕摔下来吗?”
许晨阳立刻松开了周伟,找到了新的嘲笑对象:“这有什么好摔下来的,我小时候还骑过呢。”
宋楠楠强行挽尊:“我这不是觉得太阳起来了,天这么热,容易晒晕的头吗?他还不如早点儿赶牛去吃草呢。”
这回就连舒方圆都没办法给她留面子:“早上的草带露水,牛吃了会拉肚子的。”
咳咳,这就尴尬了,大型翻车现场。
周伟最乐呵:“哎哟,宋楠楠,没想到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啊。”
宋楠楠清清嗓子:“所以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也可以当我的老师嘛。加油,要对自己有信心,我觉得今天你背完100个单词不成问题。”
周伟大叫:“我们不是说好了出来玩吗?怎么还要学习呀?”
“劳逸结合呀,早上起床,晚上睡觉前不得好好巩固一下。”
亏得水坑近在咫尺,否则周伟真担心自己的任务量除了100个单词之外,还会再加好几张试卷。
众人到了坑边,立刻选择树荫底下的位置持竿放线。按照许晨阳的理论,小龙虾跟人一样都怕晒,这里才是钓虾的好位置。
即便他们的设备如此简陋,简直达到了不堪的地步,鸡肠子垂入水中没多久,钓线居然就绷直了。
宋楠楠手一拎,一只小龙虾应声出水。
她忍不住喊了一声卧槽,这可比她穿越之前在农家乐钓小龙虾顺利多了。
当时她跟她姐折腾了半天,都没钓上来多少。后来人家老板实在看不下去,又往水里头倒了好几筐子小龙虾,这才让她们勉强凑出了一盆小龙虾的量。
有她开门红,其他小伙伴也接二连三地钓起了小龙虾。许晨阳跟舒方圆动作最麻利,旁边的桶里头小龙虾已经铺了一层。
林安左边胳膊活动不方便,影响了发挥,钓的比较少。
不过最让大家惊讶的是何淑妍,明明她初二之前都是在农村生活的,居然还是第一回钓小龙虾,简直不科学。
何淑妍满脸无奈:“我妈根本就不让我到水边玩,我连桑葚果都没摘过。”
结果她一农村的孩子,养的比城里头的娇小姐还娇小姐。
舒方圆立刻给出评价:“你的童年好不完整啊。你等着,一会儿我带你去摘桑果果。”
这个时候的桑果果正好吃呢。
宋楠楠忍不住,撺掇小伙伴:“咱们现在就去摘呗,玩了一边吃一边钓小龙虾,不挺好的吗?”
许晨阳奶奶家水果是不少,可哪有自己摘的野果子好吃呢。
大家没意见,反正无论是摘桑果还是钓小龙虾,对他们来说都是玩。而且桑树离的不远,一抬头就能看得到。啊,那钉钉挂挂一串串的紫红,看着的确好诱人。
几个人美滋滋地跑去采桑果儿。许晨阳个子最高,他不用爬树,只要踩在石头上就能够直接摘果子。
宋楠楠看的羡慕极了,什么时候她才能找回自己的大长腿呀。哎,必须得多吃点儿。听说桑葚挺营养,补好了身体,她才能长个子。
比起市面上卖的,这里的桑葚个头明显要小些,吃进嘴里头味道也更酸,不过也算是别有风味。
大家吃得津津有味的,不一会儿就嘴上染上了紫红。
许晨阳捋了好几把之后,发现他们缺少工具存放。
“我回去拿个筐吧,多采点儿,回头加在蛋糕里头。”
宋楠楠扶额,相当无奈:“你怎么就这么爱吃甜食呢,你也不怕蛀牙。”
许晨阳信心十足:“小孩子吃糖才会蛀牙,我又不是小孩。”
宋楠楠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刚往前面走了几步,就碰上有人拎着篮子在村里头兜售菱角。那一个个菱角呈牛角形状,看着都水灵的很。
许晨阳立刻来了兴趣,主动搭话:“你这个菱角嫩不嫩啊?”
“嫩,老的都煮了,已经卖完了。”头戴草帽拎篮子的少年立刻抓了把菱角往许晨阳手上放,“尝尝看,甜的很。我们后港别的不知道,菱角绝对没话说。”
他一说话头抬起来了,就显出了五官。
何淑妍刚好正对着他,一眼就认出了人:“是你啊,向天。哎,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向天也乐了,因为皮肤晒得有黑,所以显得牙齿出奇的白:“是你们啊?这话该我来问,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回是许晨阳回答的问题:“我奶奶家就在这里。”
向天点点头:“难怪呢,我说要是下来玩的话福光村那边更有名,他们那里还留着明朝的老宅子呢。”
宋楠楠看他晒得黑黝黝的样子,忍不住笑:“你也下田插秧了吗?你这样的话,到了晚上估计就只能看见牙齿了。”
“我妈让我不要老趴在书桌上,非得带我下田的。”向天看到宋楠楠,眼睛立刻亮得跟会闪光似的:“嘿,宋楠楠,你也来了,太好了!有道题目,我想跟你商量看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思路。”
说着,他菱角也顾不上了,直接将篮子往草地上一丢,随手找了根树枝就在坑边的沙地上画起了圆,然后在上面横七竖八的加了好几道线。
“这个是点p,要求证明点p满足pd+pe=at的充分必要条件是点p在△ade的外接圆上。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没有思路,感觉头晕脑胀的。今天我妈不许我再想了,让我跟船过来卖菱角。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宋楠楠能有什么想法?这沙地上画图能看得出来什么东西呀。这哥们儿可真是全身心浸泡在奥数的海洋里,居然连题目都记得一清二楚。
许晨阳想法很多,他刚咬开菱角呢,立刻抗议:“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呀?向天,知道你大佬,可是昨天才中考结束,你就不能让我们喘口气吗?”
向天却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昨天中考结束了?我还以为得有两天呢。我还奇怪你们怎么这么早就下乡玩呢。”
其实他刚才在心里头感慨了一声,城里的小孩就是潇洒。中考前的放假,居然也有心思到处玩。
好了,不要说了。在场的中考生们集体捂住了胸口。他们怎么能忘了呢?眼前这位是不需要中考的保送大佬啊。
人家可以堂而皇之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奥数题。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罪魁祸首身上:许晨阳同学,你何苦要多这个嘴?
许晨阳满腹悲伤。他为什么要自取其辱?搞得现在嘴里头的菱角都不甜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