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定定地对视了几秒,余英先俯下身,捡起了那把剪刀,轻声提醒道:“小心点,伤着怎么办?”
课堂被剪刀落地的声音打断,静默了片刻后,老师重新开始讲话。
萧忱不自在地捏了一下手边的郁金香花瓣。
“不要薅花啊。”余英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忱哥你怎么都不怜香惜玉的。”
这人又在打趣他,萧忱转头的时候发现余英眼里含着浅浅的笑意。
“我没薅。”萧忱用手指蹭了一下娇嫩的花瓣,动作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很冷酷:“但是怜香惜玉还轮不到它。”
他倒是想怜香惜玉某个人,可一想人家那人高马大的身材,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见萧忱笑,余英也笑。萧忱甚少这么明显地流露笑意,余英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
酷哥的笑颜就是很迷人。
“没什么。”萧忱敛起笑意,“认真听课。”
余英故作乖孩子样:“好的。”
萧忱让别人认真听课,自己却神游在外,双标得很。在这之后,他就没再认真听老师说话了,像个被早恋冲昏头脑的差生,满脑子情情爱爱,看朵花都能联想到余英的笑颜。
刚才余英碰到他手腕的时候,萧忱感觉到了他手心上的薄茧,他的手温暖又粗糙。
摆弄花草这么伤手吗?萧忱禁不住想。他平时画图做模型,也磨手,但顶多只在特定的部位长茧,而且只要一段时间不工作,就会很快消失。
萧忱侧头看了一眼余英的手——
他的手真的很大,给人一种安全感,安稳感。
萧忱稀里糊涂熬到了下课,平时工作太忙,花艺课简直就像专门让他休息放松的,他觉得对不住花艺老师,对不住他交的那些学费。
尽管听课不走心,但他在课堂上插的花艺作品还是受到了老师的赞美,艺术是天赋,萧忱是学设计的,美术功底和艺术修养很深厚,对色彩的搭配有自己独到的审美,凭感觉完成的作品也能让人惊艳不已。
两人一同去乘电梯,余英夸萧忱有天赋,插出来的花篮很有艺术感。
萧忱牵着嘴角笑笑:“我专业学的就是美术,上学的时候没少画画。”
萧忱按下一楼按钮,侧头问余英:“一块吃饭?”
“好。”
“你要吃什么?”
“看你。”
“那去我朋友那吃,他投资开了一家餐厅。”萧忱问道:“苏菜你吃吗?”
“我都行。”
一楼到了,两人走到大楼门口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了声“萧忱”。
萧忱转过身,见一个女生匆忙跑过来,跑到他面前及时刹住了车。她目光闪烁地看了眼萧忱,神态有些忸怩。
余英立马意识到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撤了几步。
萧忱认得这个女生,是花艺班的一位学生。
“那个,萧忱……哥。”小姑娘耳根已经微微泛红了,手里捏着手机,垂着眼睫问:“我能不能加您个微信啊?”
她的声音微若蚊蝇,但萧忱听得清她说了什么。
小姑娘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好像还在上大学,萧忱没来上过几堂花艺课,除了余英也不怎么爱跟其他人说话,给人的感觉挺高冷的,小姑娘是鼓足了勇气才来要的微信号。
她比萧忱小太多了,二十出头,再晚几年出生,萧忱都能比她大一轮。
跟一个陌生人要微信号,无非就是心动了,看上眼了,想认识接触一下。萧忱不想给人家留任何希望,垂眸看着她的手机,直接道:“我离过婚。”
这是一记暴击,不需要说任何拒绝的话就能让相当一部分追求者知难而退。
谁知这姑娘竟然不是个狭隘的,她怔了一下,然后扬起了腼腆的笑容:“您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啊?”
萧忱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嗯。”女生低着头,“我对您有意思,想加您个微信,离过婚怎么啦,您没离婚才完蛋了呢,我都没办法追您了。”
一旁的余英微微蹙了下眉,他没由来得有些不舒服。
萧忱哽了一下,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又说:“我喜欢男人。”
这下女生是彻底怔住了,瞪着眼睛半晌没说话。
“明白了吧?”萧忱低声问。
女生与他对视数秒,脸上的表情由错愕逐渐转变为恼怒:“你!你是gay你还跟人结婚,你这个骗婚的混蛋王八蛋!”
女生作势推了萧忱一把,神情极其愤怒,涨红了脸,心底暗骂自己怎么这么眼瞎,对这样一个人渣心动。
萧忱被推得往后趔趄了两步,眉心微蹙,意识到自己被人误会是骗婚的死gay了。
女生又羞又怒,可能是幻想破灭,遭受的打击太大,情绪变得特别激动,她推了萧忱还不够,举起书包要揍他。
“骗婚的人渣!怎么这么不要脸!”她扬起手来,手腕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
“同学,你稍微冷静一点。”余英看着女生,眼神幽深,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分量,“你误会了。”
“我——”
“这位先生是协议结婚,形婚,他的妻子知道他是gay。”
女生彻底傻眼,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啥、啥……?”
余英松开女生的手,拉住萧忱的胳膊把人轻轻带回了自己身边。
萧忱看了眼余英,发现他用一种貌似埋怨的眼神看着自己。
女生咳嗽了好几声,被吓到了,也有些尴尬:“我…那个,你们…所以你喜欢男人,但没有骗婚,是商量好了结的婚,形婚?”
萧忱嗯了声。
女生的脸骤然间涨红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没搞清楚情况!”
“没事。”萧忱抻了一下衣袖。
女生抱歉地鞠了好几个躬,眼神在萧忱和余英之间游移:“那你们……”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含着隐秘的笑意,小女孩的心动来得快去得也快,上一秒还在为失恋黯然神伤,下一秒就磕起了cp。
“祝你们幸福!”女生喊了一嗓子就拎着书包跑了,留下余英和萧忱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两人往室外停车场走去,余英忍不住挖苦萧忱:“哥你可真行,前一秒说自己离婚,下一秒立刻就说自己是gay,别人不误会你是骗婚的就出鬼了。”
他的语气有些冲,夹杂着不甚明显的焦躁,配合刚才那个埋怨的眼神,萧忱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
这么甜的余老板怎么还会发小脾气的。
萧忱还沉浸在女生说的那句“祝你们幸福”中,有些飘飘然。他竟然开始遥想自己的未来。
“你刚才有句话说错了。”萧忱忽然道。
“嗯?”余英茫然,“什么?”
“你说我的妻子知道我是gay。”萧忱抬手扫去余英肩膀上的一片落叶,“她不是我的妻子,是前妻。”
他们去了丁照秋投资创立的一家特色餐厅,主打苏州园林风,环境幽静,羊肠小道走进包间,一路上还能听到清丽柔婉的昆曲,听说是请了专业的昆曲演员现场唱的,萧忱不懂这个,就觉得装修挺有格调,但结构布局弱了些,没有苏州园林那种建筑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融合感。
这家餐厅需要提前预订,每日桌数限定,萧忱是靠走后门才排上的号。
萧忱把菜单递给余英:“看看要吃些什么。”
“你看吧,我都行。”
萧忱点了几道招牌菜,将菜单交给了侍者,包间的餐桌很大,他跟余英两个人坐着显得特别空荡。两人隔桌相望,距离有些远。
“余英。”萧忱喊他。
余英正低头回他妈的微信,闻声抬起头:“嗯?怎么了?”
“我想把椅子搬过去。”萧忱指了指他的旁边,“可以坐在那里吗?”
“当然可以。”余英起身,想去帮萧忱搬椅子,萧忱站起来道:“我自己来,好胳膊好腿的,又不是姑娘,还要你来搬。”
余英笑了下:“那你自己搬。”
萧忱把椅子搬到余英旁边,侍者见状帮他把餐具一并转移了过来。
菜渐渐上齐了。
萧忱虽然坐在余英旁边,但两人之间还是隔了一定的距离。
萧忱默然无语地喝着碧螺春,余英笑道:“搬过来不就是为了说话方便吗,干嘛光喝水不吃饭也不讲话啊?”
萧忱抬眸,眼睫轻轻扇动了一下:“我就不爱说话。”
余英无奈道:“那你别光喝茶,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吃不完就剩。”
“咱不兴浪费食物啊。”
萧忱低笑一声,拿起筷子:“好,不浪费。”
萧忱吃东西很斯文,跟猫似的,一点没有声音。余英注意到他有些挑食,不吃鱼,不怎么爱吃酸的,油炸的好像很喜欢吃。
但是苏菜里油炸的菜品很少,大部分都是蒸煮的,口味偏甜,余英看得出来萧忱并不适应这里的菜色。
萧忱确实不适应,带余英来这纯粹就是觉得这里环境好,而且之前看过余英发的朋友圈,分享的美食图大多都是这种清淡类型的,他猜他应该会喜欢这家的口味。
“哥,你是不是吃不惯啊?”余英问道。
萧忱实话实说:“嗯,有点。你呢,吃得惯吗?好不好吃?”
“好吃。”
“那就好。”萧忱放下心来,还好选对地方了。
第一次的双人共餐,还算不错。
萧忱的心情变得明朗,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哥。”余英喊了一声。
“嗯?”
“下一回不要迁就我。”余英看着他,“不要总是迁就别人。”
不仅是他,还有项琳,还有那些余英不知道的人。
萧忱看着不好说话,其实最好说话了。
偶尔自私一点,真的没什么不好。
萧忱无言地看着他。
“知道了吗?”余英又问了一遍。
“嗯。”萧忱点了下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