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玥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他坐在一家小资情调咖啡厅里，对面的卡座上坐着一只折耳猫。
折耳猫头戴小圆帽，身穿淑女裙，脖子上还系了个蝴蝶结，漂亮极了。
顾清逸坐在折耳猫旁边，一副老父亲念儿媳的慈父脸，介绍说：“这是来自苏格兰的纯种折耳猫，年方两岁，正值妙龄，你觉得怎么样？”
迟玥：“……”
天知道，他竟然觉得对面的猫还挺顺眼的。
用力摇了摇头，甩掉这可怕的想法，迟玥坚定的表示：“不，我觉得我不行。”
顾清逸遗憾了一秒钟，下一秒又换上一副包容脸。
“没关系，为了今天的相亲，我专程从世界各地物色了不同品种的母猫，总有一只适合你。好，下一位是美国短毛猫，今年一岁半……”
迟玥吓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高声喊：“不！我拒绝！”
喊完才发现，面前根本没有排队等着和他相亲的母猫，有的只是空荡荡的卧室。
不是他在福利院的房间。
迟玥在床上静坐片刻，才幽幽的吐出一口气。
他怎么就忘了，他被一只多重人格精神病患者捡回了家。
视线在卧房内游走一遭。
褥垫很软，被子很轻，晨光透过阳台撒入室内，处处泛着阳光的味道。
床头柜上，一套干净的休闲服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
衣服不是全新的，但很干净，边角地方有些褪色。
穿在身上，大小正合适。
说起来昨天的睡衣也是合适的码……
这念头在迟玥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就被门外飘来的饭菜香气驱散了。
“楼下买的小笼包。”
顾清逸将早餐放在桌上，问：“豆浆和瘦肉粥，要哪个？”
迟玥眯了眯眼睛：“……我还以为你会要我吃猫粮。”
这句话本是用来讽刺的，顾清逸却真的思索起来，说道：“我以为玥玥你变作人形后，会更喜欢人类的食物，果然消化系统还是猫咪那一套吗？好在我事先准备了猫罐头，就放在……”
“麻烦，瘦肉粥，谢谢。”
顾清逸说话开始，迟玥的脸色就越来越木。听到对方竟然真给他准备了猫罐头，连忙打断他的长篇大论。
“吃完早餐我还要去上学，这附近最近的公交站在哪儿？”
秦家给迟玥请了足足一周的假，眼下才过去三天，他本来没必要去学校的。
但高三课程紧张，眼下距离高考也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一周的时间足够一小轮复习了，迟玥耗不起这个时间。
“上学？”顾清逸递给迟玥一袋子小笼包，“你什么时候上的学？我这个主人怎么不知道？”
最后一句带了些控诉的意味，活一个被猫主子无情抛弃的郁闷铲屎官。
迟玥白眼都要翻天上去了，忍住没理他。
他这个年纪不上学才是奇怪好不好？
顾清逸却继续煽风点火：“玥玥，你要知道。你是我接生的，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小时候可黏我了，怎么长大了这么叛逆？而且你正处在发情期……”
“打住！”
迟玥掏了掏耳朵，有点烦躁。
听到‘发情期’三个字，就不由想起临清醒前那个噩梦。
要是再继续这个话题，这神经病说不定真会给他找母猫相亲。
相个屁的亲！
似乎看出迟玥心情不好，顾清逸当真住嘴，只是眼神有点幽怨。
瞥见这表情，迟玥颇为无语。
总不能和病人计较不是？
肚子里有火撒不了，迟玥费了好大劲儿才收拾好心情。
“你也知道我是猫妖呀。妖精们都是有专门的学校的，到了年龄就得去。”
左右看一眼，好像接下来说的是什么秘密一般，迟玥刻意压低声音，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昨天不是离家出走了吗？其实就是去妖怪学校报到，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必须去。”
迟玥在市一中上学，升学率稳居全市第一。
市一中是寄宿制高中。高一一周一小假，高二两周一小假。高三生相对比较惨，一个月才放一次假。
迟玥成绩不俗，成绩排的上年级前五，最厉害时候还得过几次年级第一，妥妥的国内顶尖大学预备生。
在校期间，政府补助加上学校的优惠和奖励政策，一个月下来还能有些盈余。
因而对比多数在校生的叫苦连天，迟玥对学校一个月才放一个假的做法并无埋怨。
再者，迟玥本是没有家的人，住学校和住福利院都一样，没差。
现在虽然头顶多了个富豪老爸，但毕竟分开太久，一时间热乎不起来。
迟玥自己也有些近亲情怯，对上一众突然冒出来的家人，第一反应是躲。
而一中明显是个躲避的好去处。
“可是你的发情期……万一冲撞了女孩子的话……”
迟玥心里骂娘。
发情期这一茬是跳不过去了怎么？
“放心，我可以用妖力压制发情期，绝对不会闯祸。”
顾清逸眉头狠狠的皱在一起，到底还是没有拒绝迟玥上学的决定。
“你学校在哪？我开车送你过去。”
迟玥不想和顾清逸有太多交集，面不改色的扯谎说：“学校的位置严禁普通人知道，你把我送到公交站就可以，我会搭乘专门的妖怪校车。”
说完这句，迟玥自己都笑了，“对，妖怪校车很准的。”
“那你什么时候放学？”
“晚上五点你到车站接我就可以。”
事实上，迟玥如果进了学校，少说要在里面待上两周时间。
不过这一点没必要告诉顾清逸。
要是五点时候，顾清许的人格还在的话，最多拜托他那个坑弟的便宜大哥处理一下就好。
顾清逸还是怀疑，“我还是不太放心。”
他从兜里拿出一个新手机，“这是给你新买的手机，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你随身带着，到学校以后记得和我联系。”
迟玥收下了。
送出手机后，顾清逸总算不再关注妖怪学校的问题，迟玥多少松了一口气。
要是顾清逸好奇妖怪学校的机制，继续问这问那的，他还真不好编。
管子插入塑料杯，吸一大口瘦肉粥。迟玥舔了舔唇，评价道：“有点儿咸。”
本是随口一说，对面的顾清逸却记下了，二话不说的端走了他的瘦肉粥，给他换上他那一杯没有动过的豆浆。
迟玥一头雾水的看着顾清逸，说：“你又搞什么？”
顾清逸神色严肃：“玥玥，猫咪不能吃太多盐。这杯是无糖豆浆，更适合你。”
说罢，十分不嫌弃的用着迟玥用过的管子，喝起了瘦肉粥。
迟玥见状，嘴角抽搐的厉害，说：“……那是我用过的管子。”
顾清逸吸了一口粥，才笑说：“没关系，你小时候不知道多少次在我吃饭时候跳上来，吃我碗里的东西。”
迟玥心说：“我才没有。”
不过和神经病争执纯属浪费口舌，迟玥便压下心中怪异，速速吃完了自己的份。
吃完早餐，时间已经是七点半了。
趁顾清逸收拾碗筷的空档，迟玥悄悄的把顾清逸给的手机塞到沙发垫下面，之后面不改色的跟着对方下楼。
最近的公交站距离一中不远，只三站地。
等车的时候，顾清逸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像个唐僧。
迟玥左耳进右耳出，公交一到站便同顾清逸道别，飞快上了车。
车门关闭前，顾清逸在车下喊：“到了学校和我打电话。”
迟玥点头。心里却说：“再也不见。”
一中对学生仪表要求严格，进出必须穿校服。
迟玥的校服在秦家，上车后便同秦皓发了一条微信，希望对方让人在八点前将他的校服送到学校。
迟玥原本是没有微信的，因为此前他用的是好心人捐给福利院的老式按键机，唯二的功能就是打电话和发短信。
回到秦家后，秦家为他置办了最新款的智能机，当晚就用手机号新建了微信。
消息发出去没半分钟，手机铃响了，是秦皓打来的。
迟玥接通后，一个字还没说，对面先抛过来一记重磅炸弹。
“一中那边我给你办了转学手续，你宿舍里的东西也已经派人送了回来。我派了司机在一中门口等你，你直接坐车回家，下午我亲自带你去新学校报道。”
迟玥安静的听着，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到泛白，但他的声音却很稳：“我记得我说过，我不愿意转学。”
秦皓却没有过多的解释：“我这是为你好，我等下还有个会，先挂了，具体的下午再谈。”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是秦皓挂断了电话。
迟玥维持着通话的姿势，许久后才动了一动。
正巧此时，公交车停在一中前一站，迟玥当即按铃下车。
马路对面的绿灯亮了，行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来往行人嬉笑怒骂，对面的电子荧幕上放着香水的广告。
身处嘈杂闹市，他却孤身一人。
这一刻，迟玥忽然有些想哭。
想哭，也就真的哭了。
眼泪掉下来一瞬间，迟玥面前忽然站了一个人，白净帕子擦着他的眼泪。
“我到底还是好奇妖怪学校到底是什么模样，所以叫人开车跟了过来。”顾清逸朝他微微一笑，“你不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