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八十九章(1 / 1)

残夜更深,潇潇雨未歇,凉风银丝寒,伶仃芭蕉撼。

薛宝钗坐在母亲床边,久久凝思,举棋不定。

薛宝钗眼神微动,含笑,“妈如何有这主意?前几年的事,妈该记得。为着香菱,吵得不比今天好多少。直闹得要出人命。没办法,才要她来我身边。”

薛姨妈神思疲倦,悠悠叹气,“我何尝想这么做?我算是瞧出来了,你嫂子是留不住你哥的。我又能关他在家多久?”

薛宝钗眉头深锁,这话不好多说,“香菱是哥哥自己撵出来的。”

“那是他受了旁人挑唆。香菱跟你去后,他念叨多少次了。”薛姨妈怕女儿反对,急躁起来,坐起身继续道,“你一个女孩家,有些话委实不方便对你讲。唉,妈也是没法了!你嫂子这些年无所出,算上宝蟾那丫头,无济于事。我只有你哥哥一个,不能看他老大没个后啊!”

说着便咳起来,宝钗替妈妈顺背,叠声唤丫鬟送茶过来。

“咳咳咳……我想着,香菱这孩子进来时还太小,现在也到了年纪。这两年身体调养得不错,人也开朗些。到你哥身边,能添个一儿半女的当然好。就算不能,由她守在房里,哪怕你嫂子和宝蟾两个同你哥过不长久,总还有个人持家。”薛姨妈替儿子苦苦筹划。

薛宝钗却难以认同,忧心,小心翼翼提起,“妈不是忘了,嫂子哪里能见香菱在眼前?香菱素来身子弱,又是个软弱人,能禁得住几回?”

薛姨妈不是想不到这层,只是再从外头买丫头进来,不说像香菱这般人品的难找,万一再买个金桂、宝蟾第二,更是家无宁日。

“不一样。她再回去,凡事有妈替她做主,也不用伺候人的!”薛姨妈心里没底,“我琢磨,莺儿那孩子肯定是要陪你去的。香菱……就不大方便。”

薛宝钗被薛姨妈这话难住,的确诸葛家并不富裕,自己再带两个丫鬟过去,哪怕家里支撑得起,邻里都要说嘴的。自己不答应下来也无用,以后自己离家,香菱去向依旧是薛姨妈做主。

细细论起,香菱的命数不是她能定的。香菱的身份不尴不尬,发卖出去断不得好,留在家里,在妈妈身边服侍一辈子也苦,放出去配人未见安稳……

“妈主意已定,我不好说什么的。”薛宝钗心中忐忑,暗自叹息,这话该如何对香菱说。

“妈,今日之事,倒来的蹊跷。妈不妨同我说说缘由。她是我带回去的,现由我做主送她去哥哥那儿,我也有份帮她安排安排。”

薛姨妈点头,女儿横竖要出嫁当家,这个关口,多教她懂事也不坏。就从头说起,把宝蟾如何为了玉佩丢失去找金桂搜院,转而又是金桂不舒坦要福兴和嬷嬷去找人,不慎捉奸。金桂和宝蟾、福兴有所隐瞒,薛姨妈自然不清楚福兴和宝蟾勾结,假借玉佩丢失告密,自己撇清干系的心思。

这却瞒不过薛宝钗去。为了只玉佩大张旗鼓,玉佩一案匆匆了结,福兴上门找哥哥回来该是避人的,如何能叫嬷嬷同去还当场捉人回来。她也明白母亲不是当真蒙在鼓里,这事金桂占理,细论起来反而不好。捅出福兴和宝蟾来,再生事端,以薛蟠的霸王作风,指不定要出人命。

薛宝钗思忖半晌,不动声色道:“妈要家宅安宁,光香菱一个可做不到。”

一句话说中薛姨妈心思,薛姨妈沉默片刻,拉近女儿,悄声商量,“我寻思,宝蟾那丫头要数头一个不安分的。不如放出去……”

宝钗蹙眉不语,薛姨妈瞧着不对,恍然大悟,自顾自说道:“不成!没了她,香菱更难过。”

薛姨妈躺回去苦苦想了许久,瞥瞥女儿,拍拍宝钗的手,不肯多说,“不早了,回去吧。妈有法子,难为你操心了。”

宝钗虽猜不准母亲究竟作何决定,但话已说尽,自己女儿家不好追问哥哥房里事。只得应声回房。

“姑娘才回来,晚饭都热了三四遍了。”莺儿和香菱迎上来,香菱端上菜要叫厨房重新热过。

“莺儿去吧。香菱,你过来。”宝钗愁眉不展,终究是要讲的,不如快刀斩乱麻。

“好。”香菱把菜盘交给莺儿,点点头跟宝钗进了里屋。

宝钗心中躁郁,拿起扇子扇风,拉着香菱在桌边坐下。香菱陡然受此待遇,绞着汗巾子,局促不安,隐隐有所预料。

“太太,问我讨你回去。”宝钗不便讲得露骨。

香菱领会,明白宝钗无可奈何,不想叫她为难。悲戚难禁,好容易忍住,一时干张着嘴哽咽,说不出一个字。

香菱拼命点头,挤出个,“好。”

宝钗顿觉无力,现在说什么都无用,自己再婆妈,又是在香菱的痛楚上再加一层,安慰道:“太太说,往后她给你做主,你不要怕什么。好好过日子就是。”

香菱躬着背,缩成一团,慌忙用汗巾子按去泪珠,把眼眶擦得通红,掩饰不住悲声,“嗯,嗯。谢姑娘挂心。”

香菱终是忍不住,心痛难捱,泪水在眼中打转,一个起身逃似的奔出去,苦笑,“莺儿怎么还不来?我去催催。”

宝钗面露不忍,看她仓皇离去,合上眼,在灯下不得展眉。

隔日清早,薛姨妈房里婆子把香菱叫走,也就两炷香的工夫,香菱又是红肿着眼回来。宝钗了然,母亲定是把话同她说明了。

莺儿等一干下人也瞧出眉目,匀出小心来不显山露水地讨好着香菱。香菱自去宝钗房里忙活,见并无旁人,笑得可怜,“姑娘放心。太太说什么,我照做就是。我也同太太说了,当时多亏有姑娘怜惜我,收我过来过了两年清净日子。我总得报答过姑娘才好走。有什么事,等姑娘出去以后再说。”

她这般怯弱性子,能说出这番话已是不易,宝钗也心有所感,无甚帮得上她,也只能多嘱咐几句:“往后我不在家,你替我多去孝顺太太。当真无聊,还可去二奶奶那儿说话。旁的事,你不要理会。有什么不平,也尽管去找太太和二奶奶,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香菱不愿多聊,讪讪点头。

这几日,薛蟠房里风波初定,院子里主子成天没个好脸色,下人战战兢兢做事。薛姨妈跑了两趟,不多时就传来消息。薛姨妈这回当真动气,禁了薛蟠的足,起码到年底薛大爷都不得出门。薛姨妈还做主,给宝蟾定了名分,从此就是薛蟠的妾室。还放话,等婚事过去,香菱也要回来,同宝蟾一样,从此一道伺候大爷。

薛宝钗不觉母亲这事了结得多好,但是母亲凡事处处以哥哥为重,对于哥哥的将来来说,这通决定无可挑剔。只是苦了香菱,无辜又被送进火坑。说是替她考虑过,提了宝蟾上来继续分散金桂的注意,但夏金桂不是傀儡,能好多久?

云销雨霁,转入七月。暑热势不可挡,婚期渐近,家中上下又开始忙碌,这桩闹剧很快被抛在脑后。

夏阴莺声长,风送蔷薇香。

金线绣鸳鸯,云锦裁作裳。

宝冠红罗带,脂玉璎珞锁。

婢子移镜看,笑叹倾城来。

妆镜里映出一双流光的杏眸,鬓边凤钗流苏尚不能与之争辉。

香菱推窗轻轻“呀”了一声,“又下雨了。”

宝钗侧过脸,果见檐上淅沥沥又垂下一串水帘。天地又化在一片水墨似的烟雨中。

天公不作美,宝钗心头却兜起一串记忆,笑盈盈合上妆镜,站起环顾一圈房中。炉香散出丝丝烟气,珠帘在雨风中轻碰出脆响。往后便是人去楼空了。

喜婆过来催促,宝钗深深看一眼香菱,道一句,“保重。”

香菱泪花闪闪,浅笑着过来随莺儿扶宝钗去给薛姨妈磕头道别。

“姑娘是有福气的人。从今后是去享福的。香菱不能陪您去,就让我再送您一程吧。”

拜过父亲灵位,拜过母亲,和兄长、弟弟弟媳告别。世间婚事相差无几的流程,薛宅今日依依送宝姑娘出嫁。

门前白马伫立,诸葛亮身着喜服,前来迎亲。风采高雅,器宇轩昂,今日更是非同一般,引得四邻冒雨在街旁引颈瞻望、啧啧称赞。

诸葛亮看着薛宝钗被丫鬟搀扶,款款上车。

薛姨妈爱女,也有意要报复昔日襄阳城内女眷的刁难,故而宝钗的送嫁格外隆重。迎着濛濛细雨,两马骈驾,车后绵延开去的挑夫,运送出一街陪嫁红妆。

一路送至襄阳城外卧龙岗下。霏霏烟雨中,沙渚睡鸳鸯,岸边成对白鹤长唳,结伴飞往雨中远山。鼓乐声由远及近,满山遍野的盛夏碧绿禾苗,陌上一行朱红迎亲队伍行在雨中。

小儿笑嚷,襄阳有好女,归于诸葛家。

新郎、新妇双双入堂,叩拜天地。至此礼成。

水镜先生司马徽拈须大笑,庞德公调侃:“幸有先生,促成佳偶。”

水镜先生笑眯眯颔首,无有他话,仿佛今日拼却一醉,被众宾客簇拥过去灌酒。今日与诸葛交好的荆襄高士尽皆到场,茅庐中笑语连天。

庞统一饮而尽,看着新娘由丫鬟扶去房中,欢喜好友得偿所愿。瞟见身侧徐庶端着酒杯,呆呆出神,用手肘捣他一把,“看什么呢!”

徐庶望见宝钗身边的丫鬟不是当日所见的眉心有痣的姑娘,怅然若失,被庞统搅和,来不及细想,呵呵笑过,同庞统碰杯,瞄一眼庞统的堂弟庞山民,对庞统使了个眼色。

庞统纳闷看去,庞山民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一双眼睛晶亮,只落在诸葛亮的妹妹诸葛慧身上,刚想开口说话,却被诸葛慧娇嗔一眼看得面红耳赤,颤着手给自己倒酒,不敢多看。

徐庶和庞统相视而笑,复饮一杯,庞统笑着摇头,轻声凑近徐庶,挑眉玩笑:“年底来喝我家的喜酒吧。”

“哈哈哈哈哈……”

他两人的笑声很快淹没在宾客的笑语中,分辨不清。

红烛映罗帐,郎挑锦帕开。

宝钗别着脸,点漆似的眸子随帕巾掀开的方向,盈盈向上望去,正对上诸葛亮的笑眼。两人便只看得见彼此。

两杯合卺酒喝过,并肩坐在帐下,两人还未离得如此近过,近得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气息。

诸葛亮垂眸凝视她艳如牡丹的容影,不禁看得痴了,宝钗越发羞涩不敢抬头。还未说上一句话,就听得窗外一阵吵嚷。

“谁让你们来的,都走开!”诸葛慧大大咧咧喝骂,招呼小弟,“均儿,给我赶走他们!”

“哎,哎,诸葛妹子,有话好好说!”

顷刻间,就听得崔州平、孟公威、石广元,并徐庶、庞统等乱叫着被诸葛慧和诸葛均一通追打,赶去客房。

房内夫妇俩失笑,诸葛亮见她开怀,握起她的手,促狭道:“先前说什么来?亮,自有办法,可曾食言?”

宝钗笑靥若花,转过脸去看她,动情答:“我知你,不负约。”

两人都垂头欢笑。不须言,心自明。

诸葛亮拉她起来,推窗张望,不见众友人。仰视星斗,欣喜道:“雨停了。”

宝钗去看,果然屋檐上落下几滴水珠,微雨早停。

夏雨洗夜空,天幕澄澈,银河如玉带巡天而过,又似萤火碎玉散落其中。星河两岸,牵牛织女两星遥遥相望。

诸葛亮轻轻拥宝钗入怀,两人依偎到一处,耳鬓厮磨。

诸葛亮呓语般道:“今日是七夕。”

宝钗含笑不语。片刻,领着诸葛亮将点着花烛的小案移到窗前。诸葛亮会意。二人在窗前跪下,对着山岗、星河叩拜三下,暗暗祝祷。

诸葛亮端详她合十许愿的模样,不想宝钗睁眼转过头,笑言:“别问,也别说,说了就没意思了。”

愿年年今夜,长相厮守。不似牛女,分隔两方。

房中的烛火直到夜半才息。宾客酣饮尽兴,徐庶大醉回房,朦胧之间,翻出纸笔来,半晌不得下笔,却蘸蘸朱砂红泥,在纸上轻轻点下一颗红点,胡乱醉倒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嘤,嫁女儿的心情……

喝完喜酒的徐庶:别催了,别催了,已经在磨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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