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苦水并没有乔栖想象中那么苦,因为梁老师本人在风中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了一句话。
“跟女朋友以外的异性倒苦水真得不太好吗?”
乔栖:“……”
放在别人那里是不太好,放在您这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亏她还真情实感地想了下一会儿该怎么安慰这位受伤且脆弱的少爷。
“嗯?”
乔栖默默吐了口气,心情难以言喻,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她两眼无神地扭头看向梁砚,好几秒才吐出一句,“应该……是吧?”
“应该?”梁砚口吻不确定,“是吧?”
乔栖想了下,无意识往梁砚旁边挪了挪,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小。梁砚身后就亮着一盏小灯,光影正面照在乔栖眼睛里,把她一向不显露太多感情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
那里,全是梁砚的样子。
因为脚踩高跟鞋,乔栖不至于再仰头看高她很多的男人,她只需要轻轻抬起下颚,便可以盯到男人卷翘睫毛下映了一片夜色的眼睛。
她从这双眼睛,看到了自己。
有一瞬间的冲动,乔栖就要告诉他,也许她就是他的女朋友。
但就在她还在犹豫挣扎的时候,梁砚忽然拧开了脑袋,他再次看向了无边的天际,数秒后掀唇轻笑一声:“算了,还是有机会跟她倒吧。”
“说不定她还会心疼我对不对?”梁砚说着朝乔栖眨了下眼睛,“有助于促进我们情侣关系亲密和谐。”
乔栖还没反应过来,梁砚就抬脚转身离开,他中途想起什么,又停下来,“哦,对了,祝乔老师以后星途顺利。”
说完没再回头,径直走向大厅。
其实梁砚本来确实打算跟乔栖聊点什么,毕竟乔栖听到了那些事,让他跟别人聊,重新讲一次前因后果,坦白说有点困难。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往后不再跟他有交集的人。
烟云馆杀青,在剧播之前,他们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
娱乐圈不大不小,足够把他们俩变成陌生人。
心里话,没有什么比说给陌生人更合适不过的了。
但是乔栖那句话确实点醒了他,也在忽然之间,让他迫不及待想要再次见到那个小姑娘。
想要看看她长什么样子,是不是还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又瘦又矮像颗小豆芽。
想看看她,有没有好好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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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杀青宴,不少人情绪上头,都喝多了。梁砚酒量是从小混出来的,再加上他躲酒经验丰富,宴会结束后也不过是眼睛蒙了一层雾气,并没有完全被酒精剥夺理智。
因为酒店在同层,送乔栖的任务就落在了梁砚身上,好在乔栖没有很醉,只是高跟鞋穿不了,被她脱下拎在了手里,她脚也白得晃眼,踩在黑色的地毯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梁砚秉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然后单手扶住乔栖的手臂。
大概是为了避嫌,他甚至之扶在乔栖被衣服包裹的手臂部分上。
乔栖被他这完全撇清的态度弄得有些心烦,之前刚拍戏的时候他不是挺爱在她面前刷存在感的吗?
怎么下了戏就不认人了啊?
果然是有两副面孔的人!
乔栖心里莫名翻出怨气和委屈,她仗着酒精的发酵一脸凶巴巴地把自己的胳膊从梁砚手里抽回来,然后十分赌气地撅着嘴,双臂抱怀,站在电梯角落。
甚至为了不看梁砚,故意扭开脸,只看电梯壁。
实不相瞒,看上去有点面壁思过的意思。
梁砚被她这一系列幼稚的行为弄得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愣了下,微微歪头,“干嘛呢?”
结果乔栖为了不让他看自己,哼一声把脸扭到了另一边。
梁砚还真是第一次看到乔栖这种样子,哎呀,酒精真是个好东西啊。
你别说,她这样还真有点可爱。
于是梁砚故意逗乔栖,转而从另一个角度歪头看乔栖,乔栖果不其然又扭开了。
两个人再次进行了一番幼儿园大班生之间的格斗。
最后以电梯门打开,乔栖光着脚,雄赳赳气昂昂,大摇大摆走出去结束。
梁砚跟在她身后看她那姿势,唇角的笑就没褪下过,反倒是乔栖越来越生气,明明也没人理她,不知道一个人瞎琢磨了些什么,自己把自己气成河豚。
抵达酒店房间门口,大约是想起来房卡不在自己手里,乔栖更气了,她把鞋子往地上一扔,转身,后背贴着房门,两眼直勾勾盯着梁砚。
梁砚满头问号,“我好心给你送回来,你怎么还一副看仇人的表情?我欠你钱了?还是拆你家了?”
话落,乔栖忽然一怔。
她一瞬间像抽走了灵魂,好几秒后才怔怔地看着梁砚,“我没有家。”
梁砚一顿,掀眸。
乔栖眼周瞬间染红,她鼻头也红起来,看上去格外委屈,嗓音闷闷的,半垂下眼,重复道:“我没有家。”
她慢吞吞顺着房门滑落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重复,“我没有家的,梁砚,你知道吗?我没有家。”
梁砚脸上笑意尽数褪去,他喉咙紧了紧,犹豫着上前一步,蹲在乔栖面前,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她脑门上。
乔栖在他轻微力气的催使下抬起了小脸。
梁砚笑了笑,“以后会有的。”
乔栖脑袋一歪,无辜眨眼,真诚发问:“你给我吗?”
梁砚极其认真地想了下,“我可以借给你钱买。”
乔栖摇头,再次失落地低下脑袋,她嘟囔,“家是买不来的。”
她提起膝盖并起,下巴放在膝盖上,眼皮垂下,双目失神地盯着一处看。
她自顾自地说:“其实我挺羡慕你姐姐的,她能遇到你们,好幸运哦。”
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奇怪,有些话题,好像怎么躲都躲不过。
夜色更沉了,天幕像深色瀑布,悬挂在头顶。
梁砚无声看了一眼,忽然也觉得有点累,他干脆也盘腿坐下,后背抵着房门。
脊椎微微弯下一寸。
乔栖察觉到他的动作,直起身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腿,然后挑眉示意。
梁砚:“?”
“膝盖并起来,下巴放上去,很舒服的。”乔栖说得极其认真,仿佛在把人生的小秘密偷偷告诉小伙伴。
梁砚看她亮晶晶的眼睛,唇角翘了翘,而后十分配合地提膝并起,下巴放上去,歪头,和乔栖脸对脸。
乔栖眼睛弯起来,颇有几分得意和自豪,“是不是很舒服?”
“嗯。”梁砚看着乔栖,声音很低。
喝了酒的乔栖就像一个卸下了所有防备的小朋友,情绪写在脸上装在眼里,笑得时候毫无遮掩。
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其实……”乔栖看着梁砚,看着看着就不笑了,她说,“我也是孤儿院的。”
“和麦芽是一个孤儿院。”
梁砚知道麦芽是孤儿院的,但他以为乔栖那么尽心尽力资助孤儿院只是单纯地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没想到……
“小时候好像没人愿意领养我,我送走了很多人,看着他们有新的爸爸妈妈,弟弟妹妹或者哥哥姐姐,他们大概很幸福,所有后来都想不起来回来看看我们。”乔栖重新把双臂交叠放在膝盖上,脸趴上去,陷入冗长的回忆中。
酒精放大了人所有的情绪,她站在回忆中央,像一个旁观者,看着小乔栖送走一个又一个小朋友。
其实她没有说实话,小时候并不是没有不愿意领养她,是她不愿意走。
因为她一直在等一个人。
一道属于她的光。
她记得她总是跟在那个人身后,喊她彩虹姐姐,因为遇见她的那天,孤儿院头顶出现了好大一个彩虹。
不仅如此,她记得那个姐姐,名字就叫彩虹。
彩虹姐姐对她很好,她小时候没什么朋友,话也少,只有彩虹姐姐愿意带着她玩,还会把自己碗里的肉给她吃,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给她讲一些可可爱爱的小故事。
那个时候院长总是会拍着她的脑袋说:“我们小七崽也是有人疼的小朋友啦。”
后来彩虹姐姐好像要过生日了,她说她很想吃彩虹糖,乔栖就说给她买,结果买回来,院长说姐姐走了。
她想着没关系,姐姐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她等了很多年,送走了很多人,却没有等到那个人回来。
为什么呢。
可能是新的生活太幸福了吧。
乔栖陷入沉睡前,嘟嘟囔囔说了句:“彩虹糖其实一点也不好吃,幸亏她没吃到。”
梁砚自始至终也没有换姿势,他单手支着太阳穴,歪头看乔栖,看她回忆过去的时候偶尔蹙眉偶尔咧嘴笑,偶尔眼圈更红,偶尔吸了吸小鼻子。
直到她闭上眼睛,口齿渐渐变得不清晰,然后彻底睡去。
啊。
好像每个人都过得很辛苦。
梁砚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小心翼翼走到乔栖旁边,盯着她的头顶看了许久,才抬起手,轻轻在她脑袋上拍了下。
“辛苦了。”
而后手臂穿过她的双腿弯,打横将她抱起。
恰巧有工作人员路过,梁砚让他帮忙开一下门,然后把乔栖抱回来房间。
为了防止工作人员多想,梁砚故意没有关门。
毕竟清清白白,坦坦荡荡,他保证三五秒就会出来。
离开前,梁砚有些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到底是谁给谁倒苦水啊。
她这样,她男朋友不会吃醋吗?
梁砚代入了下自己,觉得自己不仅会吃醋,应该差不多可以直接开醋厂了。
于是梁砚无比感谢乔栖晚上在他跟她倒苦水之前说了句:“你不是有女朋友吗?跟我说不太好吧?”
确实不太好。
感恩感恩。
好人一生平安。
好人会有好报的,这个好报来得非常快——比如梁砚本来准备把乔栖放在床上就走的,想到这里又折返给她开了空调,盖了被子。
正要转身离开,手忽然被人拉住,梁砚一顿,侧身,看到是乔栖,大概是因为礼服裹在身上不舒服,她皱着眉翻了个身,然后不小心把手臂从被窝里甩了出来。
——然后攥住了梁砚的手腕。
隐隐约约,梁砚听到乔栖说了句:“凉……”
凉?
冷啊?
梁砚看了眼空调温度,也没有很低啊。尽管疑惑,他还是拿着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了点。
调到一半,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倒吸凉气的声音。
梁砚一顿,回头。
然后看到程玥明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
二人四目对视,下一秒,程玥明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什么都没看见!”
吼完转身就撤。
梁砚:“……你给我回来!”
程玥明身子僵住,不敢转身。
梁砚无语地拿开乔栖的手,顺便把她胳膊塞进被窝里,两步走到程玥明面前,嫌弃地瞥了她一眼。
程玥明震惊!
他还嫌弃?
他什么态度?
给别人戴绿帽子怎么还那么理直气壮?
“梁少,你厉害啊。”程玥明由衷佩服,甚至想要在房间里给他鼓掌,“别人都是偷着藏着送绿帽子,你倒好,光明正大还买一赠一啊?”
梁砚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少来这套!”程玥明说,“装什么糊涂呢!”
“你和乔栖都有对象,这绿帽子可不就是买一赠一?”
梁砚:“……有这脑洞多放剧本里现在奥斯卡编剧奖都是你的。”
“不可能,这剧情三观不正。”
“……滚。”梁砚转身就走。
程玥明其实也相信他们俩没什么,但难得有机会逗梁少,她当然不会放过。
于是便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真的假的啊?真批发绿帽子了吗?诶,哥,你厉害啊。”
“……闭嘴!”
嘿!
这人怎么还恼羞成怒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先看着。
我继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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