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并没有让人等太久,然而尽管只过去了两小时,车厢内沉闷的气氛仍旧让人感到焦躁不安。
叶隼没有在车厢中找到喇叭,但站点广播却清晰地从头顶传来。
“列车马上到站,下一站,瞭望塔。
请抽取到3号月台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前往矿山镇,祝您旅途愉快~”
合成的机械女声在句末语调上扬,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竟然给人一种毛毛的感觉。就好像期待着试炼者会发生什么事一样,具备了人类的情感。
窗外的风声逐渐变小,老旧的车轮碾压过轨道上的石子,在生锈的钢轨上摩擦出零星火花。众人透过窗子,看见了前方简陋的建筑物。
露天月台的柱子和墙壁上都爬满了墨绿色的青苔,地板裂缝的泥土中甚至还长出了几株花骨朵,艳丽的红色在脏兮兮的泥泞背景中显得格外惹眼。
蒸汽火车缓缓地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扇铁皮门。
“嘎吱——”
车厢的铁皮门自动向一侧打开,列车外的世界正式与试炼者接通了。
在场26人,起身4人,他们互相看了一会儿,最终有一人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第一个踏了出去。
那人攥着自己的打印纸张,将身体完全暴露在了空无一人的月台上,在发现没事之后,便长舒了一口气,向着月台的出口走去。
随后,剩下的3人都走了出去,然而就在众人已经把注意力挪开,等待列车出发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除却走在最前面的一人,剩下的两名试炼者都突然间觉得有些奇怪。其中一人觉得脖子有些痒,伸手挠了一下,却发现触感似乎有哪里不对。
那人的心跳猛地停了一拍,随后低头,看见了手上沾染着鲜血的粘腻液体,瞳孔逐渐放大。
“啊啊啊——!”
他们的脖子和脸部都出现了大面积泛着绿芒的黑斑,而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鼓起,就好像从内部生长出来的一样,野蛮地撕开了他们的皮肤。
“啊啊啊啊怎么回事?!”
“救命啊!救命!”
车厢内所有的人都震惊地望着那两个人,就好像在看一件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啊啊好痛啊!求求你们,救救我!”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那两个人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异化。从变形刺穿皮肤的畸形骨头,再到逐渐失去人类特征的五官,凄惨的过程就好像在播放一部惊悚电影一样,血腥又诡异。
叶隼不想看这一幕,但偏偏他的眼睛始终移不开。
铁皮门再次合上上,火车头的的烟囱上再次飘起了袅袅白烟。
一声悠远的鸣笛向着远方飘去,月台上只剩下一个神色惨白的女性试炼者以及两滩颜色暗沉的鲜血。
叶隼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然而还没等众人从这突变中缓过劲儿来,又有人出事了。
车门边上本来坐着一个头发非常长的青年,因为他一直闷声不响,蹲在墙角咬手指,所以通常没人会注意到他。
就在这辆蒸汽火车驶离3号月台的时候,他的身上发生了和那两人同样的异变。
长发男通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沙哑的惨叫声令人感到刺耳无比。
同样缩在角落、一看年纪就很小的女孩大叫一声,哭着喊着奔了过去,毫不嫌弃地抱住了他,却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联系到试炼的称谓,众人都早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怪异的传染病,他们大多数连靠近一厘米都不愿意。
惨剧就像上次一样发生着,那个青年逐渐没了气息。
大约又过了三分钟,车厢内彻底恢复了宁静,不同的是,车厢内多了一摊散发着恶臭的血迹,众人唯恐避之而不及。
然而真正慌乱的人其实只有一半。能够走到b级世界的试炼者,大多都已经习惯这种事了。
“真晦气,居然死在这里,也不知道会不会通过空气传染。”
“你说什么?!浩哥已经死了,你凭什么侮辱死者!”
那个女孩愤怒地握紧了拳头,稚嫩的脸上挂满了泪痕,然而那个言语刁钻的短发女人不为所动。
“那是他活该,自己蠢就算了,进b级世界还带个拖油瓶。”
“你!”
女孩哭相很难看,夹杂着怨恨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个短发女人的身上。
短发女人被这眼神瞪得难受,火气也一下子就窜了起来。
“小丫头片子还以为自己有人护着呢?瞪什么瞪,眼珠子不想要了可以再瞪大点!”
“行了,少说两句!”
那个板寸头的男人又站了出来,将短发女人拖到一边安抚了起来。
女孩左看看,右看看,在发现众人冷漠的反应之后,突然就觉得失去了希望,眼里的光芒都黯淡了下来。
陈友道凑到叶隼耳边悄悄说道:“看,可怜吧。”
“可怜有什么用?”
叶隼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脑袋按了回去。
陈友道:“咦?你才过一个新手世界怎么就对这种事麻木了呢?你不应该难过得自闭、生气得发抖吗?”
叶隼很想翻白眼,但陈友道所说的的确是普通新人应该有的正常反应:“我镇定点不是好事吗?”
“有道理……”陈友道托腮,收起了脸上伪装的轻松,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这三人其实死得不冤。”
叶隼沿途一边数数,一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侥幸心理作怪罢了。”
“还是试炼得太少,没有判断危机的意识。死在车外的那俩属于单纯地找死,没摇到三号月台还敢下车,这不是违规是什么?就算不想去自己摇到的月台,在别人的月台下车就没事了吗?”
“所以到1号月台的时候你要老老实实地下车。”
陈友道突然心肌梗塞,他在犄角旮旯里淘来的新朋友可真是太会聊天了,连他这种擅长活跃气氛的小能手都甘拜下风。
虽然梗塞的原因一半是气的。
陈友道:“死在车厢里的那个其实挺遗憾的,他应该摇到了3号月台,但为了不和那个女孩分开,拒绝下车才被判决违规的。”
叶隼:“事已至此,规则清晰明了,但明白人却不多。”
陈友道悄悄打量了一眼其他试炼者,认同地点了点头。
有的人已经慌到逃离了第一节车厢,因为害怕是传染病,却不知道这其实是违规的惩罚。
还有一些人则是幸灾乐祸地坐在一边,叶隼与陈友道都猜到,他们是那批从头到尾都没摇骰子的人。
因为不选站点就不用下车,不用下车就代表他们可以等待,等其他摇了骰子的试炼者把危险都排除之后,再选择摇不摇。
然而他们自以为找到了最安全的一条路,熟不知规则并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陈友道比叶隼更清楚地知道,“规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复杂事物。
理论上应该是有漏洞的,但钻起来非常困难,而且极少有人钻成功过。
蒸汽火车停了一次又一次,月台的数字也没有按照顺序连在一起。期间,再没有发生过像先前那样的惨剧。
陈友道比叶隼先下车,比较凑巧的是,1号月台的矿山医院只有他一人摇到。
叶隼也有点意外,毕竟前几波下车的都没有出现单人的情况过。
陈友道面色僵硬地看着叶隼。
叶隼:“下去。”
陈友道回头看了眼车厢铁皮门外的场景,透过露天月台的出口,他望见了那坐落于栏杆铁门后面阴森建筑的剪影。
叶隼:“去吧,回头见。”
陈友道:“……”想求一句鼓励的话怎么就这么难呢?
陈友道之后,又过了一个站点,叶隼终于也轮到他的目的地了。
7号月台,矿山墓园,一座建立在教堂之上的死人沉眠地。
在提上缩在角落打盹的格布之后,叶隼迈出了车厢,站在了湿漉漉的泥土上。
身后的门内,只剩下了7人。
不出意外的话,没摇骰子的人至少有5个,这是叶隼观察下来的结果。
这其中包含了那板寸男的三人小队,叶隼为此并不觉得意外。
可能是前几个世界犹豫惯了,做什么决定都畏畏缩缩的,所以才胆子那么小,连赌一把的勇气都没有。
蒸汽火车“呜呜——”的开走了,也不知道会开到什么地方去,那些人应该也快按耐不住去火车头摇骰子了。
……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些人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们试图打开前往火车头的门,却发现门后已经没有了放置骰子的圆桌。
最后2个下车的人也看见了这一幕,因此在庆幸的同时也暗自唏嘘。
这余下的5个人崩溃地拍打这车门和车窗,偌大的车厢逐渐虚化,变成黄黑相间的蠕动肉袋。
墨绿色的液体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他们的身体,腐蚀他们的骨头。
巨大的啮齿虫打了个饱嗝,最后又沉寂了下来,变回了原来的蒸汽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