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王唐匹敌要被调往西北苦寒之地的消息一传出来,很多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变化。
因为梅欣曲的死,和此人交集颇多,关系匪浅的那些官员,其实个个都心中惴惴不安。
不少人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了几日,唯恐自己被那白痴牵连。
可是当他们知道大将军王要被调往西北之后,那担惊受怕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当初追随李叱的多是武将,文官大部分都是后期启用。
所以他们从这种意义上来讲,这满朝的文官,其中绝大部分都觉得自己低了那些武将一等。
尤其这是开国之时,大宁的天下是这些武将们用命打下来的。
他们这些文官若是在立国之后就急不可耐的去争位的话,谁都会担心惹陛下不喜。
陛下和那些武将都是过命的交情,他们若是说三道四,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此时见大将军被调走,不少文官心中就变得活络起来,他们三三两两的在私底下议论此事。
有人说,陛下心里其实也明白,已经立国,不是征战时候了,所以当然要抑武扬文。
对大将军王的处置,就说明了陛下的态度,杀一个梅欣曲并不代表什么,因为梅欣曲做的那事确实也该死。
大将军王离开长安城之后,诸多武将又被分派到了地方上领战兵驻守诸道。
这长安城里,当初陪着陛下打江山的武将几乎都被调派出去,剩不下几个。
一个是国公庄无敌,早早就辞掉了兵权,得陛下的准许,连早朝都不上。
每日都是在长安城里过着闲散无聊的生活,和其他人也并无交集,行事低调的不像是一位开国公,更不像是陛下的结义兄长。
前阵子庄无敌和陛下说了一声后,就带着随从回燕山去玩了,这一去大概没有半年都回不来。
再一个能文能武的人是原青州节度使武奶鱼,陛下本来是让他做户部尚书,可武奶鱼请辞,非要去帮高院长筹建书院。
虽是显赫的国公身份,可他却并无实权,他不愿意做户部尚书,这户部尚书的位子,就给了叶策冷。
高真早早被调往了南疆,夏侯琢是留在长安城了,算起来,也是陛下留在身边的唯一一个打天下时期的战将。
但夏侯琢身份超然,他还没有卸掉军职,并非是他自己不愿,只是陛下不许。
文官们对于夏侯琢的感觉,要比对其他人好一些。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夏侯琢更为低调,且夏侯琢的妹妹夏侯玉立,极有可能在不久之后入宫。
皇后娘娘一直都在劝陛下,陛下暂时没答应,不代表一直不答应,听闻陛下不答应的原因只是皇后娘娘似乎想劝陛下设两宫皇后。
这事陛下大概是会坚持,可只要皇后娘娘不再坚持这两宫之事,陛下应该也不会再拒绝,毕竟谁都知道,夏侯玉立对陛下心怀情愫不是一年两年。
以夏侯玉立的身份,入宫便是贵妃,这是不可能出什么意外的事。
所以这些文官,就算想争朝权之位,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夏侯琢。
就好像他们不敢去招惹唐匹敌一样。
如今大将军王离开长安城,文官们一下子就觉得腰杆都硬了起来。
就在这消息传出来后不久,在户部尚书叶策冷的府里,姚焕生就在叶策冷的面前。
叶策冷是最初就来投奔李叱的中原名士之一,当年李叱派人盛情邀请的
人,排在前两位的,一个是连夕雾,另一个就是他。
此人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徐绩的姐夫。
那年叶策冷带年仅十几岁的徐绩投奔李叱的时候,曾经多次告诫徐绩,不要张扬,一定要沉稳。
由此其实就可以看出此人性格,是个稳重谨慎的,而且作风也低调。
后来徐绩被调任冀州节度使后,叶策冷被调往豫州任职。
燕先生不再担任豫州节度使后,叶策冷便接任了这豫州的主官。
此人平日里做事本分,任劳任怨,李叱称帝立国之后,封其为郡公。
叶策冷被调任户部尚书后,其实心里一直都在忐忑,因为他看到了自己那小舅子徐绩的春风得意。
他不是嫉妒,也不羡慕,他是太了解徐绩了,他只有担心。
“大人。”
姚焕生俯身道:“虽然梅欣曲死了,可对宰相大人的布置,其实并没有多大影响。”
听到这句话,叶策冷的脸色变了变。
他看向姚焕生沉声说道:“徐绩要做些什么,不必和我说,我并无兴趣。”
姚焕生道:“可是大人,宰相大人派我回来是向大人你求救的。”
叶策冷皱眉:“他如今贵为大宁宰相,还替陛下出巡,求救?他需要向我求救什么?”
姚焕生道:“大人,徐大人说,他是奉陛下之命行事,可得罪的也是陛下身边那一群有从龙之功的老臣,徐大人时常觉得肩上担子太重,而他又孤身一人,着实辛苦。”
叶策冷道:“他得陛下信任,身为大宁群臣之首,肩膀上的担子自然也最重,难不成还想又要做宰相,又要得清闲?”
叶策冷起身,走到窗口位置,看着外边语气更为低沉的说道:“你不要再劝我什么,他要做的事,难道我还看不出?我没有在陛下面前说什么,已经对得起他了。”
姚焕生撩袍跪倒在地。
他语气恳切的说道:“大人,徐大人他想做的不是求私利谋私欲的事,而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宁,为了全天下的百姓。”
“可徐大人他现在面前的对手,是有着赫赫战功的大将军们,若没有大人你的支持,徐大人怕是扛不住。”
“大人,你是徐大人的亲人啊,徐大人说过,在这满朝文武中,唯有大人是他最信任的......”
此时此刻,一直都坐在一边没有说话的叶夫人语气悲戚的说道:“老爷,徐绩他确实只有你能帮他了。”
叶策冷脸色变了变,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又咽了下去。
他年少时候家境突变,他夫人徐婉颜与他早有婚约,可他家道败落之后,徐家就打算把这门婚事退掉。
当时徐家风头很强,在当地算是一等一的望族,虽然那当地也不大,叶家败落后,徐家要退婚,叶家也是毫无办法。
可是徐婉颜坚决不肯,为此不惜与她父亲闹的很僵,其父甚至一度想将她逐出家门。
可她说既然已有婚约,便不可更改,不管叶策冷今后是富贵还是穷苦,她已许配给叶策冷,她都必须嫁过去。
正因为如此,叶策冷对自己夫人始终感恩,多年来礼敬有加。
叶夫人说起来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她唯一的弱点和缺点,大概就是她弟弟徐绩了。
当年家里要悔婚,弟弟徐绩是坚决站在姐姐这边的,徐绩又是家中独子,不然的话,怕是光靠徐婉颜一人之力,也难以撼动她父亲的决心。
哪想到嫁过去没多久,徐家的家境也出了些问题,不得不去兖州投靠叶策冷。
这事说起来,多多少少都有些令人唏嘘。
徐婉颜比徐绩大不少,她嫁给叶策冷的时候徐绩还不到十岁呢。
后来徐绩到兖州求学就一直住在她家里,说是她弟弟,其实更像是儿子一样。
此时此刻,叶策冷见自己夫人已经开口,他除了长叹一声之外,还能如何?
他知道徐绩要谋的事有多大有多可怕,如果不是有这层关系在的话,徐绩死活他才不会去管。
可是真要说起来,徐绩这性格,与他和夫人在兖州时候那般娇惯不无关系。
“他......”
叶策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转身看向姚焕生道:“他到底想让我帮忙做什么?”
姚焕生见叶策冷松了口,心里也立刻就轻松不少。
“大人。”
姚焕生压低声音说道:“对功勋战将给些约束,甚至要用重典,这本就是陛下的意思。”
“徐大人这是得了陛下旨意在行事,陛下不能亲自做,是因为陛下不能背负骂名。”
他看向叶策冷,见叶策冷听到这番话后微微点头,他就知道自己说话的方向对了。
“大人,陛下要卸掉大将军手里的兵权,总得找个理由才行,徐大人在做的就是这件事。”
“可徐大人担心的是,一旦这件事替陛下办好了,那些武将的反噬之力也必然凶悍,他们不敢针对陛下,但他们敢针对徐大人。”
“这些大将军们卸掉了手中兵权,在下去之前,也会倾尽全力的报复徐大人......”
姚焕生又看了看叶策冷的脸色,然后继续说道:“所以徐大人只是想求大人站在他这边,将来如果陛下真的......真的心思有些摇摆不定的时候,希望大人能为徐大人说句话。”
叶策冷点了点头:“这是必然。”
若仅仅如此的话,他当然会帮徐绩说几句话,毕竟徐绩也真的是为陛下分忧做事。
陛下日后应该也不会真的为了安抚那些大将军,而对徐绩斩尽杀绝。
姚焕生道:“虽然梅欣曲死了,但绝对不会影响到大人你,这一点请大人放心。”
叶策冷再次点头:“我自然知道,陛下对我信任,不会随便听信什么谗言。”
姚焕生连忙道:“陛下对大人的信任,连我都看的出来,所以徐大人才迫切想得大人相助。”
叶夫人在旁边说道:“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到时候替他多说几句好话而已。”
叶策冷又是长出一口气:“知道了......到时候我劝劝陛下就是。”
姚焕生见时机成熟,试探着问了一句:“可是大人,武将那边无需担心,可文官之中,若也有人要趁机扳倒宰相大人,这事就不好办了。”
叶策冷一皱眉:“能有谁会这般对他,他毕竟是大宁的宰相......”
话没说完,他眼神忽然就恍惚了一下。
姚焕生趁机道:“陆重楼啊......大人,陛下如此重用陆重楼,难道真的没有在以后,用陆重楼接替宰相大人的想法?”
他看向叶策冷:“大人,若陆重楼真的早已知道,他是未来宰相的不二之选,那若徐大人出了什么事,他必会不遗余力的踩上一脚!”
叶策冷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起来,眼神也变得更为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