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哪怕是初冬,也会给人一种肃穆的感觉,而冀州这样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之后的地方,就不只是肃穆,还有萧条。
冀州有着整个中原最为复杂的地形,别的地方,很难再能如冀州这样把所有地形都集齐的。
有山脉,有丘陵,有平原,有江河湖泊,还有一小部分区域与大海相连。
冀州往西北就是山脉相连,往正北一路走到燕山,有很多起伏不平的地貌,大部分是平原,也有山,但却都不算高大。
皋县县城外,大概二三里远的地方,在高坡上有一棵树,就好像个哨兵一眼矗立在那。
高坡下边,余九龄张玉须还有彭十七三个人蹲在那,正在石头剪刀布。
“谁和另外两个不一样,谁上去看。”
余九龄道“当家的说皋县这样的地方并不安稳,也许就有马贼土匪什么的出没,所以要进城之前先要观察好,我说我自己来,你们两个非要跟着,那既然你们跟着,这上树的事就不能我自己上。”
张玉须道“九妹”
余九龄一瞪他。
张玉须连忙改口“九姐”
余九龄再瞪。
张玉须道“九哥你看看我们俩这身材,我们俩怎么可能爬的上去。”
余九龄道“我这个人哪儿都不好,就一样好,公平,你们不上我也不上,咱么就回去跟李叱说谁也不愿意看,让李叱自己来得了。”
彭十七道“九哥说的在理,咱们当然要公平。”
他一边说一边对余九龄偷偷比划了一个剪刀,意思当然是一会儿我出剪刀,你也出剪刀,这样张玉须就得爬树去了。
余九龄微不可查的点头,示意我懂我懂。
于是,余九龄数一二三,然后三个人同时出,再看时,彭十七出了个石头,余九龄和张玉须出的都是布。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都一脸奸诈的笑起来。
彭十七叹道“人心不古,都坏了,全都坏了,九哥你说你也是,我和张玉须虽然不是师出同门,但也算系出同门,我们俩心眼坏是传承下来的”
张玉须“你滚蛋,那是你们道门传承下来的,我们龙虎山道门”
他想了想,哼了一声“反正比你们终南山强。”
余九龄在彭十七充满弹性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就你坏心眼多,就活该你爬树上去看,赶紧去。”
彭十七无奈起身,顺着那棵树就爬了上去。
冬天的树叶本来就少了些,不过好歹还能勉强遮挡,再说离着县城那么远呢。
彭十七上去,骑着树杈坐在那,举起千里眼看。
张玉须看着彭十七那个骑着树杈的坐姿,怎么都觉得要是震一震应该比较好
于是他朝着那棵树给了一脚,彭十七是没怎么颤,但是树叶被这一脚踹的几乎全掉下来了。
那树剩下的树叶,数的过来。
此时的小胖子彭十七卡着腿坐在那,样子像极了坐在光秃秃树干上的大熊猫。
彭十七往下看了看,一脸的难受样子。
余九龄噗嗤一声就笑了“震蛋了?”
彭十七摇了摇头“没有你说的那地方还好,那地方的隔壁有点麻”
余九龄笑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问“前隔壁后
隔壁啊。”
彭十七道“后”
余九龄道“你赶紧看看吧,看完了下来。”
彭十七应了一声,举起千里眼往皋县县城那边看,片刻之后他就发现不对劲。
“城墙上有人来回巡视,人数不多,穿的不是官军的衣服。”
余九龄一怔,他想着莫非真让李叱猜对了?
李叱说,这样的小县县城说不定早就被流寇攻破了,也说不定还会被当做大本营。
“你下来。”
余九龄担心彭十七看的不仔细,朝着彭十七喊了一声。
彭思琪确实是有点胖,往下爬的时候很慢也略显笨拙,以他本事当然不至于如此,可他有些恐高。
因为下来的太慢了,张玉须看着他一脸的嫌弃,又一脚踹在树干上
这一下是把彭十七给震下来了,抱着树干滑下来的,一屁股坐地上了。
彭十七坐在那,脸色更加难受起来。
他看着余九龄委屈巴巴的说道“现在前隔壁也麻了,特别麻。”
余九龄笑着瞪了他一眼,爬上树,身子尽量贴着主干遮挡自己,举着千里眼往皋县县城那边看。
果然在城墙上看到偶尔有人走过,从走路的姿势和穿着就可判断出,绝非官军。
“他们有弓箭。”
余九龄从树上滑下来后拉了那两个人一下“咱们赶紧回去和李叱说一声。”
彭十七看着余九龄那么顺滑的滑下来,他很疑惑也不服气的问“你滑下来,你不麻吗?”
余九龄瞥了他一眼“傻批才用裆蹭着往下滑。”
一炷香之后,路边的林子里,余九龄把看到的情况对李叱说了一遍。
李叱问“看到证明他们马贼身份的东西了吗?”
余九龄都懵了,他挠了挠头发说道“马贼还有证明啊?官府给开的吗?那东西怎么看得出来。”
李叱在余九龄脑壳上敲了一下“笨啊,有马没有?”
余九龄顿时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是有那么一丢丢傻。
“有有有。”
余九龄道“我看到了,有马,有几个人骑马出城去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城里看不出一共有多少人,但估摸着规模应该不小。”
李叱问张玉须道“用你们那边的话怎么骂他?”
张玉须特意转了个头面对着余九龄说道“里个哈皮,瞄了半日,啥个锤子也没看粗来。”
余九龄道“你真欠”
张玉须道“当家的问我,我肯定要回答啊。”
余九龄道“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怼着脸我说。”
李叱笑着说道“一会儿我去探探,你们就在这等着,不要轻举妄动,天黑之后我进去,刚刚九妹不是说皋县的城门都没有没了吗,进去也不难。”
“我去看看,若那伙马贼的规模不大,咱们就都收拾了,若是太大我们对付不了,我就看看有没有机会偷几匹马出来。”
余九龄道“带我去吧。”
李叱道“带谁也不带你。”
余九龄好奇“何解?”
李叱道“你跑的太快了,若是有危险,我都没法把你丢下让你挡刀剑。”
他看向张玉须和彭十七“他们俩可以
跟我去,他们俩跑不过我。”
彭十七道“不愧是当家的”
叶先生笑道“还是我跟你去吧,你一个人去,我们终究也不能放心。”
李叱道“你年纪太大了,有危险的话我丢下你于心不忍。”
叶先生“噫”
当夜。
李叱收拾了一下,把特意随身带来的大白牙面具套上,然后一个人靠近皋县的县城。
这种小县城别说没有城门了,就算是有城门,对于李叱来说也不难进去。
夜色正浓,又云遮月,李叱靠近到城墙下,隐隐约约能听到城墙上边有人低声说话。
这种小县城的城墙高度普通人来说绝对上不去,换成江湖高手完全不当回事。
估算着,也就一丈半高,不到两丈。
李侧耳倾听,越听越觉得他们说的不是中原话,叽里咕噜,语速很快。
李叱缓缓吸了口气,顺着墙根溜到城门口看了看,城门洞里边点了火堆,显然有人把守。
李叱又绕回来,双手扣住城砖开始往上爬,他爬的速度一点儿都不快,确保声音最轻。
这样的十根手指是多么的有力度啊,皋县的城墙本就已年久失修,斑斑驳驳坑坑洼洼,李叱爬上去并没有费多大力气。
到了边缘处翻身上去,李叱借着微弱月色看了看,远处有黑影走动,知道设置戒备的马贼就不容小觑了。
这世上的流寇,多半都是农夫难民,他们哪里懂得这些,若懂得这些的话,也不会被官军杀的那么轻易。
李叱往城内看了看,城中有火堆闪烁,却不见灯烛光,可见这城里的人已经穷苦成了什么样子。
他把鹿皮囊里的千里眼取出来往火堆密集处看了看,影影绰绰的,看着人数不少。
那些贼人应该是在吃饭,李叱的视线随即一扫而过,又去看别的地方。
本已经移开,李叱手里的千里眼顿了一下,又迅速的回到火光那边。
片刻后,李叱的手就握紧了。
那些家伙在吃的,是人。
李叱握着千里眼的手都有些发颤,嘴唇也在微微发颤,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李叱没有如此凶的杀念了。
他看向一侧的,那边有几个黑影移动,他弯腰下来,在城墙的暗影里压低身子往前移动。
到近处停下来,那几个人说话也就逐渐听的清楚了些,竟是塞北口音。
李叱和北狂徒那些人打过一仗,所以对这口音并不是特别陌生。
李叱翻出来短刀,然后起身朝着那些人大步走过去,没有疾冲,而是大步走。
那几个人听到声响后往李叱这边看过来,有人问了一句“谁过来了?看不清楚。”
李叱手里短刀甩出去,那说话的人连反应都没有,就被一刀穿透了额头。
距离已经很近,李叱加速疾冲,其中一个马贼要抽刀,刀才出鞘一半,李叱一拳打在他太阳穴上,人横着翻出去。
李叱一伸手把自己的短刀从那马贼额头上拔出来,刀子如旋风般扫过,四个人,顷刻间就全都变成了尸体。
李叱把面罩往下拉了拉,再次看向火堆照亮的地方。
片刻后,他将掉在地上的弓箭捡起来,绳索绑在城垛上,抓着绳子滑到了城内。
黑暗中。
夜叉驾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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