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压境看到唐匹敌进城的那一刻楞了一下,然后他的眼神里就有了光。
曾经他是一个多么心高气傲之人,在他看来,这世上豪杰万千也不过浪得虚名,唯他自己才是真无敌。
可真不走运,他第一次远行就遇到了唐匹敌,让澹台压境这样的人都能心服口服的唐匹敌。
也是真的走运,让他遇到了唐匹敌。
半个时辰之后,大将军府。
唐匹敌从战马上下来,他看起来风尘仆仆,可手中那杆铁枪却擦的锃亮。
把枪递给亲兵的那一刻,连接过铁枪的亲兵可能都没察觉,自己能拿着这枪都很兴奋,也有那么一丢丢骄傲。
唐匹敌已问过澹台压境,知道李叱还好,于是也轻松下来,缓步走向李叱所在的客房。
在他身后,亲兵们把那些人头拎了过来,其中一颗,便是那不可一世的阔可敌休汨罗。
唐匹敌进了客房后,李叱一看到他立刻就要起身,唐匹敌对他摇头道:“那个丑货,躺着别动。”
李叱:“”
唐匹敌拉了把凳子在李叱不远处坐下来,仔仔细细看了看李叱那张脸,越看越皱眉。
李叱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看你欲言又止。”
唐匹敌道:“你那夜叉头套,套不进去了吧。”
李叱:“”
唐匹敌笑了笑,见李叱精神很好,于是笑着说道:“还好还好,只是丑些,不是不能接受。”
李叱:“你可以出去了。”
唐匹敌笑着摇头道:“若以后我叛变了,应该就是因为实在受不了你这样的大脸,你若是个凡夫俗子也就罢了,但要做主这江山锦绣,不容人丑。”
李叱:“滚去洗澡睡觉。”
唐匹敌随即起身:“先去吃饭,很饿。”
李叱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有事没事?”
唐匹敌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只是出去杀了几个人回来,能有什么事。”
澹台压境进将军府的时候就吩咐人去准备饭菜了,也吩咐了人去烧水。
唐匹敌知道李叱怕他受伤不说,于是又多和李叱闲聊了几句,讲了讲他追杀休汨罗等人经过,很简单的说了一下。
在唐匹敌的讲述中,永远都会波澜不惊,似乎没有任何惊险刺激的地方。
大概意思是,追上了,杀了几人,被逃脱,然后再追上,又杀了几人,又被逃脱。
由此可见这黑武人也颇有些本事,能在唐匹敌手里连续逃走两次,足可说明。
就在这时候,澹台器的书房中。
唐匹敌才回来不久,有一队从关外来的人也到了,这是距离凉州城不远的龟兹国边城派来的人。
唐匹敌去见李叱的时候,这支使者队伍也到了澹台器的书房外边等着接见。
澹台压境回来之后,在书房里大概听了听,越听心里的震撼越是无法平静。
两天之前,唐匹敌追杀那个黑武人已经到了龟兹国境内,在距离那座边城不远,就是龟兹国一位亲王的封地。
大概有方圆几十里大,其中有一片巨大的庄园,阔可敌休汨罗就逃到了此处。
那时候他身边就剩下两三个人,保护着他逃到这,便去派人告诉那位龟兹国亲王,说他是黑武皇族被楚人追杀。
这事可把那位亲王吓坏了,一边是楚人,一边是黑武人,还是阔可敌皇族,他如何敢惹。
于是连忙把休汨罗接了进去,本想着把人藏起来,若那楚人追不上找不到也就罢了。
哪里想到,那单人独骑的楚人追
到了庄园门外,一人一马,立于门外。
龟兹国亲王又亲自出去,想做个和事佬,说给他一个面子就放过休汨罗算了。
唐匹敌只回了一句我说他要死,千山万水也要他死。
那亲王被驳了面子,觉得恼火,又见只有唐匹敌一人,于是起了恶毒心思。
他想着若杀了此人,又没有其他人证在,可谓死无对证,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这西域之地,遍野黄沙,就说是死于荒漠,谁又能说不是如此?
结果却是唐匹敌见那亲王的护卫围了上来,就知道对方有了什么打算。
一枪将那亲王戳死,却没有走,单人独骑杀进亲王庄园,杀了一个通透。
那亲王手下也有数百人的队伍,还有不少仆从,奈何根本就跟不上唐匹敌。
数百人中往来冲杀,若入无人之境,一人在庄园里杀的尸横遍野。
剩下的跪地求饶,不敢再有阻拦。
唐匹敌随即追上阔可敌休汨罗,两人交手,休汨罗有伤在身,不是唐匹敌对手,被唐匹敌一枪戳在腿上。
休汨罗跪地,并不求饶,反而狞笑说我乃黑武皇族,天生贵胄,顶天立地,你要杀就杀。
唐匹敌回答道天生贵胄,贩夫走卒,在我刀下,又有何区别?
一刀斩落休汨罗人头,挂在战马上离开。
这时候,龟兹国边关的队伍接到亲王府的求援,守军将军不敢耽搁,连忙带着骑兵赶来,正好把唐匹敌拦住。
那龟兹国将军也有些为难,若是就此放人走了,被黑武人知道的话,龟兹国怕是要有灭国之灾。
而若是不放人走,被楚人知道了,凉州军尽出,他一样也抵挡不住。
于是那龟兹国将军便想暂时把唐匹敌扣下,请示了上面的人后再做定夺。
唐匹敌却根本不理会,催马向前,有人阻拦,唐匹敌便淡然说道近我马前三尺者,杀。
那龟兹国将军犹豫再三,还是不敢放唐匹敌走了,派一百人队拦在唐匹敌面前。
弓弩瞄准,箭在弦上。
对于龟兹国人如此拦截,唐匹敌只有一个反应。
战马逐渐提速,握枪在手。
冲锋。
那百人队,不敢放箭,又要生擒,近唐匹敌战马三尺之内,有一人死一人,有十人死十人。
吓得其他人不敢再上前,眼睁睁看着唐匹敌纵马而去。
那龟兹国将军心中忐忑不安,于是也追了过来,好歹也要向澹台器说一声,唯恐澹台器的凉州军报复。
澹台压境在一边听完这经过,只觉得胸腹之中亦有一股豪情升起,他仿佛看到了唐匹敌一人一马,大漠黄沙。
龟兹国将军一脸为难的看向澹台器,用很谦卑的语气问道:“大将军还请救我,也救我龟兹举国百姓。”
澹台器道:“所以你在拦他的时候,心中可也有那杀了他灭口的念头?”
这话把龟兹国将军吓了一跳,连忙摇头道:“不敢不敢,真的没有,若有的话,又怎会不下令放箭确实只是一时糊涂,想拦下生擒。”
澹台器道:“你可知我大军将要出征月氏?”
龟兹国将军立刻回答道:“知道大将军将要出征。”
澹台器嗯了一声后继续说道:“本不打算走龟兹国这边,既然你要拦我的人,那我只好率军走这一路了。”
这话,把龟兹国将军吓得,瞬间脸色就白了。
“大将军”
龟兹国将军单膝跪倒,嗓音微颤着说道
:“求大将军仁慈,求大将军开恩。”
澹台器淡淡道:“你可回去请示龟兹国主,问问他该如何做,我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准备,半个月,你们龟兹国的兵马可拦在西征路上,与我一战。”
说完后一摆手:“走吧,你拦我的人,我不杀你,只是因为你不够格。”
这龟兹国将军知道事情重大,仓皇离开,哪里敢耽搁,离开凉州都没有回他的驻地,直接回都城去了。
等那龟兹国将军走了,澹台器看向澹台压境道:“你可知我用意?”
澹台压境点了点头:“龟兹国主,不敢挡我凉州铁军,所以必会亲自前来请罪。”
澹台器点了点头:“我说不许西域诸国插手我远征月氏国的事,他们还在观望,缺一人带头,借着这个机会,可让龟兹国出兵为先锋,有人带头,西域诸国也就都要出兵了。”
他说完,缓缓吐出一口气。
想想李叱,再想想唐匹敌。
本来在澹台器心中还有一丝疑惑,如唐匹敌这样的人,少年桀骜,又万夫不敌,为何会愿意追随李叱。
经过这件事他终于明白,为何唐匹敌这样的人,能心甘情愿的追随。
一个是,我的人,千难万险我也要救,谁动我的人,千难万险我也要杀。
所以才有了另一个,我的主公,千难万险我也要救,谁动我的主公,千难万险我也要杀。
“境儿”
澹台器缓缓说道:“为父还能守西凉二十年,二十年内,中原江山会有大变,若二十年内大变已成,变数化作定数,为父能守到这一天。”
“所以我要放你二十年,这二十年,中原必是惊涛骇浪血海尸山,你能跟得上他们两个吗?”
澹台压境点头:“跟得上!”
澹台器道:“我澹台家的人,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谨遵祖命,镇守西凉,可是我也要为你考虑,二十年若江山无定,你便回来从我手里接过将军甲,江山再乱,国门不丢,若二十年江山已定,澹台家将有一位万世景仰的大将军。”
澹台压境道:“父亲,用不了二十年。”
澹台器沉默了片刻,点头。
澹台压境道:“普天之下,战场若有一人能让我服气,便是唐匹敌,普天之下,若有一人能让唐匹敌服气,便是李叱。”
澹台器嗯了一声后说道:“灭月氏国后,你就随他们去吧,李叱和唐匹敌这样的人只要活着,就会让我中原国人的骨头,越来越硬,让我中原国人的傲气,天下无双。”
澹台器缓缓说道:“中原江山皆是腐肉,他们这两人,既是快刀,也是良药非但可治皮肉,也可治骨气。”
澹台压境重重的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在李叱休息的客房外边,余九龄送沈医堂的郎中出去刚回来。
一进来就看到那十几颗人头在,吓了一跳。
他跑到李叱屋子里看了看,见李叱还在,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我以为外边都给你上供了呢。”
李叱:“逆贼”
余九龄问:“老唐回来了?”
李叱嗯了一声。
余九龄指了指李叱的脸问道:“他就没说些什么?”
李叱道:“他说让你滚出去。”
余九龄笑道:“他看到你这脸,应该也是逆贼了才对啊”
李叱喊道:“来人啊,把他拉出去阉了吧。”
余九龄道:“老唐舍不得。”
刚说完,洗了澡换了衣服的唐匹敌从门外进来,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老唐,可以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