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地凑近澹台压境,先是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问道:“将军,你那棍子里封印的是个什么妖怪啊。”
澹台压境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自己随随便便一句玩笑话,却让这姐弟俩都当真了。
不过再想想,他们本来就久居深山,接触不到外边有见识的人,后来因为匪乱,虽是换了个地方也还是深山,确切的说就是换了座山。
两个人从小到大所听到的老人们讲的故事,也多是神仙鬼怪,别说是他们俩,很多人都对鬼神之事笃信为真。
实实在在的说,就连澹台压境这样从小就饱读诗书明白事理的人,有些时候对于神鬼之事也还是有些信。
就算是不信神鬼,他也是信神棍的,比如李叱。
尤其是自从听过小张真人跟他讲的关于阎罗被打的事,澹台压境再看李叱,总觉得那家伙身体里藏着一尊真神。
就是想不到神鬼传说中,有什么真神的本质是奸诈狡猾贪婪还吃得多。
小张真人说是人皇,可是澹台压境潜意识中觉得人皇不该这样
后来想想,阎罗也许不是被打了呢,而是被李叱忽悠的惨叫连连呢。
其实想想看,如果不是人们对神仙鬼怪的事那么相信,李叱那夜叉的传说也不会流传整个冀州。
现在别说冀州,只怕大楚都城也要开始流传夜叉的传说了。
聂小地是真的信了,他眼巴巴的看着澹台压境,只想等一个答案,哪里想到澹台压境会思考了这么多。
澹台压境回过神来,见聂小地还在看着他呢,眼神里都是期待,于是他决定不能骗这个孩子了。
“我那都是开玩笑的,哪里会有什么神仙鬼怪,这件兵器的名字叫做槊,不是棍子,也不是旗杆。”
聂小地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他又往前凑了凑:“我知道,你们这些懂得妖术的人都不愿意宣扬,你就偷偷告诉我,我绝对不告诉别人。”
澹台压境:“这真的只是一件兵器。”
聂小地:“将军你真是小气,我都说了不会告诉别人你就告诉我呗,那棍子里到底封印着什么妖怪。”
澹台压境不想再解释了,他转身就走,结果聂小地显然不肯这样放过他,一直都跟在他屁股后边,一句一句一遍一遍的问。
澹台压境实在是被问的受不了,只好敷衍了一句:“是是是,确实是封印着妖怪,我这棍子里封印着一根棍子。”
聂小地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棍子里封印着一个棍子精,合情合理。”
澹台压境叹道:“等我把你们带到冀州后,我说什么也得带你去沈医堂看看脑袋。”
聂小地好奇的问:“沈医堂又是什么?”
澹台压境道:“是神仙住的地方,我那棍子精就是沈医堂的人帮我封印进棍子里的。”
聂小地刷地一声把腰间别着的菜刀抽出来:“那你能帮我求求沈医堂的人,给我这刀里也封印个什么妖怪吗?”
他说话的时候澹台压境低头看了看,然后就一捂脸。
聂小地刷地一声抽出菜刀的时候,把裤袋切断了,裤子滑了下去
在旁边好奇偷听着的聂大天看到这一幕,立刻把头扭过去:“聂小地,你个棒槌!”
聂小地连忙把裤子提起来,一只手提拉着,还在求澹台压境:“将军,你帮我求求沈医堂呗。”
澹台压境捂着眼:“你想封印个什么?”
聂小地想了想,然后认真的说道:“给我刀里封印个姐夫,以后我姐再欺负我,我就召唤出我姐夫来打她。”
聂大天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聂小地:“你知道什么叫嘎巴吗?”
聂小地提着裤子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将军,咱俩说好了啊,给我封印个姐夫精。”
聂洪福歉然的过来,连连跟澹台压境道歉:“将军你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他没读过书,脑子笨但是你也不能那么骗他啊,哪有棍子里封印个棍子精的,将军你告诉我吧,你那棍子里到底封印了个啥?”
澹台压境抬头看向天空,突然之间觉得人生啊,真的是很奇妙,你永远也不知道,你会遇到什么,千百遍的蹂躏你的内心。
聂大天走到澹台压境身边,先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抬起手在澹台压境的肩膀上拍了拍。
她个子不高,也就是才刚过澹台压境肩膀,所以这抬手拍澹台压境肩膀的动作,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在老气横秋的拍拍长辈。
她仰头看着澹台压境道:“将军,我弟弟傻,你别介意,你也想想,我弟弟是我爹的孩子,傻其实是从那爹那传下来的,你也别怪我爹,我爹可能是从我爷爷那学来的我不一样,他们不信你,我就信你,你是不会说谎的,这棍子里一定就封印着一个棍子精。”
澹台压境忽然有一种转身一头扎进雪山里的冲动,撞不死,也不想把头拔出来了。
队伍就这样一路疾行,但是并不显得枯燥。
主要是因为聂小地和聂大天这两个家伙的存在,他们俩的举动,又何止是让澹台压境一个人感受到了人生的起起伏伏,他手下的人都差不多,觉得跟他妈的做梦一样
但是上天也许是公平的,这姐弟二人性格单纯,基本上就是一张白纸。
可是她俩都有着让人不敢相信的神力,聂大天的力气已经足以让澹台压境吃惊,聂小地偶然间暴露出来的力量,让澹台压境更为吃惊。
就在不久之前,聂小地跑去追一只野兔,结果那兔子钻进石头后边躲藏,聂小地上去,随便一扒拉,好像很理所当然的样子,就把那至少两三百斤的石头扒拉到一边去了。
本以为这就是够让人吃惊的了,结果还有更让人吃惊的。
过河道的时候,聂小地展现出了他惊人的思维能力,也展现出了惊人的力量。
到了河道边上,河面上是一层厚厚的冰,队伍小心翼翼的过去,唯恐踩破了冰层。
聂小地有心理阴影他十来岁的时候在老家河边玩,骑着他家的山羊在冰面上跑,结果山羊一跳把冰面踩破了。
连他带羊都掉进水面里,要不是他爹就在附近,拼尽全力的把他捞上来,他家损失的可能就不只是那唯一的一头山羊了。
山羊掉进冰窟窿里,结果还被冰层下的水流冲走了,找都找不到。
这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也让聂小地回去之后挨了一顿打。
自此之后,聂小地就一直害怕过河面,哪怕冻得无比结实他也害怕。
别人都牵着马小心翼翼的走,他则沉思了好一会儿。
不由自主的想起来骑着山羊落水的往事,他不信任这些四条腿的牲口,尤其是,马比羊还大!
于是他把那匹马扛起来了,扛着过河。
澹台压境都惊了,他连忙拦住聂小地:“你把马放下,你扛着它分量更重。”
聂小地道:“你那是瞎说。”
澹台压境眨巴眨巴了眼睛,问:“我怎么就瞎说了?难道不是吗?”
聂小地道:“你听我给你讲道理,我牵着马走,我俩几条腿?是不是六条腿?我骑着马走,我俩几条腿?是不是四条腿?我扛着马走,我俩几条腿?是不是两条腿?我就问你是不是!”
澹台压境又眨巴眨巴了眼睛,一时之间竟是无言以对。
聂小地道:“你说,是不是腿越少,踩破冰面的可能就越低,我就问你是不是!”
聂大天很认真的对澹台压境说道:“将军你别理他了,他傻,你忘了啊。”
然后她搂着马脖子再加一个绊子把马撂倒,抓着一条马腿在冰面上拖着走:“也就是他那么傻,这样是不是也两条腿,而且分量还没有那么大了?”
那马被撂倒在冰面上,惊恐万分,可是被抓着一条腿往前滑,还起不来,看着挺可怜的。
聂洪福:“闺女聪明啊!”
他搂着马脖子也想把马撂倒,结果差一点被马撂倒。
澹台压境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会这样被肆无忌惮的践踏,丝毫也不留情面。
他也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马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也会如此崩塌。
等过了河道之后,聂大天的那匹马都不会站起来了,聂大天哼了一声:“看你那怂样。”
然后把马抱起来立好。
她旁边,聂小地把马放下来,还笑话他姐:“你看你是不是傻,你把马都吓坏了。”
他把马放下来,马都哆嗦,也不知道是他俩谁把马吓得更厉害。
就这一路往东北方向继续前行,走了能有十来天左右,澹台压境他们在露营休息的时候,看到聂洪福爬上了高处眺望。
那汉子站在高处看向远方的时候,似乎是在微微发抖,之前听他说过,距离他老家已经越来越近了。
澹台压境可以理解这种心情,他离开家的时间也已经足够久,虽然他从不愿意跟人提起,可他又怎么会不想念家里人,不想念凉州城。
每个人对于老家的思念,其实都深深的刻进了骨子里,只是年轻人想起来的次数可能会少一些。
所以这种思乡的情绪就比年纪大的人显得轻一些,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年轻人的生活更丰富一些。
年纪越大,对于老家的思念也会越来越重。
所以许多拼搏了大半生,才在大城里立足的人,到了晚年,反而会想回到老家村子里去生活。
而此时看着聂洪福站在高处眺望远方的样子,让澹台压境也颇有感触。
聂洪福下来的时候,看起来脸色依然不大好,也还在微微发抖,或许是天气真的冷,或许是情绪所致。
澹台压境安慰了他一句:“不用想那么多,快到老家了就回去看一眼,反正咱们要从那经过,只是不能耽搁太久,毕竟我们是去救人的。”
聂洪福感动的都快要落泪了,张了张嘴,却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澹台压境道:“没事的,我也会经常想家,我也已经有两三年没有回去看过了,所以我理解你。”
聂洪福使劲儿点了点头道:“将军理解我就好就是,能不能理解一下别的?”
澹台压境问:“别的,值得是什么?”
聂洪福道:“指的就是那个,要是,要是我说,咱们可能走错路了,将军你能理解吗?”
澹台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