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华越明显怔了一下。
停顿的这几秒里,透过听筒,还听得到手机那端玻璃破砸碎的声音,混着谩骂叫嚣,嘈杂一片。
李全骂了一句,匆匆的收了尾。
“挂了,我先去处理……”
华越握着手机,看向凌程的时候带着无意识的凝重。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凌程皱了下眉,放下手里的书。
“怎么了?”
“走,跟我回去。”
华越抹了把脸,拉着凌程站起来,对一旁的杨凯鹏交代。
“下午帮我俩请个假,家里有事。”
“啊?好的……”
杨凯鹏本想问个什么事,转脸看到华越阴郁的表情,赶紧先应了再说。
被华越一路带到校外坐上出租车,凌程才又开了口问。
“出什么事了?”
“李全刚到花店,说是有人在花店找事……”
华越先给他做了个心里建设。
凌程的表情错愕了一瞬间,眼神跟着暗了下来。
怕他着急,又赶紧补了一句。
“你放心,李全在呢,有他在至少不会让乔姨她们受伤。”
“芊芊呢?她怎么样?”
凌程盯着华越,冷峻的眼神里带着紧张。
华越动了下嘴,还是如实回答。
“我不太清楚……电话挂的太快了,没来得及问……”
凌程没再继续说什么,只催促着司机开快一点。
花店从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他有些不敢去想芊芊的状况。
凌程的表情有些僵硬,看着路上来往的车,试图缓解焦躁的情绪,放在车窗边手无意识的按在衣领上,带出那个吊坠一下一下的捏着。
华越没见过这样的凌程,也不知道要怎么宽慰他,犹豫了一下拉住了他的手,凌程没回头,只是轻轻的反握着他。
华越抿了下唇,又把电话打回给李全。
现在打电话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毕竟不知道李全那边是什么情况,顾不上或者没听见就算了,万一让他分了心,万一造成什么影响……
“到哪儿了?”
索性李全接了电话,直截了当的问。
“路上,芊芊怎么样?”
华越简明扼要的说重点。
“她在邻居老太太家,应该没事。”
“那就好,乔姨呢?”
“人没事,就是店砸了,那几个人砸完就跑了,我没追上。”
华越出了口气,对上凌程看过来的眼睛,指腹在他手心背上安抚的点了点。
“店砸了再装,人没事就行,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具体的我不清楚,乔姐也不认识他们。”
李全沉默着叹了口气。
“但是我怀疑这回还有那个傻逼的事儿,我看到上次埋你的人了……”
“谁?”
华越有片刻的空白,神经就像被针刺了一下,僵直了身体。
“华超?”
“嗯。”
李全往里面走着,几乎每一步都能踩出玻璃或是瓷瓶摩擦的声音。。
“这会儿店里太乱了,一会儿我看一下监控确认一遍……”
话说到一半,像是乔婉欣在跟他说话,李全应了两声又跟华越交代。
“乔姐让你们别担心,她和芊芊都没事,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华越没出声,握着凌程的手紧了紧,睫毛微颤着。
李全说是华超,多半是没得跑,乔婉欣那么温婉的人,不可能和人结怨,她跟华超更不可能有什么接触。
所以是他连累了乔婉欣她们。
他突然想到那天华立明的电话,华立明看重和凌家的生意,也特别注重人脉关系的维护,凌程大概是直接找到了华立明本人。
对他来说因为家事而被凌程找上门,这本身就是打了他的脸,华超这段时间也不会好过。
所以他是来泄愤的。
他大概查过凌程的关系网,知道凌程和乔婉欣母女的关系……
“华少?华哥?你干嘛呢?信号不好吗?”
见他半天不没回声,李全拿开手机看了一眼。
“还在听吗?”
“嗯,听到了。”
华越回过神,心不在焉的说。
“我们在出租上,一会儿就到,让乔姨放心吧。”
“是华超?”
看他挂了电话,凌程皱眉问。
“嗯。”
华越看了他一眼,心里多少有点内疚。
“估计是因为帮我那次,被他记恨上了……”
凌程不冷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华越捏着凌程的指骨,虽然他现在也很不爽,甚至想把华超拽出来揍一顿,但毕竟源头在他,一想到就憋屈的不行。
“对不起啊……我……”
话没说完,手机又突然的响起来,华越扫了一眼,往窗外看了看按了接听。
“怎么了?我们还有两条街就到了……”
“华少,芊芊可能不太好……”
一连串的事让李全的语气也变得有些焦躁。
“已经打过120了……”
“你不是说芊芊在邻居家吗?为什么会这样?又出什么事了?”
华越心里一紧,声调不自主的提高了几个度。
凌程猛的回过头看着他,刚消下去的不安又蔓延到四肢百骸。
“动静太大了,她在屋里听到了,老太太看不住她,她就自己跑出来了,还没到店门口就晕倒了……”
他们不敢随便移动芊芊,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看着乔婉欣惶恐却又无从下手的唤着芊芊,李全愤懑的骂了一句。
“华超那个鳖孙玩意儿,老子早晚收拾他……”
知道芊芊出事之后,凌程再没说过一句话,紧绷着身体目光落在窗外,微颤的指尖带出几分掩饰不住的慌乱。
“班长……”
凌程的反应太过了,根本没有平时的半点样子。
华越有些无措的握紧他的手,试图给他一点安慰。
他不明白凌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但他现在也什么都不敢问,就只觉得心里堵的难受。
还没看到花店,就已经能听到救护车急促的警铃声,离得越近,越响的让人焦虑,车顶一红一蓝的闪着醒目的光,刺眼又晃神。
凌程下了车,有些恍惚的看着医护人员把芊芊抬上车,乔婉欣追在担架旁,紧紧的握着芊芊的手。
芊芊带着氧气面罩几乎盖了大半张脸,艰难的微睁着眼,涣散的看着乔婉欣。
“不怕,不怕啊宝贝,妈妈在呢,妈妈陪着你……”
救护车的警铃,围观的议论,乔婉欣的呼唤,就像隔着一场梦魇,和曾经的场景重叠在一起。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我在呢阿远,哥哥在这里……”
凌程虚握了下拳,仿佛还能触碰到另一个人逐渐变凉的体温。
华越给司机付了钱,拉着凌程往救护车边走,刚碰到他的指尖,就感受到一片冰凉颤抖。
“班长?”
凌程躲开他的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垂着眼睛支撑不住的靠在背后说墙上,剧烈的喘息着。
“班长!?”
华越连忙过去扶着他,半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
“你怎么了?别吓我啊…你没事吧……”
凌程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华越看了眼就要出发的救护车,来不及多想的赶紧交代李全。
“你跟着一起去医院!有什么事就告诉我!”
李全没废话,直接坐上了还没离开的出租,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华越陪他在原地呆了一会儿,轻声跟凌程商量着。
“班长,我们去屋里好不好?”
凌程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华越拉着他,试图往花店里走,凌程没说话,顺从的被他带着往里屋去。
围观的居民慢慢散了,两个人都没开口,只有脚下碎片突兀的响声。
华越牵着他,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
凌程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就连嘴唇都带着苍白,看着地面上的碎片,眼神却没有任何焦距。
“我让李全跟着一起去医院了,有什么消息他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的,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到医院了,李全没给我发消息,应该就是没事……”
华越絮叨的说着。
要是放在平时,凌程肯定会打断他的话,嫌弃的说句“废话就不用说了”。
但凌程什么都没有说,就像突然把自己封闭在了另一个世界。
“我去给你到点水喝吧,你就坐着不要动啊。”
华越不放心的叮嘱他,刚站起身,却被凌程拉住了手。
华越回过头,凌程依旧在那里坐着,没开口,也没看他。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华越却差点绷不住,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安慰的说着。
“我不走,我陪着你。”
华越没再说话,就静静的陪他坐着。他没有任何一刻要比现在这么厌恶华超了。
不仅厌恶华超,甚至有点讨厌自己。
他有一万种方式来劝慰自己,这件事不是他的错,这是华超的问题,他不需要替华超背这个锅。
但怎么办呢,凌程是因为自己才和华超沾上了关系,他姓华,华超也姓华,根本割不断也解不开。
就是他的错,说到底,就是因为他……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华越一颤,骤然从情绪里拉回来,连忙接了李全的电话。
“怎么样?”
“刚转进病房,医生说暂时没什么问题,但要在重症监护再观察几天。”
李全有些疲惫。
“让你班长放心,我跟乔姐都在这边陪着,等他情绪稳定一点再来医院吧,我听乔姐说……”
想起华越和凌程在一起,李全的话说了一半打住了。
“反正你们不用管了,该去学校就回学校吧。”
华越挂了电话,对凌程说。
“班长,芊芊没事了。”
凌程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像是被人从梦里叫醒,抬头看了他一眼,嗓音带着沙哑的回应了他。
“嗯。”
华越咬了下唇,又问。
“想去医院看看她么?”
凌程沉默了很久,摇了头。
“我现在有点……”
“没事,不想去就先不去。”
华越马上接了话。
“李全也在呢,他会照顾好乔姨她们的,你不用担心。”
凌程很勉强的笑了笑,意识回笼,注意到华越略微泛红的眼眶,指腹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
“抱歉,吓到你了吧。”
华越没说话,垂着眼睛看着他的手,颤了颤睫毛,很轻的点了下头。
“对不起…怪我,是我的错……”
凌程抬手抚了一下他的眼尾,带了点笑意的说。
“吓傻了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华越却突然拉开他的手,固执的看着他,一开口却带了点哭腔。
“就是有啊……”
凌程怔了一下,华越抬手按在眼睛上,不停的揉着。
“你要是没认识我就不会有这些屁事了!怎么没有关系!”
凌程没说话,握着他的手把他往身前带了一下,华越不设防的往前倾了身,被凌程揽进了臂弯,轻柔的拍着他的背,带着安抚的意味。
华越僵了一秒,再也没绷住,整个人窝进他怀里,把眼睛抵在他的肩膀上。
凌程轻出了一口,任由他发泄着情绪,直到他平稳了呼吸,才又开了口。
“陪我去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