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喜欢同一个男人的事情,三个宴姓人士没有经过任何提前交流,非常默契地一致选择了对罗子琴隐瞒。
因为一旦让罗子琴知晓,局势会乱上加乱。
但显然,大家都小瞧了宴家当家主母敏锐的洞察力和想象力。
宴随下意识否认:“您想多了。”
罗子琴可没那么好糊弄,她前段时间便觉得家里气氛有些诡异,三个姓宴的家伙虽然表现各不相同,但磁场莫名统一,现在她有了具体的猜测方向,从前没被注意到的细枝末节统统变得有迹可循,她将最近家中的事、以及各位家人的近况梳理一遍,心下越确认。
“那你更应该抓紧行此了呀,给姐姐点颜色瞧瞧。”罗子琴说。
宴随停下脚步,转头看罗子琴。她本以为母亲得知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愤怒,会不分青红皂白立刻喷击宴连,甚至母亲会说哪些刻薄的话语她都自以为能猜到,可她万万没想到罗子琴居然是以乐见其成的态度看待此事的,语气中的得意洋洋藏都藏不住。
罗子琴没现宴随的不对劲,满是欣慰地继续说道:“财产是你的,行此是你的,只要保持现状,公司也一定是你的,看,只要想要,就绝对不会输。我就知道,我的女儿一定比唐越的女儿优秀。”
来了。宴随本想无视然后走开,然而身体就像被定在原地,不受大脑控制。
她想起被罗子琴扔回寒冷冬夜冻死的小土狗。
想起自己带着家境较为普通的同学回家玩耍,被罗子琴当面为难苛责。
想起某年除夕夜在奶奶家过年,她和兄弟姐妹们兴致勃勃计划好了第二天的行程,所有孩子万分期待。罗子琴因为和宴其盛吵了架,没事找事打电话过来要她回家睡觉,她当然不肯,没想到戳到了罗子琴的控制欲防线,竟连夜杀到乡下老家,修罗一般将只穿着睡衣睡裤的她从被窝揪出来强行带回家,宴随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种颤抖,一方面是冷的,一方面是吓的。
……
堆积了十年的压抑以势不可挡的速度持续发酵,终于轰然爆:“唐阿姨已经过世十年了,这场比赛早就结束了,甚至可以说从头到尾就没有开始过,到底什么时候会明白唐阿姨从来没想和比什么,她根本就不稀罕。为什么一点都不关心我会不会膈应会不会没有安全感,不担心我的感情会不会因此有危机?我是个活生的人,不是你拿来获取优越感的砝码,知不知道我一点也不想加入你一个人自导自演的攀比当中,从小到大在乎过我的感受吗?尊过我吗?只要所谓的面子,只要自己痛快,我快不快乐对你来说一点也不要。”
头一次面临女儿激烈的反抗,罗子琴急火攻心,简直气疯了:“好啊!们没有一个人看得上我,每一个人都要跟我作对,我以为至少有在念着妈妈的好,结果现在就连也对我喊打喊杀,合着我半辈子辛辛苦苦全是在喂白眼狼,等我死了们宴家是不是要放三天鞭炮举国同庆啊?!我当初就该听你舅舅的,想尽一切办法个儿子,个儿子我至于提心吊胆十年?”
“去生啊,趁现在还来得及。半辈子辛辛苦苦根本是为了自己。”
“宴随你放肆!以为在和谁说话!?”
宴随感到窒息,空气中每一粒分子都带着让她头皮发麻的威力,她除了逃离,别无它法。
“敢走试试看,走了就别回来!”出门的瞬间,她听到罗子琴在背后威胁她。
宴随用尽全力把门掷上,门将罗子琴的后半句话阻隔,那声音微弱下来,活像阻挡了猛虎野兽的追击。
夜风一吹,她脑子清醒不少,在极短的时间内看清局势,她没带包,没带手机,没带车钥匙,甚至连鞋都没有换,脚上套着拖鞋。
这是一场失败透顶的离家出走。
几步开外有一个人,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怎么没走。”宴随低下头,没敢看他,怕一看,自己的脆弱就会决堤,本来就很委屈了,一看到他,更委屈了,委屈得无以复加。
在这种时候出现,真是会挑时候。
傅行此说:“想等房间的灯亮了再走来着。”
他走近来,轻声问道,“跟妈妈吵架了?”
宴随看着自己的脚尖摇头,照例不想随意向别人表现自己的狼狈和脆弱,可下一秒,嘴里说出来的话和摇头的动作完全不符:“她说……早知道就生儿子了。她要是真的了儿子,我就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了。”
“她说气话呢。”傅行此脱下外套披到她肩上,哄道,“是她的女儿呀,她怎么会不喜欢你。”
宴随哪里听得进去,抬头控诉:“为什么帮她说话?也觉得是我错了?”
“没有,是她说错了,她不该这么说。”傅行此继续哄道,“那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不留在这里了,让她好好反省,好好后悔。”
*
屋内,罗子琴被愤怒冲昏了的头脑一阵阵发晕,几分钟过去,她在静悄悄的屋子里逐渐冷静下来,看到宴随的包和手机全在沙上,再回想起自己有关儿子的那套说辞,惊怒未消的同时,后悔翻天覆地。
年来,她和宴其盛被问的最的便是“们怎么不个儿子”,中华民族关于姓氏的执着根深蒂固,家大业大的,很人都想让产业留在自己的姓氏下而不是落入外姓手中。圈子中,没有儿子的人家凤毛麟角,要是正房生不下来,私子都要凑出来。
虽然宴其盛一直表示顺其自然并不强求,但罗子琴每天在这套理论中耳濡目染,各种各样的洗脑言论没完没了,压力不可谓不大,真正让她放弃求子的,正是宴随。
宴随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问她:“了弟弟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问得她心都疼了。
不了,怎么都不了。她差点忘了女儿是她这一最要的任务,没有之一。宴随出生的时候,罗子琴抱着粉粉的小团子过誓的,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爱她保护她。
可人在愤怒下,一丧失理智就容易口不择言。
这么大冬天的,没带手机没带车钥匙,连鞋子都没换一双就跑了出去,她这当妈的气归气,怎么放得下心。
正要追出去,手机收到一条信息:「阿姨,阿随我带走了,她没事,请您放心。们都冷静一下。」
很快,是下一条:「她有冲动的地方我替她向您道歉,您消消气。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过问你们的家事,但是还是拜托阿姨以后和她说话前能够三思,她外表强势,内心只是个敏感的小女孩,有些话不可以跟她说的,哪怕是气话,因为她会一直记着的。」
*
傅行此背着宴随走在通往小区门口的路上。
宴随趴在他背上,一声不吭。
“我得回公司,是跟我去公司,是去家里好好睡一觉?灼灼在家。”傅行此侧过头看她,看到她阖着眼,没精打采的样子。
“灼灼在家了?”宴随问道。傅老爷子过世后,傅行此短时间内没空管妹妹,就把她送去了外婆家暂住几天。
“跟别的小孩吵架,就非要回来了。”傅行此啼笑皆非,“要不去陪她?”
宴随拒绝:“不去了。”
傅行此没想,以为她是纯粹身心疲惫没空照料小孩:“那跟我去公司吧,那里也有床。”
结果宴随又接下去说:“因为跟的关系变动,我已经好几次对她忽冷忽热,她还小,不懂那么人情世故,只会以为我不喜欢她……我不想一次次辜负她的喜欢,更不想伤害她。”
傅行此喉结滚了滚:“那我们好好的,再也不吵架不闹别扭了,那就不会辜负她的喜欢了。”
过了好久,宴随说:“整件事情,我都很气。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小气,抓着一点问题不放。”
“是我错。”傅行此已经走到车旁,打开车门前,他说,“喜欢我,会小气。”
“少自恋了。”
傅行此闷笑一声,打开车门,当着司机的面,两人没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话题,安静无言。
车来到宗扬楼下,傅行此下了车,看宴随:“能走么?”
“能。”宴随说,“但是不太想走。”
夜幕四合,不过宗扬大楼灯火通明,加班的人络绎不绝,这会再背上去就是万众瞩目了,不消想,此举一定会成为未来十天半个月茶水间窃窃私语的话题中心,十分不利于营造霸总的严肃形象。
傅行此背对着车门低下身,并在一路上坦然地应下众人佯装淡定实则回头率百分之两千的问候,到顶楼办公室,他把她在沙上放下,自己俯下身来:“不要瞎想,是阿姨最喜欢的人。她让我好好照顾,好好哄。”
“不想提她。”宴随撇过脸。
傅行此换了个话题:“那前尘往事都翻篇,好不好?我再也不让你难过。”
“也不想说这个。”过了一会,她没忍住要反驳,“怎么翻?她还喜欢你呢。”
傅行此把她脸上的头发丝拨到耳后去:“这个我怎么控制?”
“喜欢你一辈子怎么办。”
“不会的。”
“怎么知道不会的?”
傅行此无言以对,把脸埋到她脸旁告饶:“救命。”
傅行此这么趴了很久,久到宴随又开始有亡国妖姬的负罪感。
她推他:“去工作——”
“宴随。”傅行此叫她。
这个语境下,宴随隐约能猜出他想说什么。“嗯。”
他的气息滚烫:“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