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还得继续,新的一周很快开始了。
这幢远离城市的恋爱小屋内,正悄然上演着无人察觉的细微变化。
旧的胚芽在细心的呵护下方兴未艾,新的种子则在隐秘的角落暗通曲款。
程侨偶尔早起或者晚归的时候,会不小心撞见蒋菲菲和沈谦特意避开众人的“幽会现场”,有时候是二楼的观景阳台,有时候在偏僻的玻璃花房。蒋菲菲好像暂时放弃了许嘉衍这座难以攻克的钢铁桥头堡,集中火力转向了由沈谦悉心构筑的黄金宫殿。
刨除掉沈谦“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感情生活,他明面上的身份还是很光鲜金贵的。
作为行业顶尖资本公司最年轻的vp,圈内有名的天使投资人,他是不少初创企业眼中头顶金闪闪财富buff的“金主爸爸”。
而当沈谦愿意为你坐下来,倾听你说话时,他衣冠楚楚,自信从容的样子的确对女生有着致命吸引力。尤其是,你还正巧对他有那么点不可告人的心思。
在沈谦千年的道行面前,蒋菲菲那点茶艺修养根本走不了三个回合。
虽然沈谦到来后,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似乎真的只是来这里谈场恋爱放松心情。
可当程侨看到蒋菲菲望着他时崇拜的星星眼,却不知道这样的发展是好是坏。
经过各种曲折打听,姚婷的情报终于适时而来。
“大新闻,最后那位男嘉宾的背调出大篓子了!节目组走了高层人脉才邀请到沈谦来临时救场。”
她的声音经过电波几次传播,仿佛还带着微弱的电磁,失真得厉害。
“你也知道,他这人虽然渣得跟面包屑一样,但尾巴向来断得都挺干净的,网上根本找不到他什么黑料。而且人家是金融圈有名的钻石男,噱头够大,他愿意来,我师傅天天笑得合不拢嘴。”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歇了一口气才问道:“你怎么样,他有为难你吗?”
程侨握着话筒,望向楼下正相偕走远的两个背影:“没有,他忙着和新目标散步呢。”
姚婷在电话那头唾弃了一句:“真是狗改不了xx。”
“反正他来参加就是个巧合,你呢,给我拉响警报,有多远躲多远,千万别和他同框!”
“好的姚老师,小的遵旨。”程侨很听话地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她的心头却始终罩着一层隐隐约约的阴霾。
录制节目前,所有嘉宾都签了保密协议,她无法直接把沈谦的劣迹斑斑告知蒋菲菲。更何况这两人目前打得火热,就算程侨甘愿当一次王母娘娘“棒打鸳鸯”,蒋菲菲听不听得进去还两说,极有可能非但不领情,还反过来记恨程侨。
她内心挣扎良久,最后叹了一口气。
算了,还是做个好人吧,有机会隐晦地提醒她一下。
*
周三早上,程侨起了个大早,收拾完后看时间充裕,便去厨房为大家做了早餐。
加了笋片、雪菜和鲜肉丝的片儿川做好后用小火煨着,软糯的南瓜小米粥也泛起了香气,担心人多不够吃,她还蒸上了几个素馅包子。
到了七点左右,除了傅倩还在房间没起来,其余人都陆续下了楼。
早起还有温和养胃的中式早餐可以吃,所有人看上去心情都不错。
饭桌上大家轻松地聊着一些琐事。
蒋菲菲和沈谦最先吃完,两人应该是约好了一起出去,甜甜蜜蜜地结伴走了。
金明修也回了房间洗漱,餐厅里人走了一半,一下子冷清不少。
许嘉衍放下筷子,冷不丁说了一句:“我准备出门,有谁需要搭顺风车吗?”
程侨埋头喝粥,安静得如同一只鹌鹑。
盛楷左顾右盼,周围都没人了,这是在和他说话?
于是他相当配合地举起了手:“我上午刚好约了去4s店取车,那捎我一段呗。”
许嘉衍看了眼程侨快埋进碗里的头,收回视线冷淡地说了一句:“抱歉,不顺路。”
然后起身收拾碗筷,拿上外套出门了。
徒留盛楷在原地喃喃自语:“啊?不顺路?可我还没说在哪呢?”
程侨龟速吃完饭,又磨蹭了十五分钟,才背上包出门。
小屋位于a市远郊,早上叫车相当困难,她一边关注着手机软件上的排队进度,一边信步走出别墅大门,结果刚下了一个缓坡,就在拐角处看到许嘉衍的车大大方方地停在路口。
她硬着头皮,盘算着如何学习跨栏冠军,迈几个高抬步神不知鬼不觉地蹿过去,结果刚抬起一只脚,靠近她这一面的车窗就缓缓摇了下来。
“上车,我送你。”许嘉衍摘了墨镜,在驾驶座开口。
程侨眨眨眼,晃了晃拿在手上的手机:“我叫车了。”
许嘉衍神色镇定地看着她:“叫到了么?”
程侨低头看了眼,排队22位,五分钟没动过,只好诚实地摇摇头。
“那别浪费时间,上来吧。”许嘉衍开了门锁,替她做了决定。
程侨站在原地没动。
秋日的清晨,许嘉衍定定地看着车窗外的人。
淡淡的雾气在她身周仿佛氤氲出了一圈金刚罩,将她守卫得严严实实。
他仿佛随口一问:“程侨,你很怕我么?”
程侨条件反射般开口:“没有啊。”
许嘉衍笑了一下,像破开雾气的一束光,更像是直击人心的一柄利刃。
“没有的话,你用不着躲我。”
程侨沉默了。
她这几天的确是在躲许嘉衍,一看见他就眼神闪避,一想起他就心绪紊乱。许嘉衍就像个无处不在的恶魔小人,举着黑色小叉子冲她恶劣地龇牙,弄得程侨夜里辗转反侧,心乱如麻。
万般起因,皆是因烧烤那天沈谦质问她是否看上许嘉衍时,她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反驳。
最后还是坐上了他的车。
车里很安静,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汽车香水味,有点像冰柠檬。
程侨趁着玩手机作掩饰偷瞄了许嘉衍一眼,他正专注地开车。
回想起刚刚的尴尬局面,她总觉得自己刚才没发挥好,越想越不顺气。
自己可是国家一级啊抬杠运动员,怎么能轻轻松松就被他打败呢,于是鼓起勇气决定扳回一城。
她偷偷清了清嗓,用很矫情做作的语调问:“许医生,你刚刚是特意在等我吗?”
许嘉衍的语气平稳得没有一丝波动:“没有,接了个工作电话,耽搁了一会儿。”
“哦~”
车子驶上高速,程侨数着路上经过的一个个蓝色指示牌,又故作天真地开口:
“许医生,你这么开,知道我要去哪吗?”
许嘉衍沉默了一瞬,依旧面不改色地开口:
“去哪?”
程侨忍住笑意:“出了东站的那个路口把我放下吧,我自己过去。”
许嘉衍看向她:“你今天不去上班?”
“一会再过去,”程侨回答,“先去一位朋友那挑几把琴。”
最近琴院里的好琴被学员们看上好几床,慷慨解囊直接背回了家,豪横得令她师兄的库存一下被掏空不少,特意嘱咐她亲自再去挑几床好的回来。
“好。”许嘉衍回应。
程侨说的目的地是一个褪色的蓝色三门牌楼。
牌楼角上挂着随风摇曳的红色灯笼,正中写着“致远村”几个大字。两边零星立着几棵光秃秃的树干,四周是空荡荡的田地,通往村内唯一的公路上也杳无人迹,看着荒凉得很。
“到了,谢谢。”程侨解了安全带就要下车。
许嘉衍看着眼前破败的景象,利落地打开了车门:“我陪你过去吧。”
“啊?”程侨没想到许嘉衍今天如此热心,脑筋没转过弯来,呆呆地问:“许医生,你今天不去上班吗?人家医院不是都8点开门吗?”
许嘉衍锁了车:“没事,和馨是私立医院,只接受预约制,我也不是门诊医生。”
“……哦。”
很好,彻底暴露了她的贫穷与无知。
程侨带着许嘉衍进了村,在蜿蜒的小路上走了大概十分钟后,停在了一户院落前。
许嘉衍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建筑。
整栋房屋占地广阔,门前有着大片开阔的停车场。走过前庭后,一栋刷着红漆的三层小楼拔地而起。与一路上“致远村”偏安一隅的画风完全不同,它看上去很有国外唐人街大酒楼的豪放风格。金碧辉煌的大门,古色古香的飞檐,正中的中式大牌匾上笔走游龙地刻着名号“雅乐轩”,两边红色的立柱上贴了招财对联,地上是威武的镇宅石狮子,门口空地上还摆着几棵茂盛的发财树。
“到了,秘密基地,带你进去看看。”程侨回过头,笑着对许嘉衍说。
两人在门口登记完,一位身着旗袍,袅袅婷婷的高挑美女带着他们进入了大厅。
一拐过弯,许嘉衍瞬间豁然开朗。
这家“雅乐轩”内果然别有洞天。
大厅的装修以典雅的中式红木家具为主,整个一楼的空间被全部打通,明朗的大平层一眼望不到头。柔和的灯光下,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精美的民族乐器:琴、筝、箫、笛、二胡、琵琶、阮咸……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
大厅里人还不少,分散于各个乐器展区,在导购员专业的讲解下或站或坐,侧耳倾听。
有的很是专业地择音辨器,细细挑选;有的干脆直接上手试弹,不问价格,但凭喜好。
大厅中央一位穿着青袍长衫的儒雅中年男子看到程侨,捧着个青花瓷茶杯走了过来。
“佟叔好,琴给我留了吗?”程侨一看到他,便熟络地围上去好一顿盘问。
佟叔向许嘉衍打了招呼后,这才转过头没好气地回程侨的话:“急个啥子嘛,留了留了,给你留了最好的一批,来挑几张?”
“走起!”程侨很活泼地迈了出去,跨了两步才想起她今天还随身带了个人型包裹,连忙小碎步地跑回来安抚许嘉衍:“许医生,我选琴挺无聊的,要不你坐会儿等等我哈?”
许嘉衍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兴奋又迫不及待的样子,简直像是一只即将被放飞的笼中小鸟,心里渐渐生出了一种完全陌生的新奇体验。
他不自觉放柔了嗓音:“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