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桥挑了个时间,把自己要去应聘华音讲师的打算和贺旭说了。
说出口的时候不免忐忑,担心自己这半路撂挑子让贺旭不快,没想到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还鼓励她好好准备材料:“去呗,机会难得啊,赶紧抓住。”
程侨亲自给他冲了茶:“师兄,你不觉得我抛下你一个人,特别没有责任心吗?”
贺旭细细品了一口,惬意地眯了眯眼:“师妹啊,是师兄应该谢谢你,陪我蹉跎好几年。当初我决定出来创业的时候没人看好我,连老师都劝我三思,只有你傻乎乎地不问前程,愿意跟着我干。”
“你师兄这个人啊没什么大志向,就想自己当个小老板,每天弹弹琴喝喝茶。但你不一样,你应该有更广的空间,诶诶别皱眉!不是说我这庙小容不下你,我知道你毕业那会儿状态不好,在我这里疗伤调整,我都理解,但是现在也过去好几年了,你该去追求你想要的了。”
程桥刚毕业的时候,状态的确不好。
也是当代大学生的通病,呆在纯白的象牙塔里读书久了,既没接触过社会又毫无工作经验,对未来当然充满迷茫。加上出了唐蕊那档子事,留校的事也吹了,她又好不容易摆脱沈谦和他那群恶心人的前女友,整个人丧得很,只想找个重重的壳子把自己藏起来好好休养。
贺旭看着她的低垂的脑袋微笑,这个时候才突然有了一点师兄的样子。
“别忘了你也是子期的老板,就当提前退居幕后了,咱们琴院有你程金钟这块活招牌,在a市的名气也是响当当的,将来肯定蒸蒸日上,你就等着每年师兄给你分红吧!”
程侨对亲近人的善意关心抵抗力总是很弱,很快眼眶就蓄了泪水,又酸又胀的。
贺旭却还在调笑她:“哎哟哎哟,瞧瞧这表情,是被你师兄的伟大无私感动哭了吧?”
没个正经。
程侨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就顺走了放在桌角的那块茶砖。
新的,还没拆封呢。
“这个送我了,许嘉衍他爸爸喜欢喝熟普。”
贺旭一个没按住,眼睁睁地看着她把自己好不容易收到的普洱老茶收进了包包里。
“程翘翘!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死丫头,我迟早给你爪子揪下来!”
*
华国音协的入会手续十分繁琐,光前期审核流程就花了好几周。
等到最后通知下来,程侨又亲自跑了一趟a市的总部办理注册,没想到还偶遇了严文彬。
两人抱着厚厚的档案袋在门卫那撞了个正着,干脆搭个伴一起往里走。
大半个月没见,严文彬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老练,他虽然不善言辞,但看得出来对古琴是真的痴迷,就程侨改编的那首《楼兰散》里罕见的指法技巧和她交流了一路,还提出他回去之后稍微改动了几个地方,觉得韵味更好,说到兴头上甚至停下脚步,现场加起微信,发给她视频让她评价。
程侨都有点意外,没想到看上去一本正经的严文彬竟然会如此喜欢这首离经叛道的曲子。
花了半天时间办完正式注册手续之后,两人就算是华国音协的委员会成员了。
“以后就是同事了啊,合作愉快~”程侨礼貌地伸出手。
严文彬轻轻握了上去:“能和你共事,是我的荣幸。”
程侨被他的语气逗得忍不住笑场:“你太夸张了啊,顾老可是说过的,我们都是年轻人,要为音协提供新的想法和创意,你说话不要这么老气横秋的。”
严文彬竟然认真地反驳了:“我不算年轻人了。”
程侨没明白:“啊?”
他伸出了左手,程侨这才看到严文斌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朴素的婚戒。
“过完年我就三十岁了,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程侨惊得都结巴了:“……那、那恭喜你啊。”
严文彬的“英年早婚”给她带来了深深的震撼。
许嘉衍的车今天限号,程侨接他下班的时候还心神恍惚地说起了这个话题,她现在倒是不像一开始那么排斥关于结婚的话题了,心态平和的时候也能聊上几句:“严文彬为什么这么早就结婚啊?他孩子都上幼儿园了,那岂不是刚过法定年龄就领证了啊?”
许嘉衍很快给出了答案:“因为遇到了对的人吧。”
程侨不是很相信:“那你怎么确定自己遇到的人一定是对的呢?万一结婚以后真爱才出现,你又要怎么对待另一半,所谓真爱的说法,不就是为婚后的变心和出轨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吗?”
她吐槽完才觉得用词不对,很快就心虚地解释:“我可没说你啊~我说其他人呢~”
许嘉衍看她咬着嘴唇紧张兮兮的样子,心里却在想:不会了,不会再有比你更适合的人了。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把你一圈圈锁起来,绑在我身边,让你哪里都不能去。
每次这个念头升起,他就会感到庆幸,幸好程侨不知道他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他很羡慕严文彬,能够正大光明地戴上婚戒炫耀。
如果哪天程侨愿意,他可以立刻和她奔赴民政局。
但是他不愿逼她,只要她开心就好。只是他的这颗心,早就载在她身上了。
音协的工作定下来后,程侨马上投入了紧锣密鼓的应聘准备中。
华音的招聘流程相当复杂,不仅要看学历背景,还要笔试面试加备课试听。程侨在琴院教了几年琴,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她教导各种学生很有一手,试课过程也格外顺利。
最后结果公示的时候,她果然位列第一,拿下了这个名额。
因为招聘过程公开透明,程侨优异的表现也无可争议,哪怕有人酸几句她是华音出来的亲女儿,在她三轮皆是第一名的绝对硬实力面前也只能无话可说。
程侨进入华音执教的事最终定了下来,她会在明年春季学期开始后正式授课。
消息确定后,程侨带着许嘉衍去了一趟郑佩琴家。
临近寒假,他们买了不少年货礼品,进门的时候还被师公数落了几句浪费。
这个家里的氛围很奇怪,比如许嘉衍一进门,就自觉地套上围裙跟着师公去厨房打下手了,把客厅的空间留给了两位女士。而师公面带微笑地旁观许嘉衍干脆利落的刀工,仿佛找到了同好,对他的印象也越发好起来。
程侨和郑佩琴在客厅聊了起来。
“这么说,明年你就在华音了?”
“嗯。”
郑佩琴的脸上舒展出一个浅笑。
“虽然以后要做教学工作了,但你自己的功课也不能丢下,要不断追求进步……”
师公从厨房探出半个脑袋替程侨说起话:“小侨都这么优秀了,郑老师你今天就多夸夸她嘛!”
郑佩琴轻飘飘地看了师公一眼。
师公的语气虚了一瞬,立刻又扬了起来:“呃,那师公夸你!师公给你做红烧排骨。”
程侨憋住笑意,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哎,谢谢师公。”
郑佩琴望向厨房里忙碌的两个身影,低声说道:“你跟我来琴房。”
两人进屋后,她忽然说了一句:“小许不错。”
“啊?”程侨茫然地抬头。
郑佩琴淡淡接道:“比你之前那个叫沈谦的男朋友要好。”
程侨乖巧地保持了安静。
郑佩琴却说起了另一件事:“莫小小刮你琴这事,你知道后续吧?”
程侨应了一声:“许嘉衍说要我不用管这事,专心备考,他就揽过去了。”
郑佩琴:“小许之前来找过我,他一开始不同意私了,坚持要追究责任,直到西南音协那边出面替莫小小调解,才答应了接受赔偿。这件事他做得很对,没让你出面,是避免人家回头记恨你,最后答应赔偿,也是替你考虑,以后你还要在音协工作的,这次你卖了西南音协的面子,人家不得承你的情啊,以后有什么地方需要对方配合的,也少点难处。”
“他凡事都站在你的立场上去处理,所以才难得。我一把岁数了,看人比你还是准的,你们俩都是好孩子,平时有个摩擦拌嘴什么的,要学者互相包容,一辈子能找到个愿意时刻为你着想的人不容易,你得珍惜。”
郑佩琴温声细语的劝解让程侨忍不住心头哽咽。
她十五岁父母分开之后,已经没有人会这么语重心长地和她讲道理了,
小时候曾经躺在一张床上给她讲故事的母亲,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除了要钱对她毫不关心;而他的父亲把更多精力放在了经营新家庭上,和程侨说话也总是带着那么几分不自在。
原生家庭割裂带给她的影响,不仅是长达多年的难过,更是她成长道路上的茫然与无措。
而郑佩琴于她而言,不仅是尊敬的老师,更充当了慈爱的长辈,为她指点迷津。
程侨把头轻轻搁在了郑佩琴腿上:“老师,我都听进去了,我会好好珍惜的。”
郑佩琴摸了摸她的脑袋:“多大年纪了,还跟老师撒娇。”
却也由她靠着没推开。
赶在年前最后几天,程侨去华音办理了入职手续。
签完合同后,人事初的老师陪她逛了逛,
几年过去,华音看上去倒是一点没变,唯有二食堂新开了好几个饭菜窗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两人路过民乐系的教室时,正好看到唐蕊在给学生干部们开会。
她盘起了头发,身形高挑,看着更加成熟干练,面上却噙着笑意,还是和过去一样平易近人。
不知道她宣布了什么好消息,底下的学生都高兴地鼓起了掌。
身边的老师开口提议道:“对了,程侨你和唐老师是同学吧?小唐是系里的教学秘书,以后也是同事了,要不要进去跟她打个招呼啊?”
程侨往里看了一眼,笑容吹散在空中:“不用了,走吧。”
不去打扰,是她们彼此最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沈谦的膝盖又中了一箭。
马上处理家庭线,正文快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