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虚伪(1 / 1)

“你以为你很善良是吗?当初没法看着钰儿受人欺凌,后来又没法由着钟儿受腿疾困扰,所以你要一次次出手相救。可你知道吗,没有你,他们也不会死的。”

“你认不清自己。区区一个小女使,操心太多,瞧你得到了什么,搭上的不过是你和你朋友们的贱命。”

霍晖这话,教人听不出他就是霍钰和霍钟的父亲。两条人命的生死痛苦,在他眼中都并不关心。

不过有一点他说对了,闻人椿是贱命,所以她没法在此刻直直质问他,难道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冷眼旁观的理由吗。

她只是垂着头,如刚入府时一般乖顺,随便主人家怎么讲。

那拐杖忽然被抬起,闻人椿下意识地躲,却发现它只在自己的后腰处轻轻碰了一记。

“你就没有一点点想要报复的心!”霍晖满是恨铁不成钢,他甚至急得呛了好几声,捂着胸口怎么都停不下来。

闻人椿怕极了出事,就要跑去外头叫人。

“回……回来。”

拐杖拦在了闻人椿的脚尖前,伴着接连而来的咳嗽。

“您咳得很厉害。”她无奈。这股子有病还不愿意治的脾气,真是一家子一模一样。

“那与你又有什么关系。”霍晖总算缓了过来,就是脸上发了许多虚汗。

闻人椿答不上来。真是可笑,无论教导自己多少遍独善其身,一到危急关头,她的共情就开始泛滥,好像非救不可。

但人活于世上,不就本该彼此扶持嘛。

天灾已经够多,为何有人还要造祸。

“老太爷。”她斗胆问道,“难道您不想要一家人团团圆圆、其乐融融吗?”

“一家人?”霍晖似是听到了一个新鲜词,轻笑一声,“那你先同我说说,谁与谁是一家人。”

见闻人椿失声,霍晖又问:“钰儿和钟儿是兄弟,算不算一家人?还琼和钰儿成了婚,算不算一家人?等钰儿娶了你,你和还琼算不算一家人?若是一家人,你能保证将还琼当作你家乡的姐姐一般看待吗?”

屋子里只有炭火烧得噼噼啪啪,那火苗烧到闻人椿的眼前,红得刺眼。

“好,我再问你。你那位系岛朋友,他都舍命给你了,你们算不算一家人。”

“我与陈隽是清白的。”闻人椿总算答了一句。

霍晖道:“你防我倒是滴水不漏。可惜你的警惕用错了地方,我如今是将死之人,只想将从前恩怨了结清楚。不过我如今还差个帮手,你倒是个好人选。”

“小椿的本事,老太爷是知道的,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帮了我,我便是你的靠山。哪怕等我死后许家攻城略地,也不能毫无忌惮。”

闻人椿在应与不应之间徘徊。她若留在霍府,实在需要一个砝码,但霍钰与霍晖父子感情薄弱,弄不好就是此消彼长。

“只要我的恩怨了了,钰儿与我就能解开心结。”霍晖像是知道闻人椿的想法,打消着她的疑虑。

他还胸有成竹地补了一句:“我会帮你查清临安的事情。包括钰儿不能查清的。”

这一句分量不轻,终于换回了闻人椿“尽力而为”四个字。

出了老太爷的院子,闻人椿还没缓过来、想明白,又听见婆子的声音,似是在寻自己。她小跑上前问怎么了,对方捉着她的手就往另一头拖:“椿姑娘,大娘子找你呢。”

瞧,螳螂、黄雀,接二连三。

她怎么避得开。

不如迎上去,来个痛快。

谁想这一迎,正对上许还琼与霍钰在屋中夫妻情深。他应该是前脚才到的,风尘仆仆,许还琼挺着肚子又是给他脱下皮毛袄子,又是为他净手斟茶。她的肚子养得实在好,闻人椿远远地透过门缝去瞧,都觉得圆满极了。

霍钰也喜欢这个肚子,他伸手摸了摸,疲惫辛劳刹那消解。而后他仰头,大抵是在问些家长里短的东西吧。闻人椿隔得远,听不清,但两人周遭的温馨柔和还是漫到了她的脚边。

她好不容易才鼓满的士气就像被人从四面八方扎了洞,一眨眼就散个精光。

她想,她从前画地为牢躲在院子中,应当不只是为了避开纷争,也是想要躲开眼前鹣鲽情深的一幕吧。

一旦亲眼所见,她就没法自欺欺人了。

闻人椿默默往后退了些,候在了一个不会让里头人和外头人尴尬的地方。

听说菊儿回了许府,她环顾一圈确实没见着她,甚至连新来的女使、方才的婆子都不见了。偌大院子,枯枝芽、石板凳,样样冰冷刺骨,只有淅沥沥的小雪还算热闹,掉在闻人椿的睫毛上,一眨眼就化了,很快又有下一朵。

闻人椿乐此不疲,眼睛越眨越快,结出一片水晕。

喊了两声无人应答,许还琼本想亲自出来教训女使婆子,可一进一出,容易伤风,又被霍钰摁回了椅子上。

他犯了懒,光穿一身单衣就匆匆推门,窄小的门缝霎时变得宽大无比,将他从头到脚的骨头吹了一遍。

“人呢!”他冷得连主君架子都藏不住了,语气教人犯怵。

幸好身后追来了许还琼,拿着袄子及时为他披上暖意。

人?

放眼望去只有她一个。

闻人椿于是往前迈了几步,站到他们的面前:“从我来时,院子里好像就没有人。”她的身上虽紧紧箍着一件袄子,可脸上没有遮掩,此刻已然被冻成一颗水汪汪的红果子,还是长在雪山悬崖上的那一类。白与红分明,明艳,吃人心神。

许还琼都有些看着迷了,何况是身旁这位,早早地就将人的小手捂到了自己的掌心里。她甚至觉得霍钰恨不得能生出四只手,这样才能分出两只去捂闻人椿冻红的脸。

许还琼开始觉得自己错了,她低估太多,霍钰对闻人椿的情,怎么可能是因为报恩。

“小椿,你来了多久了,怎么不说一声呢。外头多冷,赶紧进屋吧。”许还琼也走了过去,远远望去,三个人的影子是重叠的。

“你怎么来这儿了?”等不到闻人椿说话,霍钰跟着问了一句。

“是我遣人去请小椿的。”许还琼替她答道,“婆子说老太爷一早就去请小椿了。钰哥哥,你也见识过老太爷如今的糊涂,我怕小椿应付不能,就让婆子去解围。不想竟是弄巧成拙,害得小椿在院子里吃了这么多冷风。都怪新来的女使乱哄哄的。”她连声叹气,几句话里暗藏玄机。

霍钰刚想说什么,就被闻人椿打断了。

她不想听他们夫唱妇随,先是冲霍钰一派安好地笑了笑,而后一边抽出自己的手一边面不改色地扯了谎:“其实我也就站了一小会儿。”

“快喝杯热茶。”许还琼的礼数周到,亲自做了回女使。

闻人椿躬身接过,说多谢大娘子,却到走之前都没有尝一口。

闻人椿没有同任何人讲过,她讨厌这间屋子,她讨厌许还琼的香味混着霍钰的气息,更讨厌挥之不去的二娘的影子。但她不能同任何人讲,只能忍。她要做好一个小娘子,甚至她还算不上小娘子,不过是公子老爷养在身边的一朵野花。

好在野花有野花的好,有心躲藏,就能隐于众人。

闻人椿于是低眉顺目,本分地问起许还琼的身体:“大娘子最近可还会水肿?前些日子我怕冲撞了您,一直没来替你推拿。”

“无碍的。倒是你那伤口确实要好好养,钰哥哥说你仍旧觉得疼,也许等疤祛了就不会有感觉了。”

“小伤而已,早就不疼了。大娘子身在孕中,不该为我分心的。”

“我啊,如今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说起这个,钰哥哥请人熬来的汤药味道古怪极了,效果却还不如你的手艺。”

“那……若您放心,往后我还来给您推。毕竟离生产近了,孕事只会越来越辛苦。主君,这样可以吗?”闻人椿侧过头,看见霍钰眼中闪过的惊讶。

他随后点点头,说了明州城所有主君都说过的一句话:“我不在府上的时候,你们本该互相扶持。”

一旁的两个女子各怀深意地笑了。

后来,许还琼大度,借口自己要整顿院中的婆子女使,将霍钰赶去了闻人椿的院子。

两人便一左一右地往回走着,无人打扰,并肩而行。

大抵是雪忽然之间下得猛了,冻住了两人的嘴,他们一路安静,只留下深浅不同的鞋印子。

进了屋,脱衣,倒茶,闻人椿做得心不在焉,脑海里竟全是方才许还琼一模一样的动作。

“冻傻了?”他有心放缓气氛,将她揽到腿上,一只手牢牢抄在她的腰间。

两人鼻尖的水珠都快要融为一体了,旖旎却没生出。

闻人椿仍旧紧紧皱着眉头。

“是父亲同你说了什么吗?”他抬手,在她眉心揉了揉。

“唔……”闻人椿欲言又止,“他好像不太喜欢大娘子。”她挑出一句想告诉霍钰的。

霍钰松了口气,解释道:“父亲同舅舅家积怨已久,娘亲过世后便愈演愈烈,你当他是胡言乱语即可。”只是看她今日的反常,应当不止这些,“小椿,父亲是否还同你说了别的。”

“他说有什么恩怨要了结,还要我帮他,说以后会给我做靠山。可我如何能帮他?而且他神神道道的,万一对大娘子……我应付不来这些斗争的东西,我害怕。”

“不怕。”霍钰搂了搂她,好让她的下巴能暂且在自己的肩膀上休憩。

“你只要信我就可以了,我才是你最大的靠山。”他的话依旧是那样好听。

可闻人椿看穿了自己,她实在做不来日日等着嗟来之食的后院女子。

她开始借着推拿的间隙搜寻许还琼的屋子,期间不止一次闻到惊松木的味道,谜底近在眼前,但就是怎么都找不到。她还暗中结交了许还琼院中的新女使,想方设法地打听许府的事情。

霍晖也会时不常地请她去喝茶,她每回都很费力,要想哪些可以跟霍钰讲,哪些不能跟霍钰讲,还要趁他分神,从他嘴里套出霍府过去的故事。然后发现自始至终她都还不知道霍晖所指的恩怨究竟为何。

她变得很忙碌,变得不像自己,有时候望着镜中人,她只能看到世俗、无聊和勾心斗角下的虚伪。她只能反反复复告诉自己,她至少可以替陈隽报仇。

哪怕陈隽从来不是这样希望的。

也许是近来许还琼和她处得不错,霍钰来她这儿过夜的次数多了一些。

当夜幕扯下来,其实分不清这是系岛还是明州,但人就是很敏感,生来有五感,很难忽视细微的差别。

哪怕纵情交缠时分可以勉强忘却,但剩下十一个时辰终归难熬。

闻人椿有时看着赤身搂抱自己的霍钰,会觉得格外难过。

明明离了心,各自藏心事,为什么还要假装亲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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