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材高挑,头戴竹笠的女子走入平安客栈,一瞥眼见到冷一飞时怔了怔,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
“好久不见,”女子目光紧盯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冷一飞抬起冷漠的眼神,看到女子的面容,目光一动,眼眸里的冷色变得缓和了些,“是你?”
这个女子便是苗界傩神宫大统领妘玛。她的目光向四周一一扫视过去。
“这客栈里没有埋伏朝廷的人,你不用看了,”冷一飞说道“我喜欢独来独往,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
“你此来究竟有何目的?”妘玛的手握住了刀柄。
“你不用紧张,我不过是想见见你们的神主。”冷一飞淡淡道。
“你见我们神主干什么?”
“这个你不用问也应该明白,”冷一飞道“我是不会无缘无故找上她的。”
妘玛的脸色微微一变,“你是怎么知道的?”
冷一飞唇角稍稍一勾,“这个你就不必问了,总之东厂与锦衣卫能办到的事,我都能办到。他们办不到的事,我也能办到。”
“看来你比起他们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冷一飞端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只要你把人交还给我,我便立即离开,就当从没来过。要知道朝廷现在正准备大举征剿苗界,要是你们在这儿的消息泄露出去,会发生什么,你应该明白。”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妘玛说道“神主既然敢来这里,就已做了周密的布置,别说你,就是来再多的人也不会对我们神主构成威胁。”
“哦?话可不能说的太满,”冷一飞冷冷道“这里不是苗地,不会让你们为所欲为的。”
“你想动手的话,我一定奉陪,”妘玛的目光一瞬不瞬,“你的刀虽快,我还是能应付得了的。”
“是么?”冷一飞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几年不见,不知道你的武功长进了多少,我正想领教一下,”妘玛的声音开始变得冰冷,“还记得当年你带着杨牧云离开傩神宫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唔”
妘玛一字字的道“我再见到你时一定会杀了你,所以待会儿交手,你不必手下留情。”
冷一飞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了一下,想起当年傩神宫外的白果树下那个曾经一脸柔情向自己表白情意的女子,被自己无情拒绝后,因爱生恨,说出了那句让人刻骨铭心的话语。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半晌冷一飞方吐出一句,“我不想和你动手。”
“那要是我出手呢?”妘玛目光逼视着他。
冷一飞又是一阵沉默,“我不知道。”
妘玛眉梢一挑,冷笑道“你也会有心软的时候么?真是让人想不到。”
冷一飞默然。
“那好,只要你不出手,我便不动,”妘玛说道“否则,我决不手下留情。”
一阵环佩叮当的响声自客栈外传来,妘玛站起身,迎了出去。
随妘玛进来的是两个极其貌美的女子,还有一个老妪。
冷一飞认了出来,那个女子分别是嫚妮和姵妦,老妪是婠长老。
她们都作汉人女子的打扮,嫚妮长长的秀发梳成一个牡丹髻,配着一身紫红色襦裙,显得高贵大气。而姵妦则梳着桃心髻,一身湖绿色衣裙,显得清新自然。
“姐姐你看,”嫚妮指着这家客栈对姵妦说道“当年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他的,凌一涵想要杀我,是他替我挡住的。”接着叹了口气,“三年了,这里却一点儿也没有变。”
“神主哦不,”姵妦改口道“小姐,他人却不在这里了。”
“是呀,”嫚妮叹道“这个人滑溜得很,怎么才能锁得住他呢?”说着在一张空桌子前坐下,“当年他就是坐在这里的”向姵妦招了招手,“姐姐快来。”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支颐着下巴,“真希望当年他没有替我挡下凌一涵那一剑,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喜欢上他了。”
“如果
没有他挡着,凌一涵那一剑真的能伤了小姐么?”姵妦眨眨眼问道。
“姐姐你说呢?”嫚妮格格一笑,“反正凌一涵最后是死的很难看的。”
“嬗娣姐为了这样一个男人死得可真不值。”姵妦摇头叹息。
“那我们呢?”嫚妮的眸子闪过一丝冷色,“跟嬗娣姐姐又有什么不同?都是被喜欢的男人始乱终弃。”
“那小姐为什么还要来这个地方?”姵妦皱了皱眉。
“因为那个男人还活着,”嫚妮眯起了眼,“他也真是命大,当年掉到海里也没有淹死,直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声音微顿,“也真是奇怪,他身上我确实是种下了情蛊的,怎么会活到今天呢?真是一件怪事!”
“难道是谁解去了他身上的蛊毒?”
“这世上当真还有这样的奇人?他也真是命大。”嫚妮说道“如果有机会我去一趟京城见到他,倒要详细问一问。”
“他现在并不在京城,也不知去了何处?”
“他不管去了哪里,一定还会回到京城的,”嫚妮冷冷一笑,“像他这样热心仕途的人,怎么可能会默默无闻的在别处待一辈子?”
“你既然了解他的本性,为何还会喜欢上他呢?”
“我不知道,或许是当年我懵懂无知,总之既然喜欢上了他,不能将他留在身边的话,就”说到这儿嫚妮吃吃一笑,目光一转,“姐姐,你说应该怎么处置他好呢?”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又不在这里。”
“说的也是,还是先办完大事要紧好不容易到了这儿,我还是没忍住进来瞧瞧,看来我这心还是有些软,”嫚妮说着站起身来,瞥了一旁的冷一飞一眼,“我还要去清水潭那里,冷大侠要不要也跟过来呢?”
清水潭依然跟从前一样,不过湖边的柳树已掉光了树叶,变得光秃秃的。
“那个时候的柳枝上还都挂着柳叶。”嫚妮说着伸出纤纤玉手折下一根细细的柳枝,拿在手里轻轻摩挲着,目光有些迷离,“我就是用柳叶吹出的乐曲把他吸引到这儿来的。我教他吹,他可真笨,把柳叶都吹破了,也没吹出一支曲调。”说着嫩如花瓣的丹唇微一翕动,一支激扬婉转的曲调就顺着湖风在湖面上激荡开来。曲子如泣如诉,有些凄凉。
曲声一停,嫚妮对姵妦道“当年我吹的就是这个曲子,现在不用柳叶我也能吹的出来,我还给他唱了一首情歌,他当时问问歌里唱的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告诉他,今后也不知有没有机会了。”
“当年神主不该这么快把自己的心交出去的,”湖边没有外人,姵妦又恢复了称呼,“要先看看这个男人值不值得托付。”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我都已嫁给了他,”嫚妮说道“苗地所有峒寨的峒主寨主都见证了我们和他的婚礼,已经没有办法从头再来。”
姵妦默然。
“以后我也不会再到这里来了,”嫚妮转向不远处一直跟着的冷一飞,“你要见我,想说什么便在这里说吧!”
“嫚妮姑娘,”冷一飞走上前一步说道“我请你放了太子。”
“你的消息也真灵通,”嫚妮轻轻一笑,“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都还没打听到,你却已知晓了。”声音微顿了一下,“你们的太子是在我手里,但我是不会放了他的。”
“嫚妮姑娘想要怎样才能放了太子?”
“冷大侠这么有本事,定然知道你们朝廷派遣大军围攻我苗界的事,” 嫚妮声音转冷,“只要你们的皇帝撤去围攻我苗界的大军,并保证永不再犯我苗地,我就会放了你们的太子。”
“原来嫚妮姑娘是打的这个盘算,”冷一飞叹道“姑娘不知道么?太子并不是当今皇上的亲生儿子。”
“那又如何?”
“皇上是不会顾惜太子的性命,”冷一飞说道“你们以太子的性命来要挟朝廷撤军,根本达不到你们想要的目的。”
“是么?”嫚妮冷笑道“那你又为何出面不顾生死去救太子?这难道不是奉了你们皇帝的旨意?”
“不是,”冷一飞很干脆的说道“我奉的是太后的懿旨,与皇上无关。”
“这又是为何?”
“太子是太上皇的儿子,太后的亲孙子,”冷一飞解释道“太后自然不希望他有任何闪失。皇上一直在想方设法废掉太子,立自己的亲生儿子为太子,嫚妮姑娘这样做,不是正中皇上的下怀么?”
“你们汉人的想法可真复杂,”嫚妮蹙了蹙额头,“不知现在的大明朝廷是你们皇帝说了算呢?还是太后?”
“当然是皇上。”
“那你为何不秉承你们皇上的意思对太子的事置之不理,反而奉太后的懿旨拼死来救?”
冷一飞犹豫了一下,感觉有些难以回答。
“你们这个太子对我们有用也好,没用也罢,”嫚妮说道“就暂时留在我这里,你走吧!”
“嫚妮姑娘”冷一飞还想再说,却被妘玛拦住,“我们神主的话你没听见么?还不赶快离开!”
冷一飞眉宇一凝,手握紧了刀柄。
“怎么?你想动手?”妘玛目光紧紧盯着他道“你真的以为就凭你一个人可以威胁我们神主?”
“嚓——”冷一飞的刀刚拔出一截就被妘玛的刀鞘顶住。
“要交手去那边,”妘玛的目光扫向远处湖边的一片空地,“如果你能赢我,再来见我们神主吧!”
“不必了,”冷一飞收刀回鞘,朝嫚妮说了一句,“告辞!”
“慢着。”嫚妮叫住了他。
“嫚妮姑娘还有什么事么?”冷一飞止住脚步侧了一下身子。
“如果你能让杨牧云过来见我,我会考虑放了太子的。”
“可我并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冷一飞说道“或许他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死了的话你就把他的尸体给我带过来,”嫚妮说这句话时表情很是平静,“他毕竟是我的男人,不管是生是死都要守在我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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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段时间调养,杨牧云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不过还是咳嗽得很厉害,还时不时的咳出血。
“杨卿,你好些了么?”朱祁镇见杨牧云来到他这里,又惊又喜,赶快拉他坐下。
“太上皇,臣的身子是不成了,”杨牧云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如果让琪儿领我们离开这里的话,她一定还会将太上皇带回草原的。”
“那又如何?现在对我来说去哪里还不一样么?”朱祁镇苦笑着说道。
“难道太上皇就不想回大明?”
“我是很想回去,但祁钰不让,生怕我一回去便夺回皇位。”朱祁镇长长叹了口气,“为了阻止我回京,他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手段都用尽了。”
“可天理自在人心,”杨牧云说道“太后与太子都在翘首以盼太上皇回去,难道太上皇真的能撇下他们一辈子而不相见么?”
朱祁镇神情一阵激动,默然不语。
“朱公子,”原香在一旁说道“杨公子说的对,纵使皇上不希望你回去,你也不能撇下你的亲人啊!”
“唔杨卿有办法离开这里而不被你那个琪儿发觉?”
“臣可以想办法,”杨牧云说道“总之臣就是舍掉这条性命,也要帮太上皇离开这里。”
茂别馆跟刚刚经历过虾夷人洗劫的花泽馆一样,除了坚固的内堡之外,其它地方都被烧掠一空。连吉野原义的刀铺也是如此,幸好他将锻造好的刀和用来锻制刀具的原料都抢先一步拿到了内堡,才不至于最后落得什么都没有。
虾夷人退去后,他搭建了一个棚子,又开始带着他那两个徒弟打造刀具。
这日,有一个人来造访他的刀铺。
吉野原义认出他来,“杨大人,您来了?”
“吉野先生,”杨牧云苍白的脸色露出些许笑意,“我是专门来向你学习如何锻造宝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