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有了一个很不妙的猜测。
系统允许的剧情跳跃一般发生在不重要的时候,比如长时间的重复工作,不需要玩家费心操作的日常生活,再比如boss大战前要听他们讲一堆无意义的“来龙去脉”的故事,而他们现在处于组队状态,要求就更高一些,需要两个人都面对“不重要,可以直接跳过”的场景。
司马懿找扶苏,当然是有正事要说的,然而,还没开始就被强制跳过,那只能是因为诸葛亮那边的情形太严重,系统不得已而为。
指引精灵解释完,立刻把自己缩到了角落里,小心翼翼地看着玩家。
司马懿神情变幻几番,慢慢问道:“你们现在还能联系他么?”
指引精灵僵硬地摇摇头:“权限不够……”
出于求生欲,司马懿劝说自己不要去探究这件事的底细。
他试图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推进度,却又一次遇到了毫无征兆的时间跳跃。
前脚他还在工作,后脚他已经站在大街上,手里拎着一串烤鹧鸪,不禁陷入沉思:这是他从哪里买的?
类似的事情陆续发生了好几次。
直到他被同僚请去府中做客,准备好好“交流感情”,面对着一桌大餐,正要动手,突然眼前一晃,面前已是杯盘狼藉,四周鼾声大作。
司马懿举起的筷子又放下了:“……”
民以食为天,连食物的美味都尝不到了,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是可忍孰不可忍,司马懿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地宫里。
“你这样对得起你家的——”
他的声音在看到诸葛亮时戛然而止。
这是在干什么?
诸葛亮从桌后抬起头,微微惊讶地看过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素青的云纹袍,非常契合气质,桌上还摆着精致的糕点盒,一盘剩下一半的片皮鸭,配着三色调味碗,一看就受到了好生照料。此时,他手里正摆弄着一顶帽子,往上面粘竹叶。
……嚯呀,好大一顶绿帽子!
“闲着无聊,就编草帽来玩玩。”诸葛亮解释道。
“……”
司马懿捂了捂心口,总算冷静下来,环视一圈迅速断定:“嬴政来过了。”
“嗯。”
诸葛亮的表情还是很平静,一点都没有动摇,看得司马懿都有些怀疑人生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摇摇头,诚实地说:“毕竟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四舍五入就相当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吧?”
说到这里,诸葛亮想起什么眼睛一亮,补充道:“你答应过我要保密的,出去之后不能告诉任何人?”
司马懿顿时觉得面前的男人极为可怕。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头痛!就算告诉别人又怎么样呢,说不定自己还要受牵连遭殃。
他抹了把脸:“好感度多少了?”
诸葛亮回忆了一下,自从系统下线,嬴政身边的好感度提醒也消失了,只有他接近自己时,能看到模糊的一团红。从色泽和填充度来看……
“在百分之九十五左右。”他不太确定地说。
司马懿微微惊讶:都发生了质的变化,好感度居然还没满?
皇帝真难搞。
他想了想,犹豫道:“可能现在就只差个孩子了。”
“……”
“不,那不行。”司马懿想想扶苏,就已经够棘手了,其他几位小公子,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是再搞出一条人命,还有你的基因在,那我还怎么玩。”
诸葛亮的神色总算发生了变化,不无谴责地瞪了他一眼,将刚编好的草帽放下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打不过你。”
这疑问的句式被他说出了确信的语气,司马懿目光游离,看着他手上不知道何时多出来的羽扇,很缓慢地后退一步。
这时候诸葛亮的扇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朴素的鹅毛扇了。
有李白送的野猪牙,再加上之前收集得七七八八的高级材料,已经足够配置他理想的法器了。这些日子在地宫里,他自然也不是一直闲着的,就算自己不是专业的武器工匠,多费些时间打磨,终于也就锻造成型了。
通体洁白的羽毛扇隐隐泛着一层柔光,蓝色的晶石嵌在扇柄中运转着法力流动,扑面而来的王者气息,至少在橙字品级以上。再加上他如今有十级的虚拟等级加成,可不是以前那个可以随意被人把捏的小脆皮了……
司马懿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收回视线,轻咳一声。
“有话好好说。”他正色道,“光靠武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就算我们两个人加在一起,也抵不过一个嬴政啊。”
诸葛亮放下扇子,面露疑惑:“你到底在说什么废话。”
他什么时候是只会用武力解决事情的人了?明明一直是靠脑子的好吧。
“……不,是美色。”司马懿指出。
他叹了口气,微微沉痛地说:“既然你不想走色-诱的路线,那我们只能另想办法了,你等我的消息吧。”
诸葛亮十分不满,觉得他玷污自己的业务能力,又直觉他藏藏掖掖的不是什么好事。
趁他还没走,他把那顶草帽塞了过去:“我在地宫里也用不上,你拿着吧。”
司马懿急着走,哪怕满心不情愿,也只能胡乱地把东西一塞,溜了出去。
果然,司马懿走后没多久,又有访客找到了这里。
看到扶苏的那一刻,诸葛亮立刻明白了司马懿的险恶用心。
但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年轻人的眼神变得震惊而悲痛,不等诸葛亮行礼,便打断了他的话,匆匆将他拉起来:“先生,请速与我离开此地。”
他显然没有想到父亲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一时间气愤难当,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时机不适合,于是解下自己的外袍,替诸葛亮披在肩上,体贴地避开了目光。
诸葛亮反倒想安慰他,自己并没有觉得有多耻辱……非要说的话,就是剧情需要,迫不得已。
“不用多说了。”扶苏握紧他的手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边带着他沿通道往外走,一边道出自己的安排。
门口的守卫都已经被他带来的人放倒,他们离开得十分顺利。
扶苏已经在城中城外准备了几处秘密宅邸,暂且将诸葛亮安置下来,若是被嬴政发现行踪,也来得及转移。
他们刚坐进马车里,他就听到诸葛亮轻轻叹了口气。
“殿下其实不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他说,“如今你是几位公子中最被看好的继承人,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怒了陛下,只怕是……”
扶苏也叹了口气,语气却很坚定:“孰是孰非,我能分辨。既然知道父亲做错了,我便不能看着他继续错下去。”
能不能当皇帝,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诸葛亮看着他:“可是大秦需要你。”
嬴政希望大秦千秋万代,延绵不息,这显然不可能。长久的□□之下必有反弹,但若是即位的不是胡亥,而是扶苏,他性格温和,才华横溢,一定会成为百姓口中的贤明之君,或许……大秦不会覆灭得那么快。
少年神情温和,只是平静地说:“我也相信父亲。”
诸葛亮沉默。
他看着逐渐恢复运作的系统界面,到底想起来,自己不是来改变历史的。
他的初衷是,弄明白过去发生了什么,解决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变形问题……前者,他已经通过嬴政的态度猜出一二,至于后者,大概还需要一个冒险的尝试。
扶苏仍在发愣,突然看到诸葛亮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自己:“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他愣了愣,笑容有些苦涩僵硬:“应该也不至于……”
虽说他救诸葛亮出来,一定会惹恼嬴政——他也做好了被惩罚被冷落的心理准备——但……不至于会死吧?
他心目中的父亲是受人敬仰的高大形象,怎么会……
诸葛亮没有回答,只是无声地捏了捏他的手腕。
亲生父亲不会杀他,但他兄弟会。
诸葛亮想救他,还想救许多因此受到牵连被逼上绝路的忠臣良将,但他又想到,这只是个副本,这个故事总会走到结局,而自己也还是要离开的。
他还差嬴政最后一点好感度,和司马懿商量了一下,大概需要一点极端的手段。
“就到这里吧。”诸葛亮突然松开了扶苏的手,起身。
扶苏微微惊讶,正要出声,突然发觉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而自己要想阻止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诸葛亮最后看了他一眼,掀开帘子走下车。
……
离黎明还有一段时间,咸阳城内寂静无声,被无端勒停的马车停在道路一层,前方是一列威严的虎贲军。
嬴政站在前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扶苏的身体愈发僵硬,对上那双红眸,顿时心跳如鼓,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当嬴政的目光转向诸葛亮时,他的神情又温和了一些。或者说,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表现得出温和的一面。
“你要去哪?”
诸葛亮朝他走去,迟疑的士兵被空气中流动的微光推开,眼睁睁看着他上前来,靠近了他们尊贵的陛下。
他伸出手,主动抱住了他。
?!
士兵们深受震撼,差点没拿稳手中的长矛,但更令他们惊愕的是,嬴政身上那股凶狠的气息居然因此平息下来,反手将诸葛亮的腰圈住。
“只要你愿意……”那张一向冷酷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温情,却被打断了。
“陛下,”诸葛亮轻声说,“人是会死的,朝代也会不断更迭,但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会代代相传……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嬴政一怔,猛然想起这几句话有些熟悉,神情紧张起来,握紧了他的手腕:“你又想做什么?”
这一声十分严厉,称得上斥责。
随之释放出来的是超越等级的威压,如一股黑气锁住咽喉,令诸葛亮不自觉难受地皱了皱眉毛。
扶苏在后面看不太清楚,但听到声音,也不由为诸葛亮捏了一把汗。
随后,他瞪大眼睛。
黎明并未到来,天空中的云层凝聚着,愈来愈浓厚。
雷鸣悄然响起,伴随着青色电光,划过空中,照亮了嬴政微微苍白的脸色。
只是一道光闪过的空隙,他手里的手腕已经抽了出去,再去抓,已经什么都摸不到了。
被强光笼罩在内的身影迅速模糊起来,逐渐伸展开来,化作另一道实体状的分明轮廓。
接着一条巨大的影子腾空而起,带着炽热的潮湿气息,翻滚的气流将周围一圈士兵震开,等他们爬起来再往天空看,正撞见青龙之影追逐着白光迎着雷电而去。
电光吞噬了那条尾巴,将那青色的鳞片照得惨白,又绞出无数道血色的烟雾,云层间传来惊人的摩擦撞击声,大雨终于落下。
扶苏完全懵了。
身上的控制不知何时消失了,他踉跄着跑出来,任由雨水打在脸上,呼吸间全是血腥的味道,他努力向上望去,云间的黑影彻底消失在电光之中。
他茫然地摸了摸脸颊上流淌而下的水,低头一看,确实掺杂着红色,但很快没入手心里,只剩下透明的雨珠。
年轻人抬起头,从来没有见过父王那么失魂落魄的样子。
远处,司马懿看着组队列表里诸葛亮的任务进度叮一声抵达满值,终于长舒一口气。
总算送走这个麻烦了,接下来就是自己的主场。
……
李白在震动响起的瞬间就警觉起来,将阿橘捞起来夹在手臂里,回身一看,他们钻进来的入口已经被上空掉下来的碎石挡住了。
虽然可以再挖开,但……不用想,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又身处地下,通道外面肯定也被震塌了。
他抱着阿橘慢慢远离那个充满阴影的大坑,接着又是轰的一声。石室上空的穹顶突然裂开一道口子,石头四处飞蹦,还有团黑影落了下来。
李白并没有看清那是什么,只是出于本能,丢下阿橘健步上前接住,被压了个满怀。
他微微错愕,对上艰难爬起来的诸葛亮:“你回来了?”
诸葛亮却神色紧张,随意地看了一眼环境,反手抓起他的袖子示意他起身:“来不及解释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他刚恢复意识,就已经收到系统提醒,宣布副本任务已经完成,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不安。
用了复活甲,献祭了一身青龙之力去祈愿天下太平,他终于成功将嬴政的好感度刷满了,但是……
他有预感,事情恐怕并不会就这么简单的结束。
同一时间,黑暗中一双红眸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蚂蚁:你帽子还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