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秋柜子里有不少衣服,其中有不少是沈晏开车去市里面商场里买的,以他的眼光,他买了很多裙子给顾晚秋,可顾晚秋一次没穿过。
因为她太冷了,身体不好,穿太少容易感冒,她那样的身体,普通的小感冒都会加重她的身体,甚至会要了她的命。
因此,沈晏照顾她的时候,从来不敢让她冷着,哪怕是秋天二十五六度,正合适的气温,去外面,他也会给她带一张毯子盖在她身上,避免她晒太阳的时候睡着冷了身体。
顾晚秋每天穿的都是长款的休闲衣,要加外套,走不动了后,大多数时间都是躺在床上,休闲衣也方便换洗,因此那些漂亮的裙子就被闲置了。
顾晚秋本来想在生日这天好好打扮一下,把裙子穿上,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起床就永久地睡过去了。
说完那句后,沈晏慢慢转身走了出去,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被一条线牵制着往前慢慢移动,到了门外,他带上门关上。
然后身体靠着墙,两条腿再也支撑不住,后背顺着墙慢慢往下滑,他坐在地上,手放在膝盖上,头仰着,后脑勺抵在墙上,他看着墙上的灯,盯久了眼睛酸痛,视线里出现了一道道光圈,模糊了双眼。
他心里还是很难过,哭过后也没有变好,情绪无处发泄,像张牙舞爪的野兽撕碎了他的内脏,他抓住胸口处的衣服疼得浑身痉挛。
其实还是难过的想要落泪,但他眼睛这会干涩,就算盯着灯光,一直看,看到刺眼,双眼通红,他还是流不了一颗泪,泪水,好在在外面流干了。
他不知道在外面坐了多久,没一会儿,护工就打开门出来了。
“沈先生,衣服我给顾小姐换好了。”
沈晏慢慢站起身,扶着墙进去,看着睡在床上的顾晚秋,她嘴角带着一点笑意,耳朵上别着一朵山茶花,洁白的长裙铺在床上,发丝如墨,真的很好看。
沈晏过去,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指甲缝里残留着的干涸血液,他抽出两张湿纸巾,一点点地把她的手擦干净,然后将那枚女戒指戴在她无名指上。
人怎么会这么瘦?瘦到手指上没有一点肉,只有一层层薄薄的皮,连这么小的戒指戴进去都大了。
“你放心,我会带你回海城的......”
沈晏如今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甚至冷静得有些可怕,护工怕他精神出问题,看着面无表情的男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情绪,沈晏开口说道。
沈晏给火葬场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要一些时间,沈晏这个时候才问起,他走时顾晚秋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说什么话。
护工认真交代清楚,从头到尾,从顾晚秋醒过来,她咳血,然后她找手机,想要搜厉谨行的声音。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十分的正常。
沈晏翻看手机,找到最新历史记录点进去,是厉谨行和姜云,无数闪光灯打在他们身上,十分的耀眼。
沈晏仔细想想,关于厉谨行和姜云频繁一起出现的时候,就是在顾晚秋搬到这里不久前。
沈晏将这些事连在一起,对厉谨行怎么能不怨,他甚至怀疑,就是厉谨行把顾晚秋变成这样的,害她死的。
凭什么顾晚秋痛苦了死了,他这个肇事者还好好活着,甚至交了新的女朋友,还有两个儿子,过着幸福生活。
强烈的对比让沈晏替顾晚秋感到不值,他心里也是很不甘心,可他再不甘心又能怎样?他无能为力,面对厉谨行的强权,他什么都做不了。
何况顾晚秋生前那么喜欢的厉谨行,死前最后几分钟都在听厉谨行的声音,她最舍不得的人是他,更不想伤害的也是他。
她就像碎掉的泡泡,消散在空气中,什么都没留下。
到了晚上十点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才赶过来,他们把顾晚秋抬走,沈晏跟了过去。
他转头问护工要不要一起去。
护工摇头。
那正好,他就直接带着骨灰去海城,完成顾晚秋的遗愿。
她说,把她的骨灰以及她一直戴着的手表和戒指埋藏在故乡的泥土里。
她的故乡是海城。
在死的那一刻,她一定很想回家吧,可惜,他连她的家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沈晏开着车跟在后面,到了火葬场办完了手续,晚秋的夜风凉嗖嗖的,他站在一旁,看着顾晚秋被一点点的推进了焚烧炉,有那一刻,他很想冲过去把她给拽出来。
他甚至在想,万一顾晚秋没死呢?那被大火烧死该有多疼。
虽然一切检查显示顾晚秋已经没有生命特征,是真的死了,可沈晏还是不放心,他又在想。
人死后,灵魂是否有感觉?
焚烧炉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犹如油锅里溅了几滴水进去。
一个完整的人进去,出来后只剩下一捧灰,骨头没有全部烧成灰,更多的是碎渣,顾晚秋的骨头颜色并不漂亮,是灰色。
沈晏抱着骨灰盒,亲自将上面的骨灰给扫干净装进骨灰盒里,然后将进炉之前摘下来的手表还有戒指一并放入骨灰盒中。
“顾晚秋,我带你回家。”
他们的故事十分的短暂,从相遇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结局。
一开始他签下照顾她为她收尸的协议。
因此故事结尾,他抱着装着她的骨灰盒。
本就以悲剧定格的收尾,因此过程无论怎么样,都是令人遗憾难过的。
他是舍不得顾晚秋的,他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容易产生,他明知道,他不该对一个快死的人产生这种情绪来,可理智到底是比不过感性。
他从未遇到这样的女人,隐忍坚强,总是笑着安抚旁人,怎么可能不被她吸引。
顾晚秋成了他心中无法替代的存在,哪怕过去好多年,他都会记得他曾遇到这么个难得的人,教会他如何的坚强。
......
心口处猛地刺痛了一下,厉谨行用力捂住胸口,身子都向前倾了一点。
随着那股刺痛感,整个胸口传来一股患失的慌乱感,像是心脏失去了很重要的一大块,整颗心脏摇摇欲坠,空荡荡的透风。
厉谨行烦躁地皱紧眉,将衣领最上方的扣子解开,领带往下拉扯,试图用呼吸缓解那股闷痛。
何添担心厉谨行出事,从顾晚秋离开后一直陪在他身边,紧紧盯着他。
预想中的糟糕事并没有发生,厉谨行很镇定,正常工作,吃饭,休息,除了拿起已经戒掉的烟,没有多余的改变。
不对,还改变了一件事。
本以为等顾晚秋走后,厉谨行就会和姜云结束那段虚假的感情。
可没想到这一个多月里,厉谨行去任何宴会都把姜云给带上了,就连公开采访都没分开,真的有一种,厉氏要立女主人的架势。
今天是工作日,厉谨行从来不会在工作时间翘班,但今天他却提前回了家,在秋乐庄园里无所事事,站在顾晚秋曾跳下楼的那扇窗户旁看着外面的玫瑰。
楼下有一片玫瑰莫名的枯萎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旁边的玫瑰花都好好的,请了园工来照料,施肥,加药,可还是没能把这一片玫瑰给救活,玫瑰根本像是感染了什么,根茎一旦腐烂就是没得救了。
何添看着忽然枯萎的那片玫瑰,心下一紧,生怕厉谨行胡乱猜测,看出端倪来。
那片玫瑰,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再清楚不过的。
当初顾晚秋光着脚跪在地上去找那块腕表和戒指,一直摸索,身上到处都被蹭出了血。
那个时候的顾晚秋跟个毒人没两样,身体里的血那就是毒血,被她的血沾染过的玫瑰,因此就这么枯萎了。
何添也没想到这点,当初他掩盖过痕迹,谁曾想到,顾晚秋体内的毒血会这么霸道。
那片枯萎的玫瑰花在楼下十分的显眼,死气沉沉,何添都很担心厉谨行追问然后让人去细查是什么原因。
何添能伪造监控器视频,可这花的问题他实在是伪造不了。
不过幸运的是,厉谨行并没有多问,只是让园工把那些救不活的玫瑰给拔掉处理干净。
那片地方被空了出来,园工问要不要再买点香槟玫瑰种上去,被厉谨行拒绝了。
他是这么说的:“不好看就不好看吧,反正也没人看,没人在意。”
何添记忆很好,忽然想起来今天好像是顾晚秋的生日,顾晚秋的生日很好记在九月的最后一天,而厉谨行在八月第一天。
何添心里想,厉谨行今天忽然请假不去上班,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
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叫姜云的女人,整容整得和顾晚秋很像,忽然出现在厉谨行身边,总感觉不怀好意,防人之心不可无。
“老大。”何添试探性地问道,“你怎么还和那个女人在一起?顾晚秋都离开这里了,你最近带着她频繁出席各种场合,外界都在传你要娶她了,你对她究竟是不是这个意思。”
厉谨行寒着一张脸:“没有。”
“那是为什么......”
“不过是想给我自己留点可笑的体面罢了......”顾晚秋不在这里了,但只要她活着,她总能看到他,无论是电视还是网上。
他要让她知道,他真的有忘了她,他可以真的找个人替代她,哪怕她走了,也对他影响不大,他可以照样风生水起,甚至比她在的时候,他过得还要好。
就是如此可笑的“体面”
何添瞬间明白了,他就是为了让顾晚秋看到这些。
如果顾晚秋一走,厉谨行和姜云断了联系,他是怕,顾晚秋猜到,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她吧。
他努力地让自己过得很好,看起来意气风发,每天都很开心自在。
可惜厉谨行不知道的是,顾晚秋没多少时日可活的了,而且她的五感会逐渐消失,指不定,小时代第一样就是视觉,就算电视上放着有关他的视频,她也看不到。
“那你总不能为了体面,就这么伪装一辈子吧?”
“也不是不可以,这个腻了就换一个,以后我出席的活动上,需要女伴的我都会带上。”
目前,姜云,他带着也没费心,对方是个老实听话的人。
厉谨行这一天,大多时间都在顾晚秋住过的房间里呆着,看着窗户外面光秃秃的一片地,脑子里不由浮现出,那天他甩手把手里的戒指和腕表扔出去的画面。
好像就是扔在那一块地方,他现在去找,应该很容易就找到吧......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就被他掐断了,扔掉的东西就当垃圾,哪有把垃圾捡回来的道理。
园工还在外面处理杂草,厉谨行下了楼,他不会去找,他只是想问问。
“厉先生。”园工看到厉谨行忽然出来,赶紧起身,恭恭敬敬地和他打招呼。
厉谨行径直走到他面前,从光秃秃的那一片地转移到他的脸上:“你之前在清理这片区域的时候,有没有捡到......什么东西,或者说是看到......”
他问得很含糊,园工一头雾水,脸上充满困惑:“什么东西?我没看到有什么东西啊......厉先生,是你掉了重要东西在花丛里吗?”
他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没事,没看到就算了,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这样啊......”园工偷偷打量厉谨行的脸色,他嘴里说着不是很重要的东西,眼神却穿过头看着那片地。
他说道:“厉先生,我要是捡到什么东西,一定告诉你。”
“嗯。”顾晚秋离开了一个多月,期间下了好几场雨,园工在救那片玫瑰的时候,又是施肥加药,又是添加营养土,那块腕表还有戒指又不是很大的物件,尤其是戒指。
只怕早就和土混在一起了,就算去找只怕也找不到了。
他也没有想找,他只是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