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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旁人眼中高不可攀的纪司予,事实上,十八岁时的姜承澜无疑要显得要平易近人很多。

或许是因为非常享受成为众人的目光焦点,他甚至从不吝啬任何“出场机会”,积极参与学校的各种活动,篮球队、学生会、校辩论队……那张英气俊朗的小麦色脸庞,一度成为克勤外高的对外名片,为他笼络了不少少女们的芳心。

身份微妙的介于校内的“小富人圈”和普通人阶层之间,他用并不充分出色的家世,完成了作为校园风云人物的初步构建。

而这个吸引诸多目光的风云人物,自从那次成绩乌龙之后,也开始在卓青的校园生活中成为频频刷脸的关键角色。

并不怎么惹当事人喜欢的关键角色。

譬如在食堂吃饭,对面突然迎上一场爽朗笑面,“卓青,你也在一楼吃饭?我可以坐在这吗?”

譬如路过篮球场,一颗篮球突然砸到脚边,在满场诡异的嘘声中,不远处,一声火红球衣的男孩满头大汗、冲她挥手示意:“卓青,对不起,能麻烦你把球踢过来吗?”

譬如——

别譬如了。

卓青直接就跟人摊了牌。

嘈杂的食堂,四处涌流的人潮,卓青和白倩瑶坐一侧,对面是厚脸皮的姜少。

她味同嚼蜡般吃了两口炒鸡蛋,眼见着不知道跟自己拼过多少次桌的姜承澜,此刻吃得比自己还自然,蓦地便放下筷子。

“学长,”她起先还很客气的称呼他,细声细气:“上次的事,谢谢你帮我的忙,成绩也已经改过来了。”

姜承澜眼睛一弯,回她:“那就好啊。”

“是挺好的,我也很感谢你,”卓青话音平静,短暂一顿过后,毫不留情直指对方痛处,“但我觉得这件事,姜阮阮同学应该很不开心吧。”

姜承澜:“……”

少年脸色略变,跟着放下筷子,似乎想要开口解释——

“不管怎么样,事情既然过去了,我们也不是特别熟,是不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卓青却抢在前头,直接把人话音截断:“像这样一起吃饭,谣言也传得到处都是,不仅你的妹妹会误会、会不开心,很多同学也会误会,闹得大家都很尴尬。其实我们本来就不熟,没有必要现在还总是接触,你说是不是?”

这种所谓的故意接近和偏爱带来的议论纷纷,根本不是什么顺遂她心意的礼物。

她身份敏感,本来就不该成为目光的焦点。哪怕只是顺带着被看到,对她而言,也是一种风头太盛的警告信号。

但显然,姜承澜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的脸上写满【你怎么不按套路来】的惊诧,嘴唇颤颤几下,一直到卓青拉着白倩瑶先行离开,也愣是没挤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同样的,卓青走得义无反顾,从语言到行动,表态的决绝也相当显而易见。

幸而效果显著。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再路过篮球场,又或是在食堂吃饭,再也没有人横插一脚惹人不快。她为此还提前大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算是甩开了个□□烦。

倒是彼时的白大小姐,尚且怀揣着一颗天真的少女芳心,几次问她:“我瞧着姜承澜也不丑啊,现在也不是什么早恋犯法的时代了,也别一棒子打死嘛,不如试着接触一下?”

正唰唰写着英语试卷的卓青笔尖一顿。

良久,低声道:“不是好不好看的事,我只是觉得他太不单纯。”

“不单纯?”

“嗯,”她对白倩瑶从不藏私,说的都是实打实的真心话:“从前不是没见过,也没有什么一见钟情发生,现在我得罪了他妹妹,他还主动跑来跟我套近乎……天底下没有凭空掉馅饼的好事,我总觉得他怪怪的,像是打着什么算盘似的。”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连纪司予她都躲了。

身后传来风箱般喘息声,间杂着几次重重咳嗽。

卓青心口一窒,没忍住,悄悄侧过半张脸。

后座的少年,右拳半掩嘴角,正专心致志翻看着她完全摸不清门道的英语书。

她想,虽说自从送过他去医务室,自己又一次主动和人拉开了距离,但这些天姜承澜和自己的事,不知道有没有,也稍微地,传到他耳边?

他会是什么反应?或许……

还没想到个什么可能性,纪司予向后翻了一页,顺势抬眼。

卓青吓了一跳,飞快地收回视线,只能把头死死埋低,几乎扑在面前的英语试卷上。

欲盖弥彰的心虚。

即便如此,她也坚持没有和纪司予提过只字片语这段烦恼。

之后不久,纪司予便因为感冒加重,连带着“旧伤复发”,一连大半个月没有来上课。

然而事实证明,好话不灵坏的灵。

更麻烦的事,就在她同白倩瑶这段乌鸦嘴后不久,如约而至。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黄昏。

放学的铃声过后,卓青刚刚和白倩瑶告别,准备去和家中的司机汇合。不知从哪窜出来的高个儿少年,却蓦地在她回家的路上、在卓珺面前,光明正大地把她拦住。

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漂亮的大白牙。

“卓青,我已经想好了,”他说,不顾周边人惊诧的表情,“之前的方式是太扭捏了,你可能不是很喜欢,有些话,就该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卓青后退半步。

而他不闪不避:“你确实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很想追你,”

“。”

“那你呢,你觉得……可以吗?”

话音落地,卓珺的憋笑声就在耳边,四周的视线叫人如芒在背。

卓青冷着脸,双拳抵在身后,死死攥紧。

“你觉得很好玩吗?”长长沉默过后,她仰头看人,满面血色褪尽,“是不是我说不可以,那你就适可而止了?”

“……”

“那我只说最后一遍:不、可、以。”

她扭头就走。

——可即便如此,大张旗鼓、重拾信心的姜承澜,却最终还是用他那热切的“追求”,把她逼到四面受敌的角落里。

毕竟,这世上伤人的从来不是喜欢,而是自我沉醉的感天动地。

卓青至今还记得那段时间留下的惨痛经历。

远比当年纪司予格外高看她一格时来得汹涌,甚至隐隐约约,有把她当全民公敌的势头。

无论是在食堂。

“喂,她就是卓青吗?卓家的私生女?”

“她比卓珺都比不了好吗……看起来性/冷淡似的一张脸,凶巴巴的。”

又或是课间。

“姜承澜为什么喜欢她啊?还公开喊话我靠,是因为吃遍山珍海味想啃野菜了吧。”

“之前不是纪司予也——”

“呸,纪司予那纯属是一时兴起,你看后面不也不怎么理她了?可承澜学长到底是抽什么风啊,我真的想不明白,之前我去看他的篮球赛,他还接过我的水,呜呜呜,我以为我……”

议论声总不绝于耳,一字不差地传到她身边。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和纪司予那种【反正谁也得不到】、【大家都只是仰望仰望他】的天然保护罩不同,姜承澜对待大多数女生都彬彬有礼,极尽绅士风度,谁都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堪称大众情人。

抢走大众情人和得到云端人的青睐,招来的眼红不可同日而语,直接给她带来了几乎致命的舆论打击。

以至于,哪怕粗心如白倩瑶,也在几次体育课上目睹卓青莫名其妙被绊倒之后,迟迟反应过来,她的好朋友这是被人恶意针对了。

“喂!”

她的脸登时红的可怕,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扶起摔倒在地的卓青,顺带把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白眼相加的同学啐了个遍:“看什么看!你们有良心吗,人家摔倒了不知道扶,手长来干嘛的?……还看!还看我揍你信不信!”

她就像一只护崽的母狼,把卓青保护的严严实实。

可躲过一次,躲过两次,却总有无穷无尽的后续。

女孩们欺软怕硬的恶意往往抱团而来,在明面上藏得滴水不漏,只在卓青落单的时候,便加倍返还。

到后来。

姜承澜每来找她一次,就是她噩梦的开始。

被单独关在洗手间里整整一节课是小事。

被恶作剧在游泳课上拉扯泳装上衣也是小事。

被嬉笑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更是小事中的小事——

她忍了又忍。

忍了又忍。

想要用体面一点的身份生存,给卓家人留下“不爱生事”的好印象,就不要出头,不要冒尖,不要……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在某次午休时分的女生宿舍,于寂静中蓦地炸响。

满脸不可置信的女孩捂住右颊,怔怔看着面前森冷着面孔、右手又一次高高扬起的……那个从来不反抗的可怜虫。

“卓青!!你敢打我!!”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我告诉你,我爸爸是能查到你所有事的!只要我一句话!你就是个私生女,你的真妈就是个医院里的杂工,哪个医院的活都做过,可能连尸体都碰过呢!脏死了,就是一只臭虫,臭——”

“啪!”

哭声,撕扯声,嚎啕与痛骂,很快混杂成一道此起彼伏的交响乐。

卓青“杀红了眼”。

在那天中午,以被扯下的大把头发和身上数不尽的撕扯印为代价,为克勤外高留下了一个并不怎么光彩的神话。

她,一个体重不足45公斤,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凭借一己之力,把同寝室、隔壁寝室、对面寝室加起来五个姑娘收拾得哭爹喊娘。

这个“神话”后来越传越离谱,变成了她独自一人鏖战五个大汉,取得压倒性的胜利,江湖人称一声“青姐”——当然,这都是后话。

当时摆在卓青面前的,更多的,只是一个没法收拾的烂摊子罢了。

因为她动手收拾的那五个女孩里,有一个女孩的父亲相当强势,是卓家相当看重的合作伙伴,也是卓珺的好姐姐之一,出事当天,这件事便被告知了双方家长,卓父抛下公司的事赶来学校,要求她向那五个女孩,特别是为首的那个低头道歉。

“我觉得我没有做错。”

年级组办公室里,她梗着脖子,通红着脸,第一次在卓父面前唱了反调:“爸,我不想道歉。”

这也是她第一次开口喊卓父“爸爸”。

但很显然,这声爸爸并没有唤起什么本就不存在的亲情。

“你这是什么态度?”男人颇不耐烦地一蹙眉,左右扯了扯领带:“你先动了手,就该道歉,别给我们家丢脸……行,看看你这张脸,你要是打定主意不道歉,可以,我给你办转学。”

“……”

“上海的公立高中有很多,实在不行,你回湖州念,去崇义念,只要每个礼拜回来陪陪你妈妈,平时在哪都无所谓,别摆着副臭脸现丑。”

“……”

“卓青,没听懂吗?我说,别让大家等你,”在她的沉默面前,卓父的话音更沉,最终在一众年级组老师和家长的注视下,对她下了最后通牒,“——还是说,你真的不想读了?”

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原来是这种感觉。

卓青不住深呼吸,却也不再试图“狡辩”。

只是默默无言地,伸手握住了面前那支如有千斤重的中性笔。

【道歉信高二(5)班卓青】

她写下道歉信的第一笔。

每写一笔,眼睛里聚起的水雾便愈重。

【今天中午,我因为和宿舍同学产生口角,动手打人,让我的同学受到了……】

大概是觉得这沉默过分尴尬,卓父猛地在身后踢她一脚,“别光写,念出来。”

“呃!”

她吃痛到倒吸一口冷气。

还没来得及接话,便又是一句:“我跟你说话,没听见吗,卓——”

“叩叩。”

话音未落。

未曾关紧的门扉处,忽而传来两轻一重,叩门声响。

=

众人循着沉重的咳嗽声一眼望去。

一身校服,如松竹挺拔般,难得背脊笔挺、满面肃然的少年,抬眼间,与卓父不卑不亢对视。

“司予?”卓父愣了愣,似乎有些不解这金贵的小少年为什么出现在这,迟疑片刻,还是立刻坐直身体,端出副慈爱笑脸:“你怎么来了?听老太太说,你最近身体不舒服,一直在家养病,我们小珺一直念叨你呢。”

纪司予没回答,只右拳掩在唇边,重重咳嗽。

后脚跟进门的妇人满面焦急,匆忙迎上前来,想要给他拍背顺气,却被险险避开。

“顾女士,你也来了?”倒是卓父认出人来,起身,作势同人伸手交握,“我是卓振伟,上次的慈善晚宴上,我们应该见过。”

顾姨敷衍地应了几句。

室内的气氛一度凝滞,没人再提刚才还剑拔弩张逼着孩子道歉的事,唯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再转头时,妇人的眼神却定定看向那办公桌边,并肩而立的少年少女。

纪司予不知何时走到卓青身边,冰冷眼神,望向那纸晕开墨渍的道歉信。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笔尖久久停留在那个句号,执笔的手微微发着抖。

——“不用写了。”

数秒后,纪司予从她手中抽出那支笔,随手一扔,准确无误地,命中一旁的垃圾篓。

一声闷响。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心几乎都伴着这声而往下一沉。

“是谁让你写的?”

“……”

“不用怕,你告诉我,”他竭力压抑着怒气,沙哑的嗓音,竟隐约蕴藉出三分温柔意蕴,“这封道歉信写给谁的?”

但很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在来之前已经提前知道,此刻不过是明知故问,给在场那几个气势汹汹的“同学”,敲响一记警钟。

卓青没有正面回答。

抬头看他时,这双眼通红的女孩,只是问了句:“所以,他们说我妈妈是臭虫,纪司予,我打了她们,我做错了吗?”

“我已经忍过无数次了,可我的声音太小了,她们一个人一句,我听起来才像是没底气的人,所以我打了她们,我做错了吗?”

谁不想体面的站上道德制高点。

谁不想一句“住嘴”就让所有人闭嘴。

可她只有孤零零的拳头,单薄的一双手。

她心里最柔软的名字,头破血流也要出人头地的原因,她不想让那个名字被当做脏兮兮的臭虫,所以,就成了别人眼中的坏孩子吗?

怎么能这么不公平呢?

她把那张道歉信攥成一团。

反反复复,只是想要知道一个对与错的答案。

而他伸手,纤细五指,轻轻抵住她狼狈到布满泪痕的脸颊。

她不再躲了。

她只是一点不敢移开目光,犹如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看向他。

“你妈妈是个非常非常善良朴实的人,就像你一样,是很温柔的人。”

他说。

“……!”

“所以你没有做错,我就是你的证人。”

满室寂静。

他却竟笑,双凤眼寒意陡现,慈悲不再,只剩阴戾。

“是谁欺负你,我就一百遍地帮你欺负回去,把他们的嘴缝起来,让撒谎骂人的孩子,吞一千根针,你说怎么样……阿青?”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每个人都在说,【去给我道歉】【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想当个好孩子就去反省】,她是千夫所指的怪物,是违背人世规则的笨蛋,毫无尊严的臭虫,因为她穷,她身份见不得人,她不配被尊重。

可是他说,阿青,你和你妈妈一样,是非常温柔的人。

不是对与错的问题,而是我相信你。

纪家四少,随即转过身去,看向一众面色惨败的少女。

毫无风度,更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

只是问:“你们觉得呢?一千根针够吗?”

=

【“小护士,我有礼物想要送给你喔!”

“……”

“你怎么还是不理我?我是真的真的有很多礼物哦,都是为你准备的!”

病床上,背上插满仪器、而不得不俯卧的小男孩撑住下巴,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熟练擦拭着床脚、床头柜面的白衣女孩。

他咕咕哝哝,一分钟能说个几百字,小女孩沉默寡言,以不变应万变。

说了半天,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小男孩终于有些颓丧。

“小护士,你很不喜欢我吗?”

“。”

“可我妈妈说,我们是同龄人,我只要努力说话,一定能找到跟你的共同话题的。”

女孩依旧一声不吭,用力擦着地板上的灰渍。

或许是她不喜欢礼物吧,小男孩只得安慰自己,那下次等身体好些了,自己带她去游乐园,她会不会开心一点呢?

想归想,他的嘴还是停不下来,连珠炮似的往外蹦字。

“小护士,你知道吗,我妈妈常说,聂阿姨是照顾她的阿姨里最贴心的,我也一样,我觉得你是我见过的女孩里最好的——虽然我出生之后就经常呆在医院里,妈妈生病,我也生病,我见到的都是病小孩,好多都死在我前面啦,哈哈。”

这孩子,没心没肺的。

女孩的无语都写在脸上。

小男孩却像是一点都没察觉,依旧说得兴致勃勃:“偷偷告诉你,其实我讨厌很多小孩的,比如隔壁病房的小球球,她上次背地里叫我怪物!我听见了!”

他有些愤怒地挥了挥小拳头。

想了想,又羞羞脸似的,转而不好意思地捂脸,“不过我很喜欢你,我还听见了,小球球说我是怪物的时候,你帮我说话了。”

女孩猛地抬头。

“哈哈哈,你害羞了呀小护士,”他指着她微微发红的小脸,乐得直笑,“你放心你放心,我只告诉你,我连妈妈都没有告诉哦!……她听见别人叫我怪物的话,也会伤心的。”

“但你不是怪物,是她们乱说话,错的人是她们。”

女孩纠正他。

认认真真,她第一次顺着他往下说话。

却还是眉心微蹙,好看的小脸登时有些皱巴巴地,像是紧成一团:“他们说话太难听了,你别往心里去。”

男孩咧嘴一笑:“没事,他们也没有说错。”

他努力指了指后背,被绷带紧紧缠住的两处明显凸起,“虽然胡萝卜爸爸出了好多好多钱给我治病,可是怪就是怪嘛,我的背是歪的,还有两个大瘤子哦,你看,我从来都没有坐直过,我老是往一边偏。”

“……”

“不过就算他们都说我是怪物也没关系哦!我已经长大了,我是个男子汉,妈妈说了,斜斜坐的男孩很酷!小护士,你觉得呢,我酷不酷?”

“……酷吧。”

“那你喜欢我吗?”

他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这大概是他第1782次问出这个问题。

女孩无奈的一屁股坐到地上,“为什么非得要我喜欢你?”

“因为我很喜欢你啊。”

“……”

“我没有妈妈了,小护士,妈妈死掉了,去了很远的地方,胡萝卜爸爸也跟着走掉了,他们不需要我了。”

女孩怔怔瞪大了眼。

“上次出院回家,我以为我和妈妈病都好啦,可原来,只是妈妈想回家了,可我还是要回到这里来——我一个人回来了,妈妈死在家里了。”

他歪了歪头,像是在努力思考,配上清秀稚嫩的小脸,平白却显得滑稽得很。

“我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我在医院里长大,见到最多的人,最喜欢的人就是小护士了。”

“如果连小护士也不喜欢我,那世界上就只剩下觉得我是怪物的人了,我不要他们喜欢我,我不稀罕。”

他红彤彤的眼圈,像是涂了一圈夸张的颜料,看起来更怪异了。

“所以小护士,你稍微喜欢我一下好不好?我有很多钱,妈妈给我留了很多礼物,我全部都送给你,你可不可以永远不要讨厌我,如果我死掉了,你就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记得我的人了。”

他还太小,不懂喜欢和朋友,不懂得到和失去,却早早的理解了死亡。

被人忘掉的话,像他这样不受欢迎的人,就彻底死掉啦。

女孩问:“如果我喜欢你的话,你就会觉得开心吗?”

“对啊,”他毫不迟疑,“我会觉得我是幸福的小孩!”

“也会努力配合手术吗?可能会很痛苦,要把你背上的脊……什么什么增生,全部割掉。”

“会啊!我会努力变成正常人,然后就像小怪物一样把坏人都咬死!”

“……你不是怪物啊,我都说了好多遍了。”

“哦哦,”他挠着头笑,“我不是,我也觉得我不是。”

女孩盯着他,很久很久。

末了,又重新埋下头,一丝不苟地擦着地板。

只有最后那么一两句话,轻飘飘的,飘到他耳边——

“那我也喜欢你。”

“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吧,下次再看见你的时候,不要是躺在病床上,我可以推你出去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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