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青一向是个能早到绝不来迟的个性。
是故,这天答应了要一起吃顿午饭,便只紧赶慢赶简单把自己拾缀完,就催着司机出了门。
即便如此,那路线委实诡异,虽说距离不远,也足足在行程上耗去她大半个钟头。
上午十点四十。
纯黑色的宾利慕尚在老式弄堂中好一通左拐右绕,终于在白倩瑶给到的地址处堪堪停稳。
普陀区,进华中学。
校门口开外约莫两百米处的老街,隐藏在普通居民门户中的破旧老店,写着【李阿婆锅贴】五个大字的木质招牌是它唯一的打眼特征。
司机下车,绕到后座右方,躬身为她开了车门。
抬头时,却还是没忍住,满面为难地发问:“太太,您确定是这里吗?”
马丁靴后跟触地。
卓青推起墨镜,怔怔看向眼前那摇摇晃晃的老招牌,也着实愣了一愣。
好半晌,复才内心风雨飘摇地艰难点头:“应该……是。”
话音刚落,她视线逡巡一圈,蓦地和不远处、老店门外久候多时的蓝白倩影四目相对。
白大小姐这天一袭回头率极高的星空蓝雪纺小洋装,下摆堪堪及膝,配上雪白长袜和同色系的小短靴,堪称闹市中的天降公主,凡尘俗世一点星。
可惜孤傲清冷的仰头望天状没持续多久,下一秒,这位公主便飞也似地蹦到她跟前,亲昵地一把挽住她手,瞬间完成高贵rmb玩家到摇尾巴小忠犬的转变。
“青青,我都等你老半天啦,终于来了,”白大小姐拽着她往里走,“走吧走吧,青青,我们先进去——”
卓青冲司机摆手,示意他先找个停车位,在这头等等。
没走两步,却还是压低声音,又向白倩瑶确认:“瑶瑶,我们和李云流……在这里吃饭?”
她虽然没和那大才子接触过,但对于所谓艺术家的各种挑剔怪脾气也算是早有耳闻。
如果只是她们两个小姐妹出来吃,和白倩瑶一起,哪怕是什么大排档路边摊,她当然都能奉陪,但是既然是要请李云流吃饭,总归不能太寒碜了。
白倩瑶一贯大大咧咧,闻声,颇随意地拍拍她肩膀。
“这你就不懂了,李某人是个怪人,你请他吃什么大餐馆,他嘴挑毒舌能气死你,顺便把老板和主厨气到原地去世。”
卓青:“……?”
白大小姐伏在她耳边,嘀嘀咕咕:“但他有三不骂,不骂老人,不骂孕妇,不骂孤儿。这里有个特别特别好的奶奶,连宋致宁都对她特别耐心,我觉得肯定也能治住李云流那个毒舌男,哈哈。”
三……不骂?
这个李云流还是个顶级喷子?
卓青一头雾水,还没等再追问,便被白大小姐趔趔趄趄拖进这家名为【李阿婆锅贴】的老店里。
这铺面显而易见的不大,桌面一左一右两头排开,也只能拥挤的排下六张小桌,一眼便能看清内容,装潢上,还颇有种老式茶餐厅的感觉。
大抵是常客多,还没到午饭时间,里头便已经稀稀拉拉坐了几桌人,多半是白领打扮,桌上也大都无例外是一盘锅贴配上一杯豆浆或自家熬制的山楂普洱汤,吃着吃着,便时不时有人高声谈笑两句,说来奇怪,原本是挺惹人恼的举动,这会儿却格外显得热闹,颇具人间烟火气。
甚至让卓青有种久违的,微妙的动容。
她只能借用继续打量的视线来遮掩尴尬。
白倩瑶很快找了张最靠里的位置,后头就是取餐的小台,两侧墙上的挂式风扇呼呼作响,送来三分秋凉。
卓青仰头去看,突然发现有张歪了一寸半寸的小画框挂在旁边,似乎是店主人和家人的合影。
中间的老人咧嘴大笑,左侧的女人五官明丽娇美,哪怕不过比着再平常不过的剪刀手,也叫人有种挪不开目光的惊艳,至于右侧那位——
金丝眼镜,西装笔挺,唇角微勾时,目光一眨不眨看向身旁。
卓青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那张照片。
压低声音,她低声问坐在对面划拉菜单的白倩瑶:“那不是香港钟氏的太子爷吗?”
“哦,那个啊,”白倩瑶只瞥了一眼,视线随即又落在刚摸到手中的菜单上,拿着铅笔勾勾画画,咕哝着:“人家已经自立门户啦,太子爷现在成了董事长,和宋致宁还是老相识呢,旁边那个是他老婆,叫陈昭,我之前在纽约的时候偶然见过一次,是个大设计师,人可好了,还陪我看了两场时装周呢。”
“那这家店和他们……?”
“李阿婆!这里!”
还没等到回答,白倩瑶忽而伸手,冲她背后热情招呼起来。
弯弯眼睛,小话痨嘴不带停:“刚才还在想怎么没看见你呢,今天我带朋友来吃饭~我要吃六两锅贴哦!”
卓青循声扭头,瞧见自后厨探出半个头来的白发老奶奶,正是刚才照片上占据c位的大笑老人。
老人一见到白倩瑶便笑,放下手中托盘。
爬满老人斑和皱巴巴纹路的手,在身前围裙上擦了又擦,这才撩起门帘出来,亲热地捏了捏白倩瑶的脸:“小丫头,不怕长胖,上回致宁还跟我说呢,不准把小公主喂胖了,胖了挨揍的就是他。”
白倩瑶冲人做个鬼脸,笑嘻嘻的。
“那反正我请人吃饭的嘛,待会儿还有个朋友来呢,是在吃不完我就给他。”
老人也笑,接过她手里菜单,“侬事体做得乒乓响。”
卓青坐在一旁,呆呆看着慈祥的老人亲昵动作,没说话。
倒是李阿婆和白倩瑶寒暄半会儿,蓦地扭头,看见她,忽而也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老人的手指有茧子,磨蹭着薄薄脸皮,存在感格外明显,却不难受。
只像是一下把人带回到好多年前。
那时的她,也有调皮捣蛋的时候,放了学便一溜烟跑走,在老弄堂里横冲直撞,到家第一件事,准是冲进厨房,一把扒拉住阿妈的围裙,撒着娇、吞着口水问:“阿妈啊,我们今天吃什么啊?好香,我们煎锅贴吃好不好啊?”
阿妈也是这样揉着她的脸,说我们阿青怎么这么瘦,今天要给阿青吃四两,四两还不够就六两。
她的脸红扑扑的,点头点个不停,哪怕阿妈每次都把锅贴煎糊,但她还是每一次都一个不留,吃得干干净净。
就等着阿妈抱抱她。
然后说,【阿妈最疼阿青,阿青胖乎乎,阿妈就最开心。】
她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过得很好,再也不会因为四两锅贴开心到找不着北,拍着鼓鼓囊囊的小肚子,就觉得自己幸福到睡不着觉。
可她已经很久没有妈妈了。
“看看这个小朋友,脸上都没肉了,才该多吃点呢,”老人冲她咧嘴笑笑,露出两颗填补过的小银牙,“小囡,你叫什么名字啊?爱吃什么口味咧?”
“我叫卓青,”她忙答:“我和瑶瑶一样的口味,我都能吃,不挑食的。”
平素锻炼出的钢铁心肠,竟也在这朴素的热络中显得局促不已。
老人又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处,应她句好,便扭头进了厨房。
剩下个还在状况外的白倩瑶,拉过她的手晃了晃,一派自在得意。
“所以我说,要招待李云流,找李阿婆准没错吧?宋致宁带我来这吃过几次饭以后,我觉得这里比什么浦江春晓望江阁德顺坊好一万倍——啊,好想再年轻个七八岁啊,那时候我们还是高中生呢,青青你也没有现在这么忙,要学什么画画啊,茶艺啊,插花课,还有什么什么品酒的,连鉴宝课都有,我真是长见识了,比高三还累呢。”
卓青回过神来。
挠了挠她下巴,只笑:“我又不像我们瑶瑶,这些事你长大的时候见的多了自然就会了,我只能后天补习。”
她说,眼神若有所思地看向老旧的桌面:“你小时候看家里阿姨插花,和白叔叔去拍卖行挑生日礼物的时候,我在医院帮我妈妈打下手,做的最多的事,是拎着水桶抹布每间病房给人家擦地板、做清洁小妹。”
遇到好主顾,会给几十块小费,够他们家几天的伙食。
遇到不好的,哪怕她才七八岁,十二三岁,也能被骂得狗血淋头,告到护士长那,她的工资一分不剩全都被扣光,桑桑的药钱不够,只能大冬天的再去捡一些瓶子之类的卖掉,抵一些零头,也因此试过给这样的老店做服务员,碰到好心的老板娘,总会给桑桑多准备一份员工餐。
穷的时候,快乐的方式很简单,吃饱穿暖是一年,缺衣断食的时候,抱在一起,你匀我一点,我分你一半,生活的奔头就是家好月圆,永远有冲不完的莽劲;
可富贵人家哪里会欣赏什么一往无前的家庭美满?
他们要的是体面,图的是高处不胜寒,哪怕冻成硬邦邦的冰棍,也要摆出最聛睨一切的姿态,供山下不明就里的凡人瞻仰:这姿势真酷!还保持得了这么久,土豪就是土豪!
“啊,”白倩瑶意识到自己的没话找话似乎戳到人痛处,蓦地话音低落:“对不起啊青青,我只是随口一提……我是真的觉得你现在已经做得特别好了,我就是,我随口发牢骚,想想我们高中的时候,就整天嘻嘻哈哈的,特别好……但其实我也知道,人不可能一直都是十七八岁,总得长大的。现在你的日子过得好就行了,我怎么都会为你开心啊。”
“知道。”
她伸手,托了托自家八卦大王的下巴。
“但你可得永远做小公主啊,”卓青笑:“你活得潇洒,就像我过得潇洒那样,你是我最宝贝的小女孩。”
“口意!”
白倩瑶搓了搓俩手的鸡皮疙瘩:“你怎么和宋致宁那货说一模一样的话!妈耶,青青啊,你该不会在大家庭呆久了,和宋致宁一样成了变/态吧?”
卓青:“……”
嗯。
她想象了一下宋致宁说这话的样子——是挺变/态的。
“宋致宁是变/态,”卓某人于是笃定地补刀,“我不是,我没有。”
话音刚落。
白倩瑶闷笑一声,刚要搭腔,视线抬起半寸,却蓦地脸色一变,当即如临大敌般双手撑住桌面,霍然站起。
卓青心中有底,跟着扭头,果不其然便瞧见进门头一个修长身影,大叹:哦豁,说变态,变态就到。
一叹未完,后头还跟来一个。
嗯?
人高腿长,瞧着和宋致宁在身高体型上不分伯仲,都是颀长竹竿款。
但是——
卓青眉头一蹙。
几乎是一瞬间,她对这个人的初印象锁定在【危险】两个字。
哪怕面如冠玉,端的一副艺术家风流雅致好容貌,但对方更让人在意的,显然是那种让人下意识感觉到不适的气质。虽说谈不上邪佞那个路子,也没有油腻的酷炫狂霸拽,却也足够令人下意识想要退居十里,举手投足间,挑剔冷淡的本性毫不掩饰。
尚未打量完全。
“宋致宁,你个臭猪,”桌对面,先一步怒火中烧的白大小姐登时开腔怒斥:“你还敢来在姑奶奶面前……等等,你怎么还跟李云流一起来的?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可以啊你!”
如果说纪司予是孤星冷月,高高在上;那李云流就是万丈寒潭,眼角眉梢,丝毫不掩孤傲鄙漠,目中无人的轻狂。
譬如此刻。
对待世交家堪称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姑娘,还没等被骂的当事人开口,他脑袋一歪,目光冷寂望来,倒率先把白倩瑶气了个半死。
“先别急着骂人,”他嗓音轻慢,三分低哑:“我说来吃饭,好像不是来猪圈遛猪的。”
“……”白倩瑶拍案:“李云流!”
“嗯,”李云流点头:“菜呢?”
沉默。
剩下个被平白无故骂了次猪的卓青,深呼吸,忍着脾气,耐心答他:“……还得等等,锅贴要现做出锅才最好吃。”
李云流闻声侧头,睨了她一眼。
没说话,倒还是乖乖落了座。
剩下宋致宁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旁边“噗嗤”一声,笑得怪开心。
=
事实证明,在人背后说坏话实在使不得,现世报来得比什么都快。
宋致宁和李云流一来,卓青本来还在担心,这小桌满满当当坐上四个人,还有两个长手长脚没处放的,该多不自在。
结果五分钟后——小公主悲愤欲绝无从抵抗,被“臭猪”以【相亲对象不合适容易婚后抑郁】为理由拎着后脖颈先行离开,剩下她和那个一看就知道绝世无比难搞的大才子面对面坐着。
面前摆着三大盘锅贴,个个足份足量,够三个大汉吃得走不动路。
卓青:“……”
白倩瑶!!
你这是饿死鬼投胎吧!!
沉默片刻,她摸起筷子,夹起一个放到嘴里。
一边无力扶额,捏着眉心,也不忘弱声解释:“这里的锅贴很好吃,说不定……呃……吃了还想吃,就提前多点了一些,您都试试。”
她用【您】的措辞来尊称这位大师,也是为了避免被对方那写在脸上的怪脾气波及。
李云流尝了一个,眉心蹙起。
“油太重。”
话毕,他抽出张手帕,作势要吐,卓青忽然想起刚才白倩瑶给她总结的“三不骂”,指了指墙壁上的合影相框。
“这家店是个老奶奶开的,也是老店了,”她压低声音:“老人家味觉会退化,慢慢做着做着,口味也会变重,本身给一些过路的学生和白领小姑娘吃,图个开心,没那么挑剔,但看见我们点了那么多没吃完,还吐掉,可能也会很失望吧。”
李云流动作一顿。
手帕叠了三叠,收进风衣口袋,他转而就着山楂汤咽下剩余半口,继续伸筷子,细嚼慢咽,不多时,也吃了小十个。
卓青心口一松,跟着慢吞吞吃进几个。
“可能瑶瑶也跟您说了,”看人气场逐渐不那么咄咄逼人,这才切入正题,闲话家常般开了口:“实今天主要是我托着她的面子,请您来帮忙看看画——我家老太太的生日快到了,我给人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自己画的山水画,虽然上不了什么台面,但如果可以,还是想请您用裱画行最好的紫檀木……”
非正统的社交场合,她一向不太把纪四太太的身份当做趾高气扬的借口,免得给人留了话柄。
很显然,这种谨慎温和的态度也还是比较讨大/师的好。
李云流这难搞的个性珠玉在前,听她一番话下来,竟也没太刁难。
只扬眉看人,问了句:“画拍下来了吗?先给我看看。”
她把手机里提前拍下的全景图递到人手中。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虽说也请了正经的国画老师一笔一划着手教,但她底子浅,入门晚,不过学了大半年,就想画出来一副气势磅礴的山水大作,虽说整体看起来能够唬住人,但微末之处,还是有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拙笔。
果不其然,李云流不过一眼扫过,便放了手机。
他吃了口锅贴,咽下肚,给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缓冲。
“仿的游春图?”
“……嗯。”
“青绿山水,花枝招展,很考验画材和用色,”他抿了口山楂汤,话音淡淡:“底子都没打好,工笔写意一个没上正轨,就去画山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笑话。”
卓青埋头吃锅贴。
李云流继续往她心上戳刀子:“但还算有点小聪明,教你画画的老师一定告诉过你,这幅画,开山意义远胜于技巧本身,如果只贪速成,又非得画大作,是最佳选择。”
卓青轻咳两声:“我只学了半年多,头三个月都在练基本功,是老师一笔一划带着我摹出来的,让您见笑了。”
“见笑倒不至于,只学了这么久,能画成这样,天赋不错。”
“……嗯?”
卓青有些受宠若惊。
抬头看人,对方倒是丝毫没有夸奖人时捎带的半点笑意,只依旧冷着张脸,像个机器人一样咽着锅贴。
“多大了?”末了,还像个艺考老师似的,查起她的户口:“二十?”
卓青如实回答:“二十五。”
“哦,”这次倒是明显从对方语气里听到三分失落,“年纪太大,不然我老师应该会很想收你当徒弟,现在笔下有灵气的不多,捡到一个算一个。”
卓青:“……”
她一时间竟分不清楚这是夸是贬。
“你要裱画,什么时候要?”
“尽快吧……还有大概一周,就是家里老太太的生日。”
“材料用最好?”他挑眉,“舍本逐末,买椟还珠可是大忌。”
卓青又是一哽:“就,适当着用吧,”她低声补充,“全上海,只有您的裱画行有沉香和紫檀做用料,我是个外行,主要是哄家里老人开心,画虽然不算顶好,至少扮扮样子,还是用了心的。”
“行。”
李云流这次应得爽快,“改画,裱画,还有刻章,账号我让白倩瑶发给你。”
“刻章……?”卓青有些愣,“说起章,我自己也有一——”
“要做门面活就用心点,刻章不收你的钱,放心。”
大才子就是大才子,收钱麻利,送福利也绝不拖泥带水。
卓青看不太懂他那怪脾气,倒也没再细问,顺利约好交画时间,便算是了了一门心事。
两人随即齐齐静默下来。
都是细嚼慢咽的吃法,从热乎吃到全冷,吃了快一个小时,总算是消灭了桌上大半的锅贴。
临走,李云流忽而向后厨的李阿婆招了招手。
“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打包盒?”
似乎怕李阿婆会不到意,他手中还比划着方形的形状,“锅贴很好吃,不要浪费了,我打包带回去给我师傅试试。”
卓青:?
李阿婆倒是不觉有异,很快从后厨找来两个打包盒,还顺手摸出双新筷子,一个一个给他夹进盒里、末了稳当盖好。
“常来啊,年轻人!”
她一左一右,拍着卓青和李云流的肩膀,“你们都是致宁和瑶瑶的朋友,阿婆最喜欢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打交道了,生气勃勃的,下次再来,阿婆请你们喝苹果雪梨汤,最近新学哒!……对了,还给你们打折!”
“好,阿婆。”
说这话的不是卓青——而是傲气凌人的李云流。
抢在她前头接话的李大/师,仰起头时,努力挤出了一个和他那张脸颇不匹配的温和笑脸:“谢谢你啊,多注意身体,我们下次再过来。”
卓青脑袋上蹦出三个问号:???
这对看似和谐的男女,随即在李云流直接拒绝她送人一程的客套邀请后,大道两端,各走一边。
卓青回过头,瞧见李大/师提着那盒锅贴,手指在塑料边边上头绕了个圈,晃来荡去,和他天下第一酷哥的人设颇不相符。
哦。
回头想想,好像刚才那七八十个锅贴……他至少也解决了五十个。
本来半个就要吐,结果——为了不让老人家失望,吃了五十个吗?
好像这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又难搞。
卓青有点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了。
正出神间,外套口袋里,手机忽而震动不已。
她收回看向大道另一侧的视线,一边在久候多时的司机引导下钻进宾利后座,一边接起电话。
连联系人备注都不用看。
这个点打电话过来的,必然只有某位准时准点报备晚餐的新时代三好丈夫。
“阿青,”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你吃饭了吗?在干嘛呀?”
呀。
会议室里的众人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埋头猛扒盒饭。
“联系裱画行?哦……你说那副要送给奶奶的画,”纪司予微微侧身,倚住会议桌边,右手有一下没一下,揉捏着隐隐酸麻的太阳穴,“找到合适的就好,别太辛苦了,最近天气时冷时热的,穿的什么衣服出门呀?”
又是呀。
大家已经习惯了,掉在地上的节/操……随他去吧,开心就好。
“风衣啊,好……我没有,是怕你感冒。”
空下的左手,不知何时摸过桌上钢笔,指尖飞旋,时而停顿。
他视线瞥过人事部方向,鬼鬼祟祟四处张望的女人猛一下撞进他视线,吓得手上一抖,手机落地。
女人忙不迭把手机捡起。
他转开视线,继续和电话那头温声交代:“我今晚会回来吃晚饭的,你先睡个午觉怎么样?对了,听说香港的祥记在陆家嘴那边开了个分店,你不是最喜欢他们家的葡挞和牛角包吗,我回家的时候给你带。”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清脆笑声,似乎在笑他不务正业。
“没有,我是正常下班,正常哄老婆,”他很是正经地给人纠正话里漏洞,“充其量只是宠得过分了一点,你说是不是?”
……傻仔。
卓青捂了捂微微发红的脸。
窗外,人流如织,街景繁华,从前总觉得格格不入的景象,无情的钢筋水泥大城市,乍尔一眼望去,似乎也多了三分温情。
虽然不过是闲话家常的匆匆几句。
可时隔多年,她好像又一次觉得,自己成了童话故事里有家可回,有人可倾诉,可拥抱的幸福小孩。
真好啊。
她靠住窗框,浅金色的阳光穿透玻璃,错落洒在她眉眼间,暖洋洋的。
她说:“司予,最近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也好慢,但又觉得好像真的一天比一天幸福了,想永远这样就好了。”
“嗯,”他便也笑:“一直都会这样,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夫妻啊,笨阿青。”
“那就好,”她轻轻松了口气,止住心中杞人忧天的愁思,只转而“吩咐”:“那你要早点回家,我还等着喝祥记的鸳鸯奶茶呢,嗯?”
笑意盈盈的纪四太太,就这样久违的,开始恃宠生骄起来。
纪少隔空给她顺顺毛。
“好,你想喝,我把祥记从姓霍的手里买过来怎么样?”
卓青:“……”
这种烽火戏诸侯,千里送荔枝的祸国妖姬即视感是怎么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