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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台下,不过咫尺,心态却已悄然相隔万里。

四个孙儿,依照流程送完礼物,老太太满面笑意,将手中酒杯高高举起。

女声中气十足,言简意赅地,向众人宣布:“感谢各位的到来——正式开宴吧!”

话音刚落。

夹杂着无数祝福,掌声霎时雷动。

席间男女老少纷纷起身。

“祝老太太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啊!”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老太太有一群好儿孙,祝您家和万事兴,天伦共享!”

卓青学着纪司予的模样,跟着轻抿口酒,冲台下众人举杯示意。

那些洋溢着笑容的脸,看起来都那样真挚热切。

也写满讨好与贪婪。

只等老太太兴致尽了,连连摆手示意大家吃喝,卓青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放下酒杯,随即和纪司予一起,一左一右搀住老人,缓缓走下台。

候在舞台侧边的顾姨忙不迭迎上前来。

一脸竭诚尽恭的关心,口中问着:“小姐,怎么样?站这么久,有没有头晕?”

眼见着老太太最称职忠心的“部下”到岗,卓青自觉退开几步。

退啊退,下意识退到纪司予身后。

“哪里有这么娇弱,晓姐儿,你当我是小孩呢。”

一退一进,老太太很是自然地搭上顾姨手臂,也没有扭头过问孙媳妇去处的意思。

倒是聊了两句,另一只手也从纪司予身侧抽出,转而拍了拍他肩头,“既然晓姐儿来了,那这样,我这有她陪着,去跟你爷爷的老战友敬个酒,打几声招呼。”

她面上带笑:“我们一群老人,说的话都枯燥,也不用耽搁你们俩,你就带着媳妇儿先吃宴去吧——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家里人热闹热闹,嗯?”

“行。”

纪司予点头应了。

说话间,背在身后的右手,已悄然牵住身旁妻子。

全然不顾一向脾性刁钻的老人就在眼前,倒是一副护崽模样。

卓青默默垂眼。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大手牵小手,微微合拢时,尚且能瞧见手背青筋,在白瓷般皮肤下静卧。

并不比自己高出多少的体温,仍温柔紧攥着,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慰。

老太太笑了笑,将这小夫妻之间的缱绻心事看在眼里,并没直言点破。

“还有,待会儿看见你大哥,”唯独提步欲走前,又有意无意地,多提了一嘴:“趁这机会,不算谈公事,就当是家事吧,多跟他聊几句,就说奶奶说的,兄弟之间得多沟通,取长补短——不然他光是累了,没做出成绩,那不也是白累了?”

“但是奶奶,这话轮不到我来说。”

纪司予毫不迟疑,开口便是婉拒:“我毕竟是他弟弟,上次让我代替你去公司主持大会,他已经很不开心了。”

“不开心归不开心,手段不够高明,可不就是要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老太太笑:“人总是吃一堑长一智的,他现在该知道怎么处理了,再说了,他是你的大哥,必要的时候,你们都是纪氏未来的左膀右臂,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左膀……右臂?

卓青还没回过味来,老太太已经飞快掀过这话题,话音一转。

“司予,对手下败将有容人之量,也是向上走的必经之路,我教过你,越是风起云涌的时候,越要用王道,而不是霸道。”

“所以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奶奶。”

老太太闻声,朗然一笑。

美人迟暮,眼角皱纹层叠,依旧掩不住她昔日风华。

“你不想教出个对手,可以理解——但能不能教出个益友,才是奶奶想考验你的本事。”

从来只有兄教弟,弟从兄,哪里有弟弟骑在哥哥头上的道理。

可她既然说出口,又有意想要临门一脚缓和矛盾,纪司予心中冷笑一声,便也不再细问,点头应允。

老太太定定看他一眼。

青年垂睫温驯,似乎把滔天骇浪,都一并藏进无底深潭。

“司予,你啊——”

似是欲言又止。

迟疑半晌,看看孙儿,又看看一旁垂眉顺眼的孙媳,却也终是无言相对。

直至目送顾姨扶着老人走远。

卓青方才戳了戳丈夫肩膀,怀揣着满腹疑问,附耳轻语:“奶奶这是什么意思?让你教大哥?……怎么扯到大哥身上了。”

她一向不太了解公司的事,但也知道,这几年一直是大哥坐镇国内总部,纪司予出任分部ceo,分工不同,高下立见。

也正是因此,叶梦才一向在那群阔太圈子里得以自居老大,搬出纪家的名号唬人。

可这会儿听老太太的意思,难不成——

不及细想,纪司予忽而也装模作样地微微弯身,伏在她耳边:“她的意思是,夸夸我们家阿青,可真是个临机应变、又舍得本的大方姑娘。”

卓青:“……”

察觉到妻子身体一僵,他笑得更欢,眼眉一弯,继续同她咬耳朵:“有胆有谋,张口就来,撒起谎,说的一套一套的,我都差点被说哭了。”

卓青:“纪司……!”

她刚想训他不正经。

手抽到一半,忽而与人“被迫”十指相扣,紧紧相贴。

纪司予面上笑容不改,只将她左手抬起,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瞧着寒碜不已的白金戒指,盯了好半会儿。

“我可没骗人,”他说,“阿青的漂亮戒指都送出去了,难道不该换句好话?”

末了,却又似笑非笑。

方才在老太太面前藏得滴水不漏的满目寒意,倏然锋芒毕露:“可惜有些人,最爱揣着明白装糊涂,真是白费我们阿青的心意。”

卓青轻咳两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听进去了她认为最关键的后半句。

好吧。

毕竟是她自作主张,把那么贵的戒指随便送出了手,难免有些心虚,只得小声嘀咕着:“没了,没了就没了吧,反正摆在家里也就摆着,我不怎么戴,送了还能给你脸上贴点金,多划算,是不是?”

纪司予:“……”

虽然知道他不至于因为钱的事和自己生气,但到底也算辜负了他当时一片心意——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太自我?

卓青瞄了一眼纪司予兀自出神的清俊侧脸,心虚更甚。

“……而且,不然,我的画真的拿不出手,你这两年在公司做出来好成绩,大家都夸你,我总不能拉你的后腿。”

再开腔时,索性全盘托出,连那点微妙的自卑心也不再遮掩:“脑子一热,就想起来你给我带的钻戒了……其实你送的我都很喜欢,但是事有轻重缓急,当时,我确实也没有别的好代替,是不是?”

或许是她话里愧疚,忽而触动他某些微妙心情。

纪司予蓦地回神,第一反应,是笑着伸手,挠了挠妻子垂低又垂低的下巴。

“谁说你拉后腿了,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阿青可是我们家的主心骨。”

他哄她:“没事,你想送就送出去,反正苏富比在香港还有场鉴赏会,到时候,我们再买个更好的,更大更漂亮的。”

卓青:“……”

不为别的,她只是先一步,开始心疼自家银行账户的余额了。

——纪司予到底是哪里托生的烧钱妖怪哦?

可惜,不管她多烧心烧肺,烧钱妖怪本怪倒是丝毫没有这种觉悟,在台下站了这一会儿,便拖着她的手,慢悠悠往家属席走。

“走了,”他如是说,“阿青,去看龙凤大戏台搭台唱戏。”

龙、龙凤大戏台?

纪司予老神在在:“大嫂唱黑脸,大哥唱红脸,一定热闹的很。”

“……”

卓青瞄了眼那头不住说着悄悄话的大哥大嫂,再看看旁边满面云淡风轻的纪某人,心头隐隐冒出些不祥预感。

=

从舞台到家属席,不过百来步。

但好不容易见纪司予落单,短短一路,过来打招呼混脸熟的人却也实在不少。

知晓委婉话术的,多婉转迂回,旁敲侧击。

“纪少出手阔绰啊,一亿八千万,确实花得值当,老人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是啊是啊,纪少年纪轻轻,投资眼光确实毒辣,我们这些人真是可望不可及。”

也有直白的,心直口快,单刀直入。

“纪少,不瞒你说,我们有个地产合作项目,在浦东那块呢,打算……”

“是这样,纪先生,据我们所知,纪氏有意在电子it方面打开市场,我是来自橙花居游戏制作公司的李泽儒,这是我的名片——”

毕竟是老太太的寿宴,为了图个喜庆,也不会把拒绝的话搬上台面,闹得气氛难看。

故而,纪司予虽不给明确答复,但也来者不拒。

末了。

卓青手中捏了一摞名片,活动活动微微有些笑僵了的腮帮。

已经十分钟过去,那个据说是著名游戏制作人的青年仍在喋喋不休,把自家游戏吹得天花乱坠。

纪司予面上淡漠依旧,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却也难得耐心的,并没打断那些听着无穷无尽的废话——

“纪太太。”

直至身着长袍马褂、一派文人雅士风韵的国画大师,突然迎到卓青面前。

纪司予视线一偏,这才微微摆手,示意李泽儒稍缓后文。

国画大家谢饮秋,是出了名的性子古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艺术家。

传闻这位谢大/师极其不爱与人打交道,平日里,不是在画室,就是在去画室的路上,甚至连任何国内外画展,都大多是只见其画,不见其人,堪称中国国画界最出名的自闭儿童。

是故,这会儿主动找上门来,实在有点不符合这人一贯的性格。

卓青愣了愣,也顺势举起酒杯。

虽说不知道叶梦是用怎样的理由请来了这尊大佛,但是……

眼见着不远处家属席上,叶梦投来的视线愈发焦灼愤怒。

“谢先生。”

她当即微笑开腔,不忘耐心的放慢语调:“久仰大名了,我是卓青,这位是我先生,纪司予。”

面前男人手挂佛珠,温和儒雅,瞧着四五十岁上下,身形纤细,倒颇有种自画中来似的仙风道骨意味。

“无需介绍,鄙人很早就听过两位的故事。”

以茶代酒,他亦端起手中瓷杯,“只是惭愧,年纪渐长,鄙人愈发孤僻,很少出门访友,今天才真正见到面,如今一看,二位确实如传闻所说,很是般配。一个年少有为,一个……生得清丽貌美,和我的一位故友,眉眼间很是相似,让人怀念。”

别的不说,这么一套话下来,倒是看得出来,谢大/师是真的很少出门。

——上一次听到这种老套的搭讪方法,卓青还是个高中生。

她心中一乐,面上便也跟着笑了笑:“那是我的荣幸。”

为免沉默尴尬,还不忘贴心地另起话题:“说起来,之前我还托朋友认识过您的学生,李云流先生,他曾经帮我改过一幅画。后来说是您也帮了手,帮我免掉了全部的费用——之后总想着跟您道个谢,结果在这碰上了,确实也很巧。”

“画……?”

谢饮秋愣了愣,双眼茫然,像是并没什么印象。

“是啊,一副山水画,就前些日子,”卓青接的顺当,“但您贵人多忘事,我又画得简单,入不了眼,忘了也是自然的。”

她这么慨然一笑间,露出虎牙的半点尖尖。

谢饮秋愣了愣。

方才隔得远,台上台下没有看清明的,如今近距离看着,方才觉得……是真的越看越像。

眉眼,气质,身段。

要是这位卓小姐能再高个二十厘米,肩膀再——

谢饮秋紧攥住手中瓷杯,许久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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