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妁认为,荣副使明显对唐斯羡颇有好感,加上他喜欢吃唐斯羡的鱼,想让唐斯羡在他面前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也非难事。
她道:“荣副使,名荣策,其父曾任参知政事,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宰相。”
唐斯羡才知道原来这荣副使还是个官二代,难怪秦天当时谈论及他的时候,会变的那么狗腿。
“然后呢?”
“因为涉及党争与立储之事,荣相跟另一位宰相不和,便被对方找了个过错,在官家面前进献谗言,使得他被罢相,又被贬为相州知州。除了他,他的子侄也都受到牵连,被贬出京。”
说完荣相,唐妁又说到荣策,“荣副使出身名门望族,十九岁便进士及第,因年轻又多才,得到官家的赏识。加上荣相为相多年,也曾受到嘉奖,故而荣副使凭借父荫,在被贬官之前一度官至京西转运使。”
转运使,这个唐斯羡知道。不过那是唐宋时期的官职,她如今跑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朝代里来,并不清楚这个官的职能是否与她所知的一样。
便问:“那是多大的官?”
“从五品的、管京西路财赋,以及行监察、治理一路治安等事务的官。”
“那从有实权的省长,被贬为市级别无实权的闲职,搁谁都受不了这个落差啊!”唐斯羡心想。
不过从从五品到从六品,被贬得也不算太厉害,比他爹从宰相直接被贬到地方当市委书记要好多了。加上他才三十岁,这么年轻有才,只要别得抑郁症,郁郁而终,那将来东山再起的机会多得是。
这一点唐妁跟唐斯羡想到一块儿去了,她道:
“这三年里,我一直待在荣宅,所以知道副使因担忧荣相及未来,心情极度忧愁、烦闷,身子也一日日地变差。大娘子担忧无比,除了借助娘家的势力替他四处打点斡旋之外,也想尽各种办法令他重新振作。
“依我看,副使其实也不必这般颓丧。宦海浮沉乃常态,他是靠真才实学获得的官家的赏识,又有大娘子替她斡旋,使得他这些年没有被一贬再贬,这足以说明,他还是有机会重新获得官家的重用的。
“所以他自从吃了你的鱼,精神、气色便有所好转,那些大小病痛也少了。在你我未相认之前,他们便说,因为你的鱼太美味了,吃了能令人心情舒畅。故而哪怕路途再遥远,鱼价再贵,大娘子都会让人去找你买鱼。”
唐斯羡知道,这或许是灵泉的作用。不过从她被救起来后发了一次高烧之后,就再也没生过病,所以并不清楚灵泉对有生理、心理疾病的人都会产生何种具体作用。
想到这儿,她忽然又找到了一条发家致富之路,——若是用灵泉来搞种植,那效果会怎么样呢?比如她可以买块田种些草药,用灵泉兑水浇灌,那种出来的草药药效是否会更加明显?
她决定回去后,找机会试一试。
而眼下这事关乎她能否在面对梁家,甚至是薛浩的刁难时全身而退,所以她还是先跟唐妁商议好应对之策才是。
“所以我可以利用荣副使需要我的鱼这一点,接近他们,获得他们的信任。若是梁家找我的麻烦,那我便可抬出荣副使的名号来。”
唐妁点头:“到时候便得看你是否机敏了。”
“我固然机敏,可最主要的还是姑母厉害,为我指明了一条路。又教我为人处世的手段……”唐斯羡的好话像不要钱一样往外倒。
唐妁心想,唐斯羡有这张嘴,她还需要操心什么?
于是下了逐客令:“时候也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唐斯羡总觉得她跟唐妁还有些话没说,可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等回到了镇前村,她才想起,她光跟唐妁商议如何狐假虎威以应对梁捷的仗势欺人了,却忘了摸清楚梁干事的底细。
虽说她跟梁北望的关系还算和谐,可事关梁家,想必梁北望也不会告诉她。
“罢了,梁捷以及薛浩都还未出招,我何必自乱阵脚?”
想开之后,唐斯羡便安心地养她的鱼。与此同时,她在闲暇之余,在自家门外的空地里弄块田圃。
唐清满以为她是要种菜,结果她跑去找秦浈:“小娘子,我听阿姊说,你熟读医术,也认识各种草药。我想到山上采些草药回来种,不知小娘子能否帮我分辨一二?”
秦浈觉得她天真得可爱,笑问:“你连草药都认不全,知道如何种植草药吗?”
唐斯羡嘀咕:“试试呗,反正只是在自家门口种着玩的,若是种不好,日后不种了便是,我也没什么损失。”
“既然你这么想,那也不是不能帮你。只不过,我也要进山去。”
唐斯羡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小娘子,那山路难行山里也不安全。你本来就身子羸弱,还跟着进山,万一出了事,那我是万死难辞其咎吧!”
“山里草多,若是我不同行,你如何知道带回来的不是杂草一根?哪怕你背着竹娄去,摘了一篓子回来,也难保有几样是草药。花费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在上面,只带回来几样有用的草药,你觉得值当吗?”
唐斯羡动摇了。只是她若是敢光明正大地跟秦浈进山,保不准第二天就传出她们是去小树林幽会的谣言来。
为此,她只好又带上了廖小毛与廖小竹两个本来要进山捡木柴的小子。
路上,廖小毛悄声问唐斯羡:“待会儿进了山,要我帮你将小竹骗走吗?”
唐斯羡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下意识瞥了眼正在认真地观察路上的植物的秦浈。
她回头看了眼古灵精怪的廖小毛,见他一副揶揄的模样,便在他的脑壳上敲了下:“我不是很懂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秦姐姐。”廖小毛赶紧道。
唐斯羡一把捂住他的嘴,扭头目测秦浈的距离应该没听见,才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很久没被收拾过了,皮痒了。这话能乱说的吗?”
“我才没乱说呢!这是我爹娘说的,说你整天往秦家跑,说你不是心仪秦姐姐也没人信。”廖小毛说完,也知道有些话不能乱传,便又解释,“你放心好了,这事我肯定不跟别人说的,小竹我都没有告诉他呢!他太笨了,要是让他知道了,他肯定会说漏嘴的。”
唐斯羡心想,难怪廖小毛之前会给她跟秦浈创造独处的机会,原来人小心眼不小。
“我都不知道我心仪小娘子,他们知道什么?”唐斯羡否认。
廖小毛鄙夷地看着她,仿佛在骂她是个胆小的懦夫。他朝秦浈跑去:“秦姐姐,你也教我认草药呗!”
秦浈微微一笑,指着一株草,道:“刚好这里有一株苍耳草,它的果实苍耳子能散风寒、祛风湿,通鼻窍。不过有毒,只能适量使用。”
虽然是回答廖小毛的话,不过是对唐斯羡说的。后者来到她的身边,一看,这不是那种总黏在衣服上的野草的果实吗?没想到这草平平无奇,却是草药。
她问:“这玩意需求量大吗?”
秦浈明白了她需要哪些草药,好笑地道:“比较值钱的草药肯定不会出现在路边。”
于是她们便进了山。
唐斯羡的运气不错,进山没多久就挖到了一株万年青根。
据秦浈所言,这万年青根功效很多,是被狗、毒蛇等咬伤、得痢疾或者烧伤时所用的药材之一。除此之外,也能治跌打损伤等,百姓时常需要用到,所以需求量不小。
而随着她们越往山林深处去,值钱的草药便越多,唐斯羡一边认一边挖,没多久就累了。她看了眼全程站在边上指挥,草药碰都不碰一下的秦浈,道:“小娘子,你就不能帮帮忙吗?”
秦浈负手而立:“你只让我教你认草药,没说让我帮你挖草药呀!”
唐斯羡:“……”
“行吧,反正你身子不好,你若是累着了,我反而一身麻烦。”
秦浈笑了下,见她继续背过身去挖草药,便与廖小毛对视了一眼。后者会意,借着拾柴,拉着廖小竹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等唐斯羡发现两兄弟不见时,已经是几分钟之后了。而她跟秦浈似乎来到了更为偏僻,一条小路都找不到的地方。
“我们怎么跑这儿来了,他们两个去了哪里?”
秦浈也从脚边的杂草堆里抬头,旋即环顾四周,道:“不是他们跑远了,是我们走远了。”
唐斯羡拍了下脑袋,有些懊恼:“我太专心了,没注意到这些,但愿我们还找得到回去的路。”
虽然她肯定能找得到的,毕竟也有相关的经验和知识,可她不知怎的,就想制造一点危机感。
秦浈却一点都不慌张,老神在在地道:“我们偏离小道的时间不长,肯定能找得到回去的路的。”
唐斯羡微微遗憾,刚想提出带秦浈离开这儿,那指认草药指认上瘾的人却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一株草药上,并且还亲自走过去挖:“这有一株玄参,它跟你刚才挖到的那株生地黄能治咽喉肿痛。”
挖起来后,递给了唐斯羡。
唐斯羡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改性子了,愿意帮忙挖草药。不过对方的好意,她怎好拒绝?
刚接过来准备放进竹娄里,她忽然瞥见有白色的东西一晃而过。她还没反应过来,秦浈便伸手摘下玄参的一片叶子,放在她面前,道:“有虫。”
只见一条白色的虫子趴在叶子上蠕动着,虽然它的模样一派安逸,毫无攻击性,可是唐斯羡看见它的时候,下意识就退后了几步,又惊叫了一声:“啊!”
这声惊呼很短促,但是毫无防备的她却用了自己真实的声音,因此听得秦浈也有一瞬的忪怔,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唐斯羡没有晕倒,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秦浈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上次吓晕她的橘子里的虫子虽然小,但是却多。而今这条虫子虽然大,数量却不多。所以她不完全是怕虫子,主要怕的是虫子多。
可即便这样,唐斯羡也头皮发麻,浑身紧绷,防备道:“扔掉,快扔掉!”
秦浈扔在地上,一脚踩死了它,才十分肯定地道:“你怕虫子。”
唐斯羡咽了口唾沫,想否认,但这心跳就一直没恢复正常,她的神情也不自然。况且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破了音,马甲随时都可能会掉,所以一直在思考要怎么样才能忽悠过去,不让秦浈生疑。
可是秦浈那么聪明的人,能不怀疑吗?
心中焦急,在这大冬天里,她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秦浈见状,心中内疚这么对她,但却不后悔。
她凑到唐斯羡的面前,“疑惑”道:“刚才我好像听见了女子的声音,你听见了吗?”
果然!
唐斯羡心里“咯噔”了下,面上依旧十分镇静。她努力维持伪音:“咳,有吗?我没听见,是不是小娘子听错了?”
秦浈摇头:“我听得很清楚,没听错。”
“或许这附近有女子,我们过去查探一下?”唐斯羡扭头就走。
秦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她蒙混过关?她一把握住唐斯羡的手,触及那冰凉的指尖,她微顿,旋即握紧了些。
“好像是你发出来的。”
唐斯羡心中一紧,脑子迅速做出了判断。深吸了一口气:记住,临危不能惧,我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了,不能露出破绽!
她面不改色地道:“我?哦,那有可能是我。不过,人在惊慌之下,捏着嗓子发出尖细的声音实属正常。”
秦浈没想到她还真的找到了理由掩饰过去。
“但是,不太像是捏着嗓子发出的。”
“一声惊呼,能说明什么呢?小娘子,你想在我身上找寻什么秘密吗?”
秦浈被问住了。她本想借由此次机会拆穿唐斯羡的身份,好让双方往后的相处更加坦诚和自然些。没想到,这人的防备之心倒是挺强的。
唐斯羡的目光落在她被握着的手上,以退为进,“小娘子,男女授受不亲。”
秦浈回过神,松开她的手,旋即微微一笑:“是我太敏感,失态了。”
“没什么。”唐斯羡淡定地回应,心里实际上松了一口气。
这次总算是糊弄过去了,也不知道秦浈是否消除了怀疑,可没证据的话,秦浈应该也不会妄断她的身份。
她道:“找的草药也足够多了,我想,我们找到廖家那两小子,然后回去吧!”
“好。”秦浈自知错失了机会,便恢复如常,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过……
秦浈又旧事重提:“原来你害怕虫子。”
唐斯羡心想,她要是不承认,恐怕这事还没完了。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了:“是,我怕。”
“所以上次在果园,也是因为怕虫子才晕倒的?”
唐斯羡忙道:“小娘子能否别提那个字了?”
秦浈憋着笑点头:“好,我以后不提那个字了。”
旋即又道,“让你受惊是我的错。刚好我家有些定惊的药材,回去我熬些汤药给你喝,算是对你的弥补。”
唐斯羡倒不会因此迁怒于她,道:“小娘子也不知道我怕虫子,无心之失,不必自责。”
秦浈没说话,回去后便给她熬了一碗定惊汤送去。
唐斯羡喝了灵泉后,便什么毛病都没了,但是秦浈一番好意,且都送到了门口,她不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于是捏着鼻子用吞的方式解决了这碗定惊汤。
见她喝药如同要她的命似的,秦浈道:“真这么苦?”
唐斯羡自从险些掉马,就时刻担心自己的言行举止不像男的,闻言,赶紧道:“不苦!只是我们男人喝药怎能像女子一样小口地啜呢,当然是要大口地喝才有男子汉气概!”
秦浈心想,她这么刻意浮夸的表演,还不如从前的伪装呢!
没有拆穿她,秦浈掏出一份用纸包着的陈皮,道:“若是觉得苦,便喝一口吃一块,这样就不苦了。”说完,眨了眨眼,“这都是我喝出来的经验了。”
唐斯羡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她生病需要打针吃药的时候,她的母亲都会用各种办法哄她。
她吃了一块陈皮,这味道显然跟现代吃的不一样,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但是她觉得甘甜无比。
“我做的陈皮,如何?”秦浈问。
“小娘子还会做陈皮?!”
唐斯羡叹服,秦浈也真是厉害,点亮了这么多技能点。对比之下,她学的好像在这儿都派不上用场?
“我想,这柑橘皮扔了怪浪费的,便收起来做成陈皮,卖给药铺也能赚一小笔补贴家用呢!”
唐斯羡想起她说,这都是她喝出来的经验,才记起她是一个常常喝药的人。
因秦浈的举止过于无害,唐斯羡一放松,便忘了要捂住马甲的事情,顺手给她也挑了块:“小娘子也尝尝。”
秦浈微微勾唇,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也轻轻衔住那块陈皮。
作者有话要说: 唐某贱:好险,好险,险些掉马了!
秦腹黑:……拆马甲都这么艰难的吗?
方便面:问题来了,秦腹黑到底有没有听见廖小毛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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