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户抢着收割晚稻的农忙时节,唐清满也正式到守一道观拜妙真为师,出家修行。
道观里有不少是自幼便出家修行的道士,她们对唐清满这个年纪才出家的人颇为好奇,借着无需做功课的闲暇时间跑到唐清满的房子问她:“师弟,我们是因为年幼,家中没有多余的钱粮养我们,才送我们出家的,你呢?我听说你弟弟是官。”
唐斯羡送唐清满来修行的时候,这群道士都在旁边围观,自然知晓唐斯羡的身份。
唐清满的年纪比她们还大一些,但是按道家的辈分来说,得喊她们一声“师兄”。
她道:“我跟随师父修行不是因为生活艰巨,也不是姐弟感情不和,而是觉得修行能让我过得更……自在一些。”
“难怪妙真师伯会收你为徒。”她们嘀咕。
唐清满略好奇妙真当初所说的“有缘”是指什么,只是妙真毕竟是她的师父,她身为弟子好像不应该主动八卦。
这群活泼的道士倒是主动告诉了她,原来妙真的家世也不错,因一家人都信奉道教,她耳濡目染之下也是自幼修行,长大了父母为她安排婚事她也不愿意,最后舍弃了锦衣玉食,到守一道观出家。
唐清满觉得自己刚来就听师父的八卦好像不太好,便道:“小绿差不多饿了,我先去喂它。”
“小绿是师弟的弟弟送的那只巨鳖吗?”年幼的道士对此也十分好奇。
“正是。”
她们顿时兴奋了:“我们能跟你一起去吗?我想看看它。”
唐清满想,小绿就养在外面的池子里,她们随时都能看不是?不过这是她跟同门打好关系的机会,她便没有拒绝,道:“那一起吧!”
到了外面,已经有不少道士都驻足在池子边,她十分疑惑,走近了才听见几个师兄在议论:“听说那巨鳖要四个人才抬得起来,而且十分凶狠,长达师叔在前头,险些被它咬伤。”
“可不是?放进池子后,它还不乐意,想跟着主人跑。不过后来不知道那居士往池子里扔了什么,它就游到池子中央去了,眼下还在那边,不肯靠岸。”
生活在江河湖泊众多的地方,大家多少都见过巨鳖,不过像小绿这样大的巨鳖还是很罕见的,所以这些道士都好奇地围在池子边上,就是想一睹小绿的风采。
“师弟,你有办法让小绿游到岸边吗?”小道士们问唐清满。
唐清满当初考虑到小绿一开始或许会不习惯自己找食,所以过来的时候带了一些鱼,她也不清楚小绿一直待在池子中央是不是被道士们吓到了。想了想,她按照以往的法子,敲了下桶。
小绿似乎有所感应,四肢扒拉了下,调转了头看着她。
就在众人疑心唐清满是否真的能让它游过来时,它忽然潜入了水中。
这池子深一米多,水算不得清澈,反而略显碧绿。小绿沉下去后,便是一点踪影都没了。
正当众人失望的时候,却见它突然在唐清满面前的水域蹿出,一把咬住了唐清满手里的鱼,然后趴在浅滩上,慢悠悠地吃着。
众人被它吓了一跳,甚至是唐清满。不过见它依旧认得自己,便满心欢喜。
“师弟,让我试试可以吗?”道士们对喂养小绿这事跃跃欲试。
唐清满犹豫了下,将桶给了她们。她们抓起一条鱼引诱小绿,但小绿并不搭理她们,反而有躲回到池子中的意思。
“这巨鳖还真的认主呀!”有道士小声地惊叹道。
“万物有灵,这只巨鳖被豢养久了,自然认得主人家的气息。”也有道士高深地道。
大家对有灵性的动植物都颇为敬畏,闻言,众人也不敢再心存看玩物的态度来看待小绿。
唐清满没有在意诸多说法,她喂完小绿后,便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不远处有些不放心唐清满的唐斯羡与秦浈见她顺利地跟道士们打成一片,并获得不小的人气,也松了口气。
唐斯羡还暗暗嘀咕,她为了防止小绿跟着她跑了,特意往池子中央扔了一颗龙眼大小的泉珠进去。照理说泉珠对它的诱惑才是最大的,它怎会辨别得出唐清满来?
又稍微一琢磨她便明白了。想来是她们三人平日的饮食里都有灵泉的存在,灵泉滋养了她们的身子,或许也留下了独特的气息,所以小绿认得她们。加上唐清满是跟小绿相处最久的人,小绿到了陌生的环境,自然会寻找它熟悉的气息。
秦浈道:“官人送小绿过来时,莫非早就想到了用小绿帮助阿唐迅速获得众道士的认可?”
唐斯羡:“……”
她挺直了腰,应道,“娘子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
秦浈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也没拆穿她。
她们下山时,唐斯羡回头看了眼。仙阁山重峦叠嶂,云烟缭绕,放眼望去分外壮观。多少屋舍都被茂密的枝叶遮盖,偶有鸟鸣从幽谷中传出,随着她走远而便得越来越轻。
终究是走到了人声鼎沸的山麓的大道上,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唐斯羡的心还是有些怅然。
秦浈发现她的回头,道:“幸好离得不远,过来找阿唐也不会太花时间。”
“嗯!”
——
唐清满出家的第三天,秦浈的大嫂顾依山到州学给秦阮伦送秋衣,顺便到她这儿做客。二人闲来无事,干脆一起到仙阁山去走一走。
在道士们居住的屋舍里,秦浈见唐清满在学习经文和练字,便没有过去打扰。
“既然来了,不如去问上一卦?”顾依山道。
秦浈并不信奉这些,但也同意陪顾依山去算卦,等顾依山算完卦出来,问她:“你不问一卦吗?”
秦浈道:“我无所求。”
顾依山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回去吧!”
等她回到秦家后,便跟苏氏说了秦阮伦在州学的情况,又提了跟秦浈去仙阁山的事情。她道:“我问妹妹为何不问上一卦,妹妹说她无所求,所以娘可以安心,唐崇班并没有给她压力。”
苏氏点头,上次她跟秦浈说起生孩子的事情时,她担忧秦浈有压力却不敢跟她说。若秦浈真的感受到了压力,必然会去求神问卦,然而她没有,说明眼下还没有她解决不了需要向神佛求助的事情。
秦浈不知顾依山的问卦之举还蕴藏着这样的深意,她回去的时候想到还有一两个月便是冬至,便拐个弯去茶场附近的养鸭的人家里买鸭,准备做腊板鸭过节。
唐斯羡在茶场为官,秦浈又偶尔出入茶场,这养鸭的人家认得她,一边领她到园子里抓鸭,一边问:“往常都是唐大官人从茶场离开时,顺道过来抓一两只鸭子回去的,今日怎么是秦娘子来?”
“她公务繁忙,我正好路过,就顺便来买了。”秦浈道。
那人帮她将鸭子抓来,她精挑细选了十只肥鸭子,称重之后付了首款,道:“帮我送到家里。”
“哎!”那人忙不迭地应下,又顺嘴地跟她说了两句秦浈的好话,“秦娘子真是贤良淑德呀!”
恰巧唐斯羡出现,闻言,笑道:“那是,我娘子最是贤淑,还温柔体贴、端庄大方!”
“唐大官人也来了呀?”那人笑着迎上去。
“嗯,听手下的人说看见娘子了,我就过来瞧一瞧。”
秦浈轻声解释了句:“买了十只鸭子做腊板鸭。”
“做节礼?”
“嗯。”
唐斯羡跟秦浈旁若无人地说着悄悄话,那卖鸭的人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碍事,便退了出去,帮秦浈将她挑的那十只鸭子装进笼子里。
唐斯羡与秦浈一起回家,那人就跟在后头将鸭子送到她们家。
做腊板鸭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尤其是前期给鸭子拔毛。况且十只鸭子,秦浈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唐斯羡便在旁边帮她。
也幸亏唐斯羡的身体素质过关,还有耐心将鸭子身上的短毛一一拔除。不过她看见秦浈额上沁出的汗,心疼道:“明年吃腊肉算了,做腊肉比较省事。”
“这些都是送人的节礼,爹娘一只,阿唐一只,还有你的上峰、同僚、梁北望,左邻右舍以及我们家的那些雇工……”
虽然她们收到的回礼肯定比送出去的多,但是过节便是这样,有来有往才行。
“还好有娘子在,否则我哪会这些!”唐斯羡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娘子,不如我们雇个人吧,如今我越来越忙,你也有自己的事,许多事都压在你的肩头,雇一个人回来做些杂务,也能减轻我们的负担。”
说来唐斯羡也是一个当官的人了,可是家中却连一个仆役都没有,日子过得委实质朴。
“可你便不怕你的秘密会被人知晓?”秦浈问。
“就雇一个家住附近的,要她每日过来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便足够了。”
秦浈觉得她这个办法可行,翌日便去跟左邻右舍打听有没有手脚勤快又干净的人选。
左邻右舍推荐人选时倒是热情,许多都是她们的孩子或者亲戚。秦浈思量后,根据这些邻居的描述选了几个及笄的少女来“面试”。
这些少女无一不是下等户人家出身的,平日在家也习惯了粗活,相信不会偷懒耍滑。另外秦浈也得挑选那些嘴巴比较严实,又没那么多歪心思的。
经过一番面试,她最终选了那叫李禾儿的十六岁少女,并且跟对方的爹娘签了契书,雇她每日过来干活,工钱六十文一日,次月的初五发工钱。至于干活的时间则是辰时正到酉时初。
秦浈给李禾儿安排任务时,道:“除了洗衣做饭外,你要做的只有打扫。不过我与官人的房间不必你打扫,其余地方,平日脏了便打扫一下,然后半个月要大扫除一次。”
李禾儿这么听下来,突然发现她要做的事情比想象中轻省,秦浈还给她六十文一日,可太有良心了!
不过她发现她每次来唐家时,唐斯羡都刚好出门,——唐家的早食并不需要她准备,因为唐斯羡或秦浈往往很早便起来,自己准备了。——然后等她准备好了晚食,唐斯羡才回来。
她在唐家干了五天,愣是连唐斯羡的脸都没记住。
她回家时,家人旁敲侧击地问她跟唐斯羡相关的事情,她答道:“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在唐家做事,遇到唐大官人时,跟他搭讪不就行了?你这榆木脑袋,怎么就不知道开窍呢!”李家人骂她。
李禾儿道:“我每日去到唐家时,大官人已经出了门,等大官人回来的时候,我一直在收拾厨房,没有机会跟他说话。”
“那你就早些去,每日都主动找他说话,日子久了,他肯定会对你上心的,到时候让他收你做偏房,你的日子也比现在好!”
李禾儿觉得有些难堪:“爹、娘,大娘子给我的工钱很高,对我也好,我不能这么做。”
“对你好你也始终是个下人!”李父指了指这逼仄的房子,“你看看我们一家八口住的地方,食不果腹。再看看唐家那么大,就只有两个人住,每天还大鱼大肉。你难道想一辈子都过这种日子吗?”
李家有两个卧病在床的老人,还有李禾儿的弟弟妹妹三人,一家八口住在一处只有三间房的小宅子里头,还有一间是临时搭建的茅草屋,李禾儿与其妹妹便住在这儿。
一家子里,卧病在床的祖父祖母无法干活,她的弟弟妹妹还年幼。在她去唐家干活之前,只有在大户人家帮忙看门的李父每个月有一千五百钱的收入,以及她跟她娘做女红得到的一些补贴。
要不是她手脚勤快,她的爹娘怕是早就想将她发卖进大户人家,给人做妾了。
没想到如今他们依旧不死心,不过却盯上了当官的唐斯羡。
李禾儿心想,秦浈看似随和,实际好似什么都瞒不过她的双眼。在那么睿智聪慧的女子面前,她怎么可能勾搭得了唐斯羡,——她甚至怀疑秦浈给她安排的工作时间,是根据唐斯羡在家的时间来定的。
况且,她觉得唐斯羡不像个正常的男子,——她第一次见唐斯羡时,唐斯羡只看了她一眼,然后跟秦浈确认她的身份之后,便再也没有接触过她了。
有时候她怀疑唐斯羡压根便忘了有她的存在。
这种情况下,她为什么要想不开听她爹娘的话?若是勾搭唐斯羡不成,反而丢了这份活计,她便真的要被她的爹娘发卖给人为妾了。
为奴为婢也总比做妾好,为此她只能嘴上敷衍她的爹娘,在唐家依旧脚踏实地地做她的事情。
过了几日,秦浈忽然跟李禾儿道:“明日你不必来了。”
李禾儿心中一紧,慌张地问:“为何?大娘子,是我哪儿做的不好吗?”
秦浈愣了下,旋即明白她为何这么大反应了。她忍俊不禁:“我不是要赶你走,我是想让你明日在家休息一日。”
“可我不累,不需要休息。”李禾儿心想,少干一日,便少得一日工钱,不划算。
“明日我与官人要出门,你不休息也得休息。放心吧,工钱照付。”秦浈顿了下,又补充,“往后每七日,你便可休息一日。”
李禾儿十分感激秦浈的仁慈,不过她请求道:“大娘子,我明日若是休息,爹娘问起工钱,能否……”
秦浈懂她的意思,道:“若是有人问起,我便说休息的那日没有工钱。”
李禾儿面上一喜,又是一番道谢,而后干起活来更加卖力。
等到夜深人静,她琢磨这六十文钱私房钱该藏在何处时,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明日似乎是大官人休沐的日子,每隔七日休息一日,那不就是跟大官人休息的日子一样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懂得了秦浈这般安排的用意……
作者有话要说: 唐某贱:娘子你的用意是?
秦腹黑:只是防止她发现你身上的秘密罢了!
唐某贱:你就承认吧,你就是在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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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痛,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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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板鸭没吃过,我只吃过酸酒鸭(真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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