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铃手里举串烤鸡翅,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围的人。
她所处的地方,是个非常热闹的美食街。
仰头能看见漫天星光,低头是满街的灯火和炭火。
还有来往行人身后跳跃着的、象征着活人的三簇赤红阳火。
火光交相辉映,编织出一个熙熙攘攘的完美夜市。
苏铃啃着鸡翅,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
她在十六岁时意外身亡,之后便魂穿到一个无限逃生的恐怖游戏里。
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待了十年之久。
每次闯过一个关卡,都可以获得一定的休息时间,然后被动陷入沉睡。
再度醒来,新的游戏又开始了。
因此,当她睁开眼,从一个布满寒气的冰棺里爬出来时……
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一个新的关卡。
如今她对付关卡里的设定和npc早就熟能生巧,已经不需要队友的帮忙,也不会原地等待。
她更擅长主动出击。
所以她才会从冰棺里爬出来,离开那个存放冰棺的巨大地下室,一边观察地形,一边……来到了这条美食街。
是真的美食街。
满街都是活人而不是npc、也不是玩家的,美食街。
苏铃擦了擦嘴角沾着的孜然。
她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冰棺里爬出来的她只穿着一条纯白的长裙,脚上的拖鞋虽然崭新,但确实是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在路边捡到的。
除此以外,就只有手腕上一直戴着的手链,上面缀着两个小铃铛。
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口袋。
更别说钱了。
她啃完鸡翅才开始思考该去哪里弄点钱来支付这顿烧烤。
让苏铃很高兴的是,经过她的不懈努力——终于在路边发现一只小鬼。
人一旦身死,留下的便只是魂。
在能看见魂的人眼里,他们除了不透明度低了点儿以外,外貌上跟寻常人类没什么区别。
普通的“游魂”身体背后都燃着三簇阴火。
而那些因为犯了事、有冤屈、有执念……等等原因,离不开某个地方的“鬼魂”,背后是没有火焰的。
小鬼,就是普通的小鬼魂。
在恐怖游戏里,把刚来的新人玩家吓得魂飞魄散。
被苏铃当成小弟随意驱使的那种。
这小鬼是个看着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穿了身还算得体的西装,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
脸涨得通红,一副喝醉酒的模样。
头顶上还有个已经彻底干了的血窟窿。
苏铃抬高声音喊了句“老板”,让他帮忙把她吃的东西都端到外面去,顺便上一扎冰啤。
老板盯着她看了半天,笑骂:“小姑娘喝什么啤酒啊,你家长呢?”
苏铃:“……”
她醒来的地方是冰棺、是个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哪有什么机会照镜子。
看躯体大概可以判断一下,自己的这具身体,好像确实年纪不大。
苏铃怕麻烦懒得解释,干脆改口要了瓶冰镇雪碧。
另外,还是让老板帮忙把吃的东西都搬到了路边露天的座位上。
这回坐的位置很靠近那个中年小鬼游荡的马路牙子。
“哎。”苏铃喊了小鬼一声,“问你,你怎么死的?”
小鬼浑身一震,唯唯诺诺地看向身边座位上的小姑娘。
苏铃冲他眨了下眼,惊的他一连后退好几步。
苏铃:“……”
她看了眼小鬼脑袋顶上的血窟窿,好笑道:“我还能比你这幅尊容更吓人了?”
中年小鬼:“……”
他似乎非常迟钝,停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这个哲学三大题。
反应过来以后,这位中年小鬼打了个酒嗝,缓缓道:“……我是个醉鬼。”
苏铃:“看出来了。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没什么菜。不过花生米挺多的,特别香,很下酒……”
中年小鬼老实回答完苏铃随口扯的问题,又惊得后退一步,声音变了调:“不是那个醉鬼……是罪,犯下罪业的罪。”
苏铃瞥他一眼,心说:早就知道了。
不是因为罪业不能离开,哪个鬼愿意待在这个半夜热闹、阳气旺盛、烟火气重的闹市街区啊。
就像活人会本能地觉得阴气重的地方恐怖,鬼也是会害怕的。
她随手拎起一根羊肉串,漫不经心道:“犯了什么罪啊?”
苏铃跟各种鬼魂斗得久了,身周气场很足。
就算懒洋洋地耷拉着眼,也能镇得小鬼不敢对她撒谎。
“醉、醉驾。”
那只中年小鬼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醉得厉害,还是太羞于启齿。
就两个字,还回答得磕磕绊绊的。
“哦。这不还是醉鬼吗。”苏铃很可惜地叹了一声,“看来你是没朋友了。”
中年小鬼:“……”
小鬼之间也是有鄙视链的,像是这种因为醉驾撞死无辜路人的小鬼,确实是会被同类鄙视。
苏铃不大高兴,本想加菜的手也离开了菜单。
她开始思考自己是要帮烧烤摊老板洗盘子,还是串烤串,才能更快地还清这顿烧烤钱。
穷光蛋苏铃不抱希望地多问了那醉鬼一句:“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人需要帮忙驱鬼不?”
“驱鬼”俩字惊得醉鬼又后退好几步,直到他的后背像撞上了什么无形的玻璃,把他整个鬼给弹了回来。
他搓搓手,小心翼翼道:“这家店屋里,是有位大师在的,就是不知道跟那位大师在一起的是什么人……”
苏铃手里拎着羊肉串站起来:“好嘞。”
中年小鬼:“?”
他眼睁睁看着苏铃朝着屋里走去,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指着的那桌“大师”。
苏铃对活人的面相和表情,都不太有研究。
她完全看不出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更别说盲猜对方的身份和地位。
这也是她在恐怖游戏里,一直不哎跟人组队的原因。
她看不出这桌坐着的两个人哪个才是那位“大师”,只好悄悄接近。
然后偷听。
这桌坐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另一个大概不止三十了。
三十出头的男人穿着一身西装,此时脱下外套,白衬衫袖口挽起,非常精英男士。
而那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则是穿的非常随便,上身短袖下身大裤衩,脚上还踏着一双人字拖。
人字拖的表情非常为难:“景哥,我真心跟您说一句。江家刚出了那档子事,就是我去求他们也没用啊!”
精英男显得很卑微:“您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人字拖道:“要不你换一家去求,要不就这么拖着。”
精英男问道:“那您有没有空,再来看看?”
人字拖摆摆手:“上次不是去过么?凭我这点资历,真看不出你们老板家有什么问题……”
苏铃适时打断:“我能去看啊。”
两个男人正在聊天,猝不及防被一道小姑娘的声音打断,都吃了一惊。
人字拖似乎更震惊一些。
他大概是没想到有人可以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靠得这么近。
苏铃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新人出道,首单八折,解决不了全额退款!”
两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苏铃又迅速地补了一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
精英男皱眉道:“不好意思,你是……”
“一个路过的好人。”苏铃认真道,“比你的大师还要大师。”
精英男矜持地点点头,对她说:“不好意思,小姑娘,我们这边在谈正事,你能不能去别的地方玩?”
苏铃遗憾道:“你错过了一个此生仅有一次的打折机会。”
精英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朝人字拖说了句“抱歉”,接起电话,面色凝重地应了几声。
苏铃摸了摸下巴。
精英男打完电话,从皮包里拿出几张通红的纸币压在酒杯底下,礼貌地对人字拖说:“麻烦您了,我这边有点急事,下次再找您商谈。”
人字拖朝他挥挥手。
精英男看都没看一眼苏铃,转头就走。
老板走了,苏铃也没别的办法,正准备离开寻找下一个目标,忽然听见人字拖在身后喊了声。
“小姑娘。”人字拖朝她伸出手,“认识一下?”
苏铃转回去,拍了下他的掌心,随口扯了个假名:“你好,我叫苏宁,苏宁电器那个苏宁。”
人字拖:“……鄙人邱乐意。敢问姑娘师从哪位高人?”
苏铃不由自主地抖了下。
这人说话硬要用上这种怪腔怪调,真是……怪油腻的。
“咨询业务可以。”苏铃说,“打听背景就过分了哈。”
邱乐意弯着一双笑眼,慢吞吞地说:“那我就咨询一下业务吧。你知道刚刚那家的老板在愁什么事?你真有把握能解决?”
“能啊。”苏铃听这话就来了劲,“你帮着引荐一下呗,完事儿之后酬劳分你一成。”
邱乐意的笑眼里终于透出一点傲慢:“小姑娘,你真能解决这事,不用给我钱,我还倒贴你一成。”
“好说。”苏铃没看出那点傲慢。她满意极了,抬手指着外面的餐桌,“那你先帮我把烧烤钱结了吧。”
邱乐意:“……?”
苏铃顿了下,看向桌上的菜单,犹豫道:“再加几串可以吧?”
邱乐意咬牙:“…………行的。”
为什么听起来这么穷酸?
他看着像是在乎那几串羊肉串钱的人吗??
……
苏铃吃饱喝足,咬着根牙签,气定神闲地跟着邱乐意一起走出烧烤店。
她走路时踩着马路牙子的边缘上上下下,真像个活泼好动、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邱乐意偷偷看她好几眼,看不出什么特别。
但这小姑娘身上的气势确实不同。
她在外的气质太普通了,普通到了很随便的地步。
这更衬得她内里的气势与众不同,气场很强。
邱乐意觉得自己学了这么多年,就算本事不算很大,但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苏宁姑娘。”邱乐意提议道,“今天这时间太晚了,我明天再带你去赵老板家里吧。”
苏铃点点头,打了个呵欠:“也行,正好我也困了。”
邱乐意眼前一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没家。”苏铃眨眨眼,满脸无辜,“你方便帮我去招待所开个房吗?等我干完这票就把钱还你。”
邱乐意:“…………”招、招待所??
不知道为什么,穷酸感它围绕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
这篇文之前自动发表定错时间忘记了呜呜呜,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发出来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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