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个子转过头,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件蓝白相间的校服,顿时笑出声:“这不还是小孩……”
他边说边仰头,笑声随着他仰头的弧度而减弱。
江晏钦的比他高了能有一个半脑袋,像看小孩儿似的低头看着他。
小个子男人:“……”
“成年了。”江晏钦开口道,“什么事?”
小个子男人:“你们家管事儿的是谁?”
江晏钦对着苏铃的方向抬了下下巴:“我姐。”
小个子男人:“……什、什么?”
那个小姑娘还是他姐姐??
苏铃把钱算好,要花出去的留下,剩下几张百元大钞叠好,走过去塞进江晏钦的校服裤子口袋里。
江晏钦:“……”
“对,管事的是我。”苏铃对着小个子男人道,“有事吗?赵……赵怀顶先生?”
赵怀顶惊得眼镜差点掉下来:“你、你认识我?”
“刚认识。”苏铃说,“阿钦先进来把行李放下吧,赵先生什么事?”
赵怀顶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显得有点底气不足:“我不是看你们这儿新来的,好心跑来跟你们讲讲规矩吗?”
苏铃挑眉道:“规矩?”
这里还有什么规矩是附近的小鬼敢藏着掖着不告诉她的?
“别看我们这边店面都小,平常也会有大单子找上门来。”赵怀顶推了下自己的眼镜,“提前跟你们讲一声,别什么单子都接,到时候惹了事……”
他斜睨了苏铃一眼,似乎是想给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可惜眼睛不大,还有眼镜遮住。
眼神真的不太能传达得到。
苏铃沉默了一下,赵怀顶便接着说:“遇上什么难事儿了,别硬撑,到路口,佛像店隔壁,找我们李先生。”
看来这个什么“李先生”,应该是这条街里本事最大的人了。
苏铃说:“行,再说吧。”
赵怀顶:“……记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家店好像有点太冷了,站在门口都背后发毛。
江晏钦目送这人离开之后,有些难以置信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
真的摸到几张红色的钞票。
他看了苏铃一眼,“小铃铛,我出去买点东西。”
苏铃摆摆手:“别乱花啊,给你的是一个月的零花钱。”
江晏钦:“……好。”
他拐弯去斜对面的那家店,买了两块比巴卜。
结账时,江晏钦面无表情地对店员说:“……你再看看。”
店员也是本店的老板娘,是个中年女子,烫着一头卷发,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真钱吗。”他犹豫道。
老板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摸了又摸,举起来对着光看:“……”
江晏钦:“不是冥币吧?”
老板娘猛地把百元大钞拍在桌子上:“你没作业啊?买两块泡泡糖在这边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江晏钦:“……”
“泡泡糖送你了。”老板娘嫌弃地挥挥手。
江晏钦:“不……”
老板娘把他推出去,随手拉上门。
关门的同时还皱着眉头碎碎念:“现在的小孩真是作业太少……”
江晏钦:“……”
其实作业不少。
这学期开始就是高三,短短三天中秋节假期,几乎每科都发了五张试卷。
还要订正错题,背诵课文和单词。
他到现在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来呢。
江晏钦捏着泡泡糖和自己的零花钱回到家里,一低头就看见把屋子整理好的苏铃,正在摆放一张长桌。
怎么看都是个活生生的小姑娘。
给他的钱也是真钱,如果不是他疑神疑鬼差一点就花出去了。
所以。
不是他的错觉或者幻觉,也不是他把鬼魂认成了生人。
……是小铃铛真的回来了。
甚至还跟十年前一样,没有半点儿变化。
这真是一件很难相信、很没有实感的事情。
即使见过再多的超自然现象,也很难……
江晏钦忽然想起了十年前江晏舟对他说的话。
时间过得太久,再加上当时的他太过悲痛,早就不太记得清对话里的细节。
他只能想起在小铃铛的葬礼上,他手里紧紧捏着一颗精致的银色铃铛,捏得手心发痛。
他哭得意识模糊。
而身边那个总爱跟在小铃铛身后的哥哥,只是垂眼看着小铃铛的遗像,面无表情。
“会找回来的。”他记得江晏舟似乎是说,“我会把小铃铛找回来的。”
江晏钦不由自主地捏紧手里的泡泡糖。
“小铃铛。”他出声道,“你见过江晏舟了么?”
苏铃正拿着一块崭新的抹布擦桌子。
她的办事效率特别高,这才一天就把房租和房子都搞定了。
刚刚已经去周围邻里那边还了钱。
剩下的就是把手机买回来,然后开始购买生活必须的一些电器和家用品。
她一边擦桌子,一边转头看向门口的江晏钦:“哦,你不说我都忘了。之前听说他在找我……我还奇怪呢,他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江晏钦的手指握得更紧。
这小孩儿从小就不爱说话,有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
周围的大人都爱说他是天才,夸他沉稳。
只有苏铃知道,他其实特别单纯,也有幼稚的一面,很多时候还有点傻乎乎的。
苏铃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把他的手指掰开:“你捏了个什么宝贝,捏这么紧。”
江晏钦比她高很多,即使还是个少年,两人之间的力量和体型都有差距。
如果江晏钦不想给她看,她根本掰不开。
结果苏铃很轻松地就掰开了他的手指,看见了里面藏着的两块比巴卜。
都快被他给捏坏了。
“……有两个。”苏铃仰头看他,“给我带了一个吗?”
她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期待,江晏钦下意识跟着点了点头。
苏铃高兴地从他手心里把泡泡糖拿出来,拆开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继续干活去了。
江晏钦:“……”
他还是觉得很难适应。
又很高兴。
就像是中了五百万以后,那种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心情淹没了理智,也许要到花完一百万之后,才能意识到自己真的中了五百万。
这种心情,没中过五百万的人是很难理解的。
苏铃嚼着泡泡糖把茶几擦干净,摆出一个简单的会客室。
“楼上是你的房间。”苏铃对江晏钦道,“书房也给你隔出来了,你去收拾一下写作业吧。”
江晏钦:“……”
怎么人人都在催他写作业。
“我出去买菜。”苏铃又说,“做完晚饭上去喊你。”
她把东西都放进柜子里收好,擦了擦手匆匆出门去了。
时间已经不早,她的肚子都在咕噜噜叫,江晏钦肯定也饿了。
苏铃拿着几张钞票出门,去买菜的路上顺便买了一身睡衣和两套内衣。
回头的时候,刚好路过之前赵怀顶说的“路口那家佛像店”。
佛像店隔壁,店门紧闭。
但有两只黑背大狗的游魂,趴在店门口打盹。
苏铃回来之后,第一次见到有主的游魂,还是动物的魂,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
就在这时,佛像店里出来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佛像店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没有头发,看上去颇有几分老僧的架势。
他一脸无奈道:“李先生出游,我们也没办法,你这件事情太难了……”
隔壁店门探出来一个脑袋:“怎么了?”
不一会儿,这边就七七八八地围了一圈人。
苏铃瞥了一眼,就听那女人倒豆子似的说着自己的事情。
“是我的儿子,他才十五岁。”女人抹了下眼泪,“他还是个孩子啊。”
苏铃听见这话就头疼。
在恐怖游戏里,有时候也会有一些孩子和老人出现。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弱者,苏铃对他们都是避之不及,尽量不跟任何一个人扯上关系。
而且十五岁,很多时候,真的不是个“孩子”了。
“一个孩子,能惹出什么事?”女人说,“他那天放学回来还好好的,吃了饭以后就说有人在楼下喊他,要出去玩。”
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有人追问:“然后呢?”
“楼下哪有什么人?”那女人痛苦道,“我就让他好好做作业,不准乱跑。”
她抽噎一声:“那之后他就一直发烧,说些听不清的胡话。现在都不认得我了……”
有人皱着眉头问了句:“多久了?”
那女人道:“快一星期了,医院也查不出来什么毛病,只能当植物人对待,住在医院里,一天要花不少钱……”
听到这话,有人嗤笑一声:“大姐,这种程度你得请专业的大师去‘喊魂’啊。”
“请了的。”那女人愤然道,“请了好几个,几千块钱的大师,都没用,就有人介绍了这边的李先生……”
有几个人听到这里,已经直接扭头走了。
“几千块钱,也请不动李先生。”嗤笑的人说,“你打听过价格吗?”
“是、是听说挺麻烦。”女人尴尬道,“但我们家也没多少钱了,几万块钱还能凑一凑,十几万真的拿不出来……”
问话的人点了点头。
这地方真的有本事,能解决问题的人,请一次也得个小几万。
李先生就是十万往上走了。
她明显是知道价位,想过来碰碰运气。
苏铃看见,她之前在康识昧那家对面见到的小男孩站出来,很小大人地开口:“阿姨,我跟你说,你这事儿很麻烦,李先生都不一定能处理。”
那女人惊到:“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我可没瞎说。”小男孩耐心道,“这种情况,不送医院肯定会死掉的。能害死人的鬼,哪有那么简单?”
这女人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直接点出这事儿是鬼做的,她瞪大了眼睛,像是亲眼看见了鬼魂一样怪叫:“什么鬼不鬼的!大晚上的胡说什么!这是谁家的小孩子——”
“你不信这些,跑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小男孩很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让医生救你儿子呗。”
说完也不恋战,直接转头走了。
周围没人敢接话。
几万块钱绝对不是小数目,他们平常做的可都是几千块钱的单子。
难得碰上一个大单,谁都想接,又都不敢接。
苏铃站在旁边,不光能听见他们交谈,还能听见小鬼在旁边嘀咕。
她走过去,笑道:“姐姐,这事其他人都不敢碰,我去帮您看看吧?”
女人偏头看了苏铃一眼。
她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白裙子,脚上还踏着一双拖鞋。
一张素净的小脸看上去白皙又稚嫩,柔顺的黑发在脑袋后面打了个马尾,走路的时候一摇一晃,看起来天真极了。
最骚的是,她的手里还拎着一个装衣服的纸袋子,还有一袋芹菜,从透明塑料袋里冒了个绿绿的头。
她本人嘴里还嚼着口香糖,像吃完晚饭出来散步的小孩。
刚刚被一个小男孩怼过,这女人大概有了点心理阴影。
她怀疑地看着苏铃:“你?”
苏铃点点头:“去看看,解决不了也不收钱。反正这李先生不是不在吗。”
李先生就算是在,也不会接的。
这女人就带了十万块钱,据说李先生已经快两年没做过只有十万块钱的事情了。
他们这儿就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的那种。
那女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疑问:“这谁啊?”
“小姑娘,你可别胡闹啊。”有人劝她,“这种事情碰不得,会惹祸上身。”
还有人已经走到了苏铃的身边:“你今天刚搬过来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