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他年少慕过谁家女郎】
少年手腕那一道割的很深。
养了许久,总也不见好。那个伤疤留在了腕上。
然而最令金凌头疼的,不是这个。
而是对方顽强的意志力。
一个人的意志太坚定,很多时候都是好事,能成大事。
可是放在催眠上面,就不见的能令人开心了。
执念太强,你使劲手段催眠,也不能成功。
少年年纪不大,意志力却无坚不摧,很难奈何。
金凌默默感叹,和负责照顾唐泽的医生交流:“我去看看他。”
病房里的景象很特殊。
小少年身上打着点滴,手脚都被固定住。
金凌站过去,看了半晌,轻轻叹气。
如果不把他固定住,他怕唐泽会再次伤害自己。
他忘不掉自己的姐姐,死的意志就太强烈。
金凌简直没办法忘记那天赶到院子里,看到的那一幕。
血的颜色鲜红骇人,满屋子的铁锈味道。
鹦鹉叫得凄厉嘶哑。
少年睁眼时,金凌换上笑脸:“你醒了。那个,唐泽啊,我比你年长几岁,你听我说,你姐姐肯定也不希望你这么难过。你要好好的活。知道吗?”
他苦口婆心,这番话说了不止一遍,嘴巴都快磨出泡了。
但每一次,少年都漠然地对待他。
他眼睛里几乎没有任何活力。
可这次似乎不同。
金凌说完这句话,病床上的少年皱了皱眉。
他眼里神色警惕,像匹聪敏又冷酷的狼,冷冷看着他。
他转了转手腕,发现自己的手被固定着。
终于抿紧唇,眼里现出怒色:“你是谁。”
金凌一怔:“你,你不认识我?”
少年眼中警惕之色越来越浓,眼神更加锐利:“我应该认得你?”
金凌愣住,随后却心里一喜。
成功了!催眠终于成功了。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姐姐唐小姐?”
少年冷冷看着他,神色没有变化。
心里却像破开一个洞,蓦然有些空。
姐姐?
可笑。
他的生命中出现过这样的存在吗?
他一时怀疑对方在说一些乱七八糟的戏耍自己。
可是回想过去,却觉得有一片空白,头有点疼。
金凌小心翼翼观察半晌,确定他是真的想不起来那些特定的记忆了,才解开他病床上的束缚。
“那…你休息吧。想不起来没关系。你前段时间出了点意外,记忆缺失很正常。重要的是以后,人活着不得向前看嘛。”
少年不说话,瞥到自己手腕上绑着的纱布,皱眉:“我怎么了。”
金凌咳了咳:“你自己割的,你不记得了?”
唐泽敛眸,他手腕微动,感觉到疼痛。
不由觉得讽刺。
他自己割的?
荒谬。
他惯来自私,就算不想活了,也不可能选这种看着惨烈狼藉的方式,就好像是要惊天动地让谁看一样。
这是小孩子才玩的把戏。
他没有那么幼稚。
何况,他了解自己,他心里谁都不爱。
不会为了谁去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举动。
看他沉默着,不再问什么。
金凌轻吁一口气。
他真怕少年再追问下去。
这样他就还得绞尽脑汁编很多谎。
但是还好,他没有任何想询问的意思。淡漠到不像先前那个死志浓烈的人。
“那你休息吧。学校那边帮你请过假了。你不用担心,我是你姐姐的朋友,以后会替她照看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那只会叫“洁洁”的鹦鹉,被金凌带走了。
怕少年受到刺激,睹物思人,想起什么。
这个开满花草树木茂盛的小院子,一下子变得空旷。
所有属于谢蕊的东西,都被金凌处理掉了。
小院子安静的像从来都没有过一个女主人一样。
有许多人来探望失去了姐姐的唐泽。
包括胡同里的陈奶奶,少年却很陌生。
他甚至对这个院子,都是陌生的。
他记得最多的,只有年少在那栋别墅里,见识人心冷劣的岁月。
他没被谁爱过,也没爱过谁。
而今记忆出现了断层,但凡涉及到人们口里所称的那个“姐姐”,就没有丝毫印象。
虽然丢失了这么一段几年的记忆。
他却看得很淡然。
既然忘了。就忘了吧。
只是,那以后,他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活着也只是机械的活着。
大概唯一还算喜欢的就是赚钱。
他买了保险柜,最喜欢把账户里的钱,全部换成现金和外汇珠宝。放到柜子里时,就有一种淡淡又酸涩的满足感。
他不爱花钱,不爱吃饭,甚至对照顾自己的身体也没什么兴趣。
胡同里的陈奶奶,莫名奇妙的对他好。
每天给他留新鲜的菜。
他也就收下了。
有时候,他也弄不懂自己,这一辈子到底要做什么。
明明幼时还有过对这个世界的敌意。
那时想着,要毁灭,要反击。
而今,他其实已经长出锋利牙齿和指甲,如同丛林里不再需要大狮子看护的年轻的狮子。
可是竟然兴不起什么报复心理。
就那么一下子失去了几年的记忆,对什么都淡淡的,没有欲.望。
只是偶尔,他脑中会模糊出现一个两个画面,记起了自己一个人来到这个小院子的场景。
——那天的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它很明媚。
而他那时欣喜。
*
上了四中,唐泽依然没什么交际圈。
他的生活简单到容不下任何的关系。
去维系友情,或者别的什么关系,太耗费精力时间。
他做着别人眼里优秀的三好学生,对什么都没兴趣,也不爱搭理人。
每天去学校也只是演戏,本能的演成别人眼里优秀的孩子,可拿回的奖状,没有一次是被他完整带到家里。
在放学路上,奖状被他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路过的学生看到这一幕,看他的眼神一时很怪异。
少年冷冷抬眸,路过的人便不敢再看他,匆匆走开。
大概,他是知道自己的病态的。
他和别人比,少了点什么。
不够有活力和生气。
他以为自己要这么一辈子过下去。
又虚假又冷漠。旁人看到了真面目都会厌恶至极。
直到那天在四中的操场上,体育课,他看到了转过来的新学生。
那是三班的一个女生。
两人一组打排球,轮到他们。
她捂着肚子不愿意抬头,看着不舒服。
他那天不知道是怎么了,目光凝在她脸上。
头一次对一个人生出兴趣。
——他想看清她的脸。
当时那种心情还并不怎么强烈,就像是某一天心血来潮忽然要去海边。
你以为只是偶然。
还不明白那就是命中注定。
人永远不知道站在四岔路口向某条路走去的时候,就是人生的转折。
她白着脸站直身体,一双眼惊惧又可怜。
他终于看清她的脸,心里就那么悸动了一下。
仿佛失去的色彩,忽然被填满。
如果有人问,他喜欢的女孩是什么类型,什么样子。
从前他嗤之以鼻。
然而现在,他想,他有了答案。
因为脑中有了具象。
——假如他要喜欢,喜欢的,大概就是这个模样。
很确定。
*
他站在办公室外,听到了谈话。
谢蕊。
他似乎有一种牢牢记住所有关于她任何信息的本事。
知道她从一中转过来。
知道教数学的谢思颜是她的小姑姑。
知道她…微笑大使的投票,没有投给他。
他站在门外,听见了办公室里的姑侄两人谈起他。
少女像只惊弓之鸟,对他抗拒到极点。
几乎是斩钉截铁地说:“不喜欢。我不喜欢他这样的。”
于是他有点疑惑。
不明白她为什么还不曾了解他,就要讨厌他。
喜欢他不好么。
试一下。
他也可以很喜欢很喜欢她。
他虽然没爱过什么人,却有一种感觉,倘若在身边的那个人是她,他可以对她很好。
放学时,他在路边看到少女和别的男孩子追逐打闹。
据说是她认识多年的竹马。
两人笑闹着去追公交车,一股子满满的青春气息。
她笑得多开心,小脸白里透红,又健康又明媚。
回家不是这条路线。
他却鬼使神差的上了和她的同一辆公交。
大概是他们之间有缘分,她认错了人,扯住了他的袖子,带他挤到后半个车厢。
那种少女娇俏和热情,他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
愣神片刻,不由自主跟着她走。
那一刻,竟然期望最好就永远这样。
在她身旁,他奇妙的有了新奇的感受。
就想看着她。
一直一直的看着她。
然而她扭头看到了他。
那张本来带着笑容的漂亮脸蛋,一下子褪尽血色。
她惶惶然望着他,松开了那只小手。
整个人甚至还在轻微发颤。
他一眼看出,她怕他。
然后她和她的竹马,坐在一起。
他心里又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情绪——觉得烦闷,烦躁。
他可以也对她好脾气。
为什么不能也看看他。
这种心理来得突然,简直像小孩子在赌气。
她下车时,垂着脑袋,就像那个人的小尾巴。
迫不及待要逃离他。
那一瞬,他心里莫名有不爽的滋味。
于是他做了令自己至今回忆起来都觉得荒谬的事。
——扯出了她放在书包外侧的粉色水杯。
水杯到了手里,他有些错愕。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似个没度过中二时期的小学生,像记忆里男生欺负女生抓马尾辫那样,抽出了她的水杯。
他意识到自己有这么一面,简直滑稽。
可是做了就是做了。
他顺着心意走。
又毫不心虚得扯了扯她的书包带,淡淡垂眸问她:“你的?”
她果然回眸看过来。
湿漉漉的眸子像极了没心没肺的小鹿。
又青春又动人。
他的心口被这双眼狠狠一撞。
一下爱死了她。
他活了这么多年,才明白。
原来他也可以和别人一样,喜欢上谁。
只是从前遇不到她,这份感觉就从未开启。
就是要她。
只能是她。
到了家,在空白的笔记本上,看着放在桌前的粉色杯子。
他第一次写日记。
落笔那一刻,脑中也荒谬的划过一个念头。
追妻日记么。
要把她变成妻子。
他的妻子。
他会永远喜欢她。